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窗外一点点作响。几只鸟儿还在空中扑着翅膀,寻找它的家。
那毕竟是她爹,但不难想象她此番下山,记忆又恢复了,为此做了怎样的争辩。
风摇动橱窗,吹动墨发,衣诀翩翩。
“痕,在想什么呢?”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风噬痕微微回过神转身看着面前一袭碧罗裙,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如水,一望到底,却也似掩盖了什么。
“你此番下山你爹可有为难你?”她瞥见男子那温柔如水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碧波,泛着疼惜。
“没有,他毕竟是我爹。”
“你说过,不许欺瞒,我会做到,你亦不许。”
“嗯。”凌汐栩看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点了点头。
风噬痕抱住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将她埋在胸口很深、很深,紧紧的双臂,似是害怕她会溜走。她很心安的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听着窗外的雨声,敲打的节奏,这是一种美丽的声音,温柔的旋律。
忽地“咯吱”一声。百里俊尧,推门而入。看见这一幕,三个人都是微微讶异的表情。
“呵呵呵!那个我路过。”百里俊尧满脸堆笑道,前脚刚进又退了出去,将门掩上了。
“刚刚那人是谁?”
“我的朋友,百里俊尧。”
“这人的修为我都无法感知,很危险。不可以走太近。”
“不会的,之前有几次就是他帮了我。我们去问问他有何事,再去看看云霄和玄策。”
“嗯,你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别被心怀叵测之人算计了。”
“嗯。”
明城位于大陆的南北偏中,一年四季的气候倒也舒适,与长洛之城相隔不过千里,也是经济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大多以经商辗转各城为商。
风调雨顺,安平乐土,却在这几日,陆续有年轻力壮之人,发狂致死。
百里俊尧看见他俩亲昵的互动,心里有些许不快,这女子他也有些好感。但还是说了明城之内发生的事,或许是萧信哪一环出了问题,但事已至此,他不介意用此来换取信任,但萧信还有用,因为……
上官玄策,一直都是云霄在照顾着,总感觉他们之间的话变少了,云霄只顾照顾玄策这几日极少出门。而风噬痕也没有告诉他魔族一事,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分离的有点远,就像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风噬痕摇了摇头,发现他自已最近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先是不信俊尧,后是质疑与云霄的关系。
看着正在熟睡的凌汐栩,却还依然皱着眉,不禁怀疑。
“她的父亲当真没有为难她,就放她下山了?”
他想不通究竟怎么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山下的历练已经学不会信任了吗?
是夜,烛火夹杂着黑暗,凌汐栩朦胧的眯着眼,只觉得口渴,刚刚站定,腿忽地一疼。
不禁让她想到,那嶙峋的七级台阶,她一瞬落空,大脑停止运转,麻木之后是彻骨的疼痛,走至院落内,泪水伴着鲜血,撒在碧绿的荷边,淋在青石板上,是心酸与委屈化作利刃刺入心口,化作的殷红。
她拖着另一条腿,欲去倒茶。塌前的毛毡,一步一拖时,轻轻皱起,然后又华丽丽的摔倒了,那一瞬,有点空落落的感觉,这疼痛让眯着眼睛的凌汐栩忽地睁开眼。
她简直想骂人,本想借助那凳子爬起来,凳子离她还有些远,被她够倒了,那声音惊醒了隔壁的风噬痕。
他匆忙的赶来,咯吱一声,凌汐栩在看到他的那一秒,恨不得将头埋入地底。
风噬痕微微惊讶的看着她趴在地下,双手抱住头顶。
“汐栩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凌汐栩抬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可爱的笑道。
“没事你呆地上干嘛!快起来。”风噬痕做势就要上去扶她。
“哎!别,我自己来。”她忍着痛,慢慢站起,眉头都皱到了一起,风噬痕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扬起了笑容。只是那笑是真的难看,虽不是硬挤的,但那种痛入五感还要强行笑出来,应该都能察觉到不对。
就快坚持不住了。
风噬痕觉得不对劲,忽地瞥见地上一抹暗红,在红色的毛毯上,犹如绽开的一朵花,晕开在血湖上。往上观去,脚踝边直线壮的血迹都快干了,刺激着风噬痕的视眼,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一般,鼻子很酸。
风噬痕微微红了眼眶,原地将她抱起,放到仅一步之遥的塌上。
那一刻,凌汐栩微微惊讶的瞳孔,伴随着腿上的力,她本能的。
“啊”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看的眉皱到了一起。
“让你逞强。”风噬痕的眉宇间带着丝丝怒气,他认真的眼眸,在烛火下越发的耀眼,像和煦的光撒在心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风噬痕轻轻卷起那白色的裤腿,一条狰狞的伤口从膝盖蜿蜒至腿腹,刺激着他的视眼。
“你这是怎么弄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只是询问。
“我,是我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
“真的吗?”他看着她的眼眸。
“嗯”没有迟疑。
“等着我”
“嗯”
他不相信这个说法,她怎么可能随便摔倒,而且那么长的伤口,有什么台阶可以造成。
看着风噬痕站在门口的身影,似在低头沉思。凌汐栩心里一阵懊悔。
本来只是膝盖以下有伤口,奈何当日也只是处理了一下,并不重视,几日的奔波,使那道深深的伤口皲裂又蔓延,那日又淋了雨,怕是要留疤了。
他端着热水纱布走进,眉宇间皆是严肃与冷漠,细心的擦拭这伤口,不由得一颤。
“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已。”风噬痕责怪道,不过那条纤细又白嫩的腿,怕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是那条蜿蜒的伤口若是留疤,这纤细的腿上留上一个又粗又长的疤,就再也好看不起来了。
风噬痕拿起药,轻轻的、簌簌的、均匀的,撒在伤口上,那认真的明眸让她注视着,暂时忘记了疼痛。
他又用纱布,将凌汐栩的细腿,一道一道的缠绕起来,完了之后,她无奈的看着这个被绑成粽子的小腿。
“先把这个吃了,我明日再请一个大夫过来看看,你这几日在床上就不要动了,说不定还伤到了骨头。”风噬痕一脸严肃,转身欲离去。
凌汐栩拉了拉他的手臂。
“痕,我知道……”有些难以启齿,她抿着嘴唇,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面颊
“你知道什么?”风噬痕有些不耐烦道。
“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凌汐栩柔声道,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心生爱怜,那张圆脸上写着可爱。
心下一软,微红的眼眶如湖水汹涌。
“凌汐栩,你就不能爱惜你自已的身子吗?”风噬痕依旧没有转过身,大步走向前,抹去了那两行不示人的眼泪。
她眼眶红红的,眼泪摇摇欲坠。
忽然感觉一个影子抱住了她的肩膀。
她微微惊讶,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将眼泪收了回去。
“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气我自已没有能力能保护你,致使你在我面前也要逞强。”
沉默了些许时间。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风噬痕拍着她肩膀说道。
风噬痕坐在塌前,替她盖好了被子,在这目光下越发显得安详。凌汐栩渐渐沉入梦乡,夜悄然流逝。
朦胧的光,晃得少年的面庞有些不真实。
于睡梦中微微睁开眼。
良久之后,一老者坐在床前,诊着脉,看了看那狰狞的伤口,缓缓道。
“这位姑娘,身体内部并无大碍,但是因为腿伤太过严重,恐怕血气不足。”
轻轻在她腿上,左捏捏,又看看。
“这腿伤,怕是伤到了筋骨,几日未处理,这伤口有些发炎可是沾了水?”那老者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问道。
“您看这伤口有多少日了?”
“恐怕也有四五日了。”
“前两日她淋了雨。”
“这恐怕……
见这会儿凌汐栩还没醒,风噬痕忽地弹起,摸了摸她的头。
“发了烧。”
“恕老朽直言,这幸亏不是初春,亦不是焱夏,否则她这条腿都要废了,你怎么当她相公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切记不可再肆意妄为,我看这底下的伤是后来扯开的。如今她又发了烧,一不留神恐有性命之忧,但老朽观姑娘是修道之人,辅以灵气,倒也能好的快。只是输入灵力的时间不得太长,自行修复伤口,会恢复的更好一点。”
“我在这开三副药,一副是退烧的,一副是补气血的,还有一副外用涂在伤口上,一日三次。”
“好,多谢。”送至门外看了看那三张药方,一张是血气丹的最初炼法,血气丹是加大剂量,运用灵力以及灵器炼丹炉炼制而成。看了看纳戒中还有许多血气丹,便去抓了几副退烧药和外伤药,一大清早在走廊里,药气熏天。
云霄打开门看见风噬痕在煎药,问道。
“怎么了?是谁生病了吗?”
“汐栩她生病了。”
“她不是走了吗?”
“你快让开,别妨碍我煎药。”
云霄表示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百里俊尧也出来了,伸了个懒腰。
“哎!你在干嘛?”
“煎药。”
“我就说哪来的药味,昨晚怎么样还行吧。不过,干嘛要煎药,要个孩子不挺好的吗?”
他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风噬痕的脸都黑了,他真想一拳打了那娘炮的脸。
“你想哪去了。”风噬痕压下怒火,冷冷道。
“哎!要我说啊!”百里俊尧和他一起蹲着。
“闭嘴。”说着便端着药进去了。
留下一脸懵的百里俊尧,有些语塞。
见凌汐栩有些发白的、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虚弱的白爬满了面容。
风噬痕将药喂下,淡蓝色的光,连接着两人,仿佛拉长了缘分。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还没退烧。
云霄,风噬痕,百里俊尧,站在一处。
风噬痕紧皱的眉头,愧疚与自责,泛在那一潭深水中。
“她怎么还是这样?”百里俊尧道。
“痕说好的回去,五月初五就是考核,如若再不抓紧怕是回不去了。”云霄轻轻道。
“俊尧可有什么办法。”
只见百里俊尧走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搏。
“发烧而已,你帮她去去火不就得了。”百里俊尧带着玩笑的语气说,云霄则偷偷憋笑。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看着风噬痕沉默良久,看他那样子,像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你别想歪了啊!以你身上冰元素,夹杂着灵力输送半个时辰,早晚各一次,不出三日必醒。”
“哦!”看到他吃瘪两人心里乐开花,谁叫他把气往他们身上撒,关键时刻不还是要找他们。
“那我们就先走了,就不打扰你办事了。”百里俊尧奸笑道,虽然话里有话,但风噬痕已经不管那些了,目前她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蓝光的表面附着乳白色的光,缓缓进入她的身体。
一连几日的这样来回,让他力不从心。
夜幕滑落,他拖着腮,坐在桌边睡着了,烛火摇曳闪烁着那如初阳般的面容,在烛火下栩栩生辉,光彩夺目。
凌汐栩于睡梦中缓缓醒来,看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划过一丝温暖与感动。
就这样拘泥于小情小爱,活在快乐与简单里。不再管魔与正之间,天敌般的仇恨。不再管门派之间的纷争,不用担心天下的安危。那原本就不该是她担心的,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在异世大陆的寻常人家,正到了适婚的年龄。她只是希望,她受伤了,有人默默心疼她,照顾她,让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茫茫天地中,她也有了牵挂之人,而那个人也牵挂她,能够在以后的时光里让她不再颠沛。只是她也愈发的迷茫与害怕,她害怕失去,害怕她爹不许,害怕他硬将苍云山交给她。害怕前路荆棘不能同往,害怕这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害怕不能抉择自已的路。害怕他因为她而走上歧路,亦或受到伤害。只求岁月善待眼前的这个少年,善待他们这份美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