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紧皱起的眉头,挣扎着醒来、朦胧中,似是看见一女子伫立身前,那模糊不清的轮廓。
“汐栩!是你吗?”
“嗯。”
“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好害你被罚。”
“我怎么被罚了?”凌汐栩有些不解疑惑。
“柳心煦说的,你被罚禁足一年。”风噬痕模糊中,努力的保持清醒,却渐渐闭上了眼。
“风噬痕?”如果失忆,那就是潜意识。
“嗯,你此番为何下山?”
“我爹说魔界祸乱,让我和大师兄下山平定。完成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回去。”
“你又要走了吗?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你,我似是很熟悉,但却一点也没有记忆,爹说我是半年前,出门在外重伤不醒,醒来却也没了一年以内的记忆。”
“半年前你的确受了伤,但却没有昏迷不醒。”风噬痕激动的坐起来继续说。
“柳心煦没理由骗我,她还是受了冷菱殇的嘱托。况且你一个多月以前回山的时间也吻合。被罚幽禁一年,只是因为私自下山,并且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并非我要挑拨,他不该夺了你的记忆,不该让你连选择的想法都没有。”有些平淡的语气却透着肯定与不容质疑。
“你胡说!”她看着少年那清澈的眼眸,一些记忆在脑中闪现,但只是断断续续,根本连不上,她头痛欲裂。但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出现过,在那段逝去记忆里。
“你大可问你师兄,问你的同门。”风噬痕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
他轰然倒下,似是半梦半醒着。
“汐栩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为你好,又或者使你痛苦更深。请原谅我藏有一丝私心,原谅我自始至终不能为你做什么。但你是那么好的女孩,不应该这样被对待。你应该有你自已的主见,你应该有你自已的选择,而不是为了门派牺牲了一切。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再等等,我一定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再等等……
门被推开,几人见是大小姐,有点受宠若惊。
只见她直接坐下缓缓道。
“问你们几个问题,一个月前我可是被罚禁了足?”
“呃…这个…”
“快点说。”
“师姐我等说了实话可莫要怪罪。”
“嗯。”
“一月前师姐回山,的确被罚幽禁一年。听说还与师尊吵了一架。”
“后来呢?”
“师姐终日卧床,师娘于心不忍,去求了师尊,师尊允了,便要师姐戴罪立功。”
“那你们可知,我是几时失了记忆。”
“这不知,从未听说师姐失忆之事。”那人面白如纸,举止儒雅。
“你不错,不应该只是随从弟子。好生努力。”说着便离去了。
只见那男子少有的换了一身素雅的袍子。
淡碧青色的长袍,伫立窗前,看着这城镇的繁华。
“咯吱”
“嗯?师妹你怎么来了?”她很少主动找他。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爹,也就是你的师尊,是不是在我的记忆上动了手脚。”
凌旭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师妹显然已经起疑,若是自已说了,那师尊日后,必定不会似从前那般信任他。若是不说……
凌汐栩见凌旭的面容,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俩一起长大,他如她哥哥一般,他的性子与处理事情的方法,她早就了然于心。
“好,你不愿说,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山之后我亲自去问。”
“师妹!”
“你不用说了,我自已去问他。必不会牵累你。”于是众人收拾了片刻,便要离去。
风噬痕一睡就睡了两夜三天。
苍云山凌云殿,女子一袭碧衣,原本灵动的眼眸夹杂夹杂着怒气,向前走去。
“栩儿!可是完成了?”有些沧桑的声音,有些年迈,而又不失威严的背脊,昂首挺胸。
“不负爹所托,魔界想控制明城被我和大师兄,以及在凡间认识的几个人阻止了。”
“你在凡间认识了何人?”那中年男人微微转过身来,有些质疑的眼眸,对上了那有些许怒意的眼眸。
“你为何这样看着爹?”
“女儿就想问问你,我究竟因何失忆。”凌汐栩的语气夹杂着凌厉。
“爹不是说了吗,半……”
“你撒谎。”
“不要听外面那些人胡言乱语,他们不安好心,你要相信你爹。“
“呵,不安好心,我有危险的时候,是不安好心的人救了我。而你呢,什么都不明白,就给人下定义判死刑。”凌汐栩有些失控。
“是爹没有顾及到你,但爹身为一派掌门,有些事情终究顾及不到。”
“别说那么远,我失了忆是不是你做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他的脸上闪着怒火显然挂不住。
“是偶尔闪过的一些回忆。”
“若是您做的,我不怪,请您解开。”
记忆只是存在于过去,不用找回了。从今日起你就在山门好好待着哪也不要去。
“虽然存在于过去,但终究是女儿的记忆,是女儿的一段旅程,请爹帮我找回。”
“不用了,过去都过去了。”只见那中年人又转过了身,那冰冷的背脊,凌汐栩突然觉得如此陌生,好像从小到大这个人只是名义上的、有血缘关系而已,但她不愿失去那段记忆,他非要用他自已的方法除去,那这段记忆一定很重要。况且,他已经在心底留下了映象,她希望能记起和风噬痕之间的过往。
平日里也只是拱手,她是天之骄女,却在这一刻。轻轻跪下,一拜,背脊虽直,但身子却弯到了最低谷。
她强忍哽咽
“求爹…”几乎是,咬出来的,她这十几年来没有求过谁,不愿多一丝气,却又多了力道,仿佛在诉说那委屈。
“让女儿记起那一年。”头重重的磕在木板上。
“你是不是越发年长,连爹的话你都不听了。爹说那段记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爹是为了你好。快起来吧。”他欲将凌汐栩扶起,却看见了那一双充满怒气迸发着恨意的眼眸。
她甩开了那令她厌恶的手。
“你不配。”便转身走出殿外。
凌汐栩真的好想杀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杀出自由,哪怕死。可是她怒气冲冲地走到广场中央却停住了,那些稚嫩的面容,努力的倔强。都有可能因为她的一念之间而丧命,她很累,她不懂为什么连记忆都要被剥夺,也许是她和他的最初。凌汐栩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这样想到。她有些无力的走着,虚弱的步伐让,她竟不小心摔下了台阶。
好疼…好疼…仿佛是这几年积攒的疼,撕心裂肺,她不能够选择,亦不能胡闹,她只能隐忍。
甚至于她现在都不能哭,身为掌门之女,不能够在几千师兄弟面前失了仪态。她只能扶着腿,红着眼眶一步一步蹒跚回去。
也有一些人要扶她,却被她用手势阻拦了。她说不出话,也不能说话,因为怕一道墙一瞬崩塌。
凌云殿内又一人匆忙走进。
“掌门师兄啊!你别把汐栩逼太紧了。她是个好姑娘,能分的清大义与情谊。刚刚她那样子,我看着都心疼。她有些骄傲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见他还是背对着自已。
“要知道,风筝线拽太紧,小心断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那掌门缓缓转过身。
“师兄有何错,但栩儿毕竟年少、无知,又是我看着长大的,纵使她有不对也不能太硬。”
“并非是我太硬,而是我怕一个情字。怕她因情而置苍云山于不顾。”
“师兄我就跟你说一句话,你可别怪我。这苍云山又不是你一人的,为何非要寄希望于她。”
“眼下门派里有几人堪当重任?大师兄有待观察,二师兄平庸,三师兄脾气太过古怪。”
“我看大师兄就不错,不过我看着你抓了栩儿十几年,莫不是想要让她来?
师兄我看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且不说栩儿愿不愿,偌大一个苍云山交由她,其余两峰首座,岂会同意,他们也有入室子弟,到时群起纷争,汐栩毕竟是女孩,难免力不从心,更会遭诸般刁难与质疑。”
“做我的女儿自然不能太过平庸,她若是不是做掌门的材料,那也要做掌门的夫人。”
“师兄你何苦执着于这个掌门,待你百年之后,难保栩儿不会怨你。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可并非是位高权重才是好。你自已想想,自你继任掌门以来多少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谁不想要你坐的那把椅子。平凡也是一种幸福,何不让她自已抉择,如今若是再这么下去,怨念积深恐会入魔!”
“罢了,罢了!容我仔细想想。”
须臾的时光,风干了泪痕,耳听窗外有细细的闷雷轻响。雨滴落在窗台上、屋顶上,落到心里,又浸透了一切。
这一日,凌汐栩乔装打扮,化成普通的弟子,试图混出山门,由于地形的熟悉,巧妙的避开了巡逻队伍便,解开了阵法结界,来到了苍云山脚下。
刚走没几步,一道灵光划过天际,到了凌汐栩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被打开了。
突然灵光一现,多日以来的困惑全都解了。
记忆回到下山的前一天。
凌汐栩卧床塌上,浑浑噩噩的睡醒,却发现娘亲就坐在床前。
“母亲!”
“你这孩子跟谁置气,也不能和自已的身体置气啊!瞧你这一个多月都瘦脱了相。”
“来,娘给你熬了紫米粥快尝一尝。”
“你爹他是掌门,所以对你的要求颇为严厉了些,娘亲昨个去说了他。你晚点去见他一面,下山为门派做件事,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女儿何罪之有,倒是又麻烦娘亲了,连带娘亲受累。”
“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可不能有事,多吃一点。”
“嗯”凌汐栩将母亲带来的紫米粥全部都吃完了,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力气争辩。
“那,娘就先走了,记得去。”
“知道了,娘。”
烛火点亮了整个大殿。
“爹。”凌汐栩微微拱手。
“你来了啊!”
“魔界于明城以及宁南城一带活动频繁,你明日和大师兄一起去铲除他们的计划即可,切记量力而行。”
“嗯”凌汐栩欲转身离去。
却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打晕。
之后便失去了记忆,想必就是那时候他施的法。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卑鄙、无耻这样的字眼。
第二日下午,风噬痕于睡梦中醒来,听的窗外雨声鼎沸。却突然想出去逛逛,他也不知道该去哪。或许一连似梦非梦的昏睡,让他想清醒清醒。
雨滴落在青石板上,从伞顶滑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又或者无声无息的,掉落那一汪水中成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一员。
街角不同的路口,不同道路的人,油纸伞标志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距离。将转身的下个路口,忽地停住脚步,心有灵犀的一次回望。轻轻转身掀起水珠,那一瞬恍如时间静止,伞骨的雨在油纸伞上,形成圆圆的晶莹的水滴、天空下的雨隔在两人距离间、脚边扬起的水花,勾勒出再见时,最美的一副水墨画。
但时间终会动,留不住那美好。
“痕……”远处人儿慢慢走近,轻轻一笑。
他将伞扔向一边,冲向她,抱起了她。她任由他在荒凉的街心就这样抱着,渐渐她丢了油纸伞,双手放在他腰上,头埋下那胸口,结实而又有力的心跳。
“你终于又记起我了。”突然觉得雨天也是这样美好,两人不顾一切,雨中相互拥抱,似是要抓住那一点实质。
“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上次听心煦说,你被罚幽禁一年可是真的?”
感觉怀里的人点了点头,风噬痕将她抱的更紧了。
雨依旧在不停歇,温暖蔓延心间,渐渐淋湿了发髻,淋湿了衣服,沾湿了鞋袜。风噬痕替她挡着雨,竟不觉冷,他笑的很开心,很满足。
也是,漫漫长路,能遇见自已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你,需要多大的运气,需要用尽多少幸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你,这么一心一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