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未融,长殿空荡,到处的白色的布条飞舞,这绝对是他们在一起,最长的时间。生生世世,直到一起轮回下一世。
那停留屋檐的长冰,;凝固成尖尖的棱角与那屋檐上的冰雪,停留此刻。与那随风凌乱的白色布条,相映衬。
长桥旁,湖水涟漪,泛起层层皱纹,漫天飞舞的纸币,飘荡在湖面。
长长的队伍,穿过长桥,穿过平地,穿过后山,便到了,那历来掌门圆寂之处。但他的肉体却没有坐化,没有化作那抹烟云。许是还心存执念,又许是为了再好好看看身旁之人。
两座冰棺,陈列在那空荡的石洞里。
她无助的身躯,趴在他们沉睡的冰棺上,不顾体内已然恶化的寒毒,低声抽泣着。
这次他们算是永远的在一起了。
永远不分离的在一起了,圆了母亲的凡心,圆了她那简单的愿望,可是却没有顾及过,没有了他们,她又该如何是好?
一人面那芸芸众生,一人为正之首,需要承担多少压力。他们知道吗?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站在对立面。
必须刀剑相向,可此刻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她看着他那惊心动魄的伤痕,她似乎都忘了,那一日,她亦持剑相向,少年那不屈的眼神,仿佛经历了太多,又仿佛对于她那份剑端指向,而痛心。
罢了,如今就是想再多也毫无意义了。她没办法忘却,他剑端指向,她爹命逝的那一刻,没办法忘记母亲最后的容颜,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可她多想这样想,这么多年,他是多么不容易,自幼就为孤儿,孤苦伶仃,可这就是他杀了自已父亲的理由吗?他从不肯停下来看自已一眼,甚至不择手段去隐瞒,只为了等待这一天……
清寂的风掠过她眼角的泪珠,扬起两鬓间的青丝,不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了。
曾经幻想十里红妆,曾经幻想凡心初愿,平凡渡此一生,却终究只是想想,他们不可能了,最初的在一起,如今却也变成了奢侈。
再看,连自已的亲人都双双躺在了冰棺里。她还剩下什么,只剩下了那冷冰冰的位置。
依旧是像往日的容颜,她不禁轻声唤道。
“娘亲!娘亲……”许久都没有回应。
她忽地就跌坐在地,哭声道。
“以前,你从不会,这样不理我。”
在外人看来多成熟的女子,在这里不过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许久,许是哭累了,她又呆滞的坐了许久。她多后悔,后悔以前有时间的时候,为什么不去陪陪她,直到这一刻,永别了,却还未来得及打招呼……
她眼神中突然有了光彩,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的站起,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山洞,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冷漠。
她想的是,也许,她的母亲留下了只字片语。
留下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最后要对自已的女儿要说的话,她相信,母亲不会就这样,招呼不打就走了……
辉煌的宫殿,清冷的风,轻扬几许。几位在魔界处于高位之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度戚声道。
“王,还望王三思而后行啊!”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他是神的修为,他是邪神,早已不是秘事。而且上任以来并无不妥,更是前任王的嘱托之人。
放眼魔界,便只有他能引领魔界,走向辉煌。
风噬痕则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静默的空气令人窒息。
只见一人匆匆赶来,疾风忽地跪下道。
“恕属下冒昧,不知你今后打算去哪?还是以此伤为借口,不再存活世间。”
识海中一点一点泛起水花,难道他是想她永远能够记住他,可是为免也太不切实际了,仙终究要存活近千年,也许百年之后,他们再见,便是陌生人。
众人诧异,议论纷纷。
“他怎能说出这种话。”
“是啊…”
风噬痕那干裂的嘴唇轻启道。
“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无奈应了一声便瞪了一眼疾风,便甩袖而去。
他的眼底泛动着无限的哀伤,那空洞的眼神,装着整个世界里的繁杂,躺在那里,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寝宫,沉声问道。
“你如何会觉得,我活不下去。”
疾风沉声道。
“你失去了一切,更失去了原来的目标,不知何去何从,即便回到最初的地方,脑海中,也只会剩下悲伤,由此种种,一人世上孤寂,再无从前,便亦有了轻生的念头。”
好似字字戳心,字字句句,仿佛都是对的,他失去了一切,甚至于现在这一刻,都有了那么懦弱的想法,不如一死了之。
可是他原本就已经对不住他的母亲了,如今还要更对不起她吗?她生下自已,绝不是看到他有朝一日,因为挫折,因为害怕,因为孤独,因为伤心,而选择自缢,而不管不顾的选择死亡。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天下众生,都要仰望的高度,怎能放弃。
他眼中酝酿的丝丝泪光,眼中渐渐有了生气,却依旧还是面无表情,嘶哑的声音,沉声道。
“疾风,替我疗伤吧。”
疾风掀开他的衣服,那血液凝固,与那白色的亵衣,似是粘住了,疾风一瞬撕下,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块都被鲜血染透了,殷红的一片,里面隐隐有了干涸的迹象,那包扎的白布都已被鲜血浸染,鲜血依旧在流淌。他连坐着都气喘吁吁。自从,当日昏迷醒来,便执意不让换药。如今又过了一日,看来,不能用普通的手段来治疗了。
只是那一层白布被剪开时,里面偌大的血洞着实吓人,许是情绪复杂,不能平复,导致伤口复发。
可他竟也不出声,一直平躺着,疾风微微皱着眉,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手中却不停止动作,两侧的佣人,开始忙碌起来,不停的换布,不停的换热水。
甚至将一些寻常巫医需要的用具,以及蜡烛都拿来了,摆在一个木匣子上。
风噬痕则是痛苦的皱着眉,苍白的面颊疼出了丝丝冷汗,却也是始终不出声。
疾风看了看他,手中银亮的刀具,放在烛火上烤了几下,削去那伤口旁新增的皮肉,因为不利于伤口愈合。
片刻后,那血色的刀刃,被扔进那木盆里,扔进了那一汪清水里,逐渐泛起红晕,但第一步算是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便是,止血,内服丹药,外用灵草。
可他们都忽略了,忽略了他心口上,那刻着剑端,尖锐利刃的印记。浅浅长长的菱形,又像是树的眼睛。
一袭白布包裹着止血灵草,长长的绷带缠绕。
算是止血了血,又不能以灵力为辅,那样效果太弱,他毕竟已然成神,受了伤,若伤及经脉便很难愈合。
无人可以帮助疗伤,只能以普通人的方式等他自然恢复。
而此刻只能以仙力,替他疏通经脉,以神自身的修复能力,三天之内,经脉必定重新连接。
而风噬痕的段位,一天半的时间足以,所以此刻只需要疏通经脉,然后让他自行疗伤。
如果一般伤的不是很重,或者没有触碰到重要的经脉。两天内,便可自行疗伤完成。
只是以仙力,运行在他的体内,犹如一只小船漂浮在大海上,一望无际,孤独飘零:无处所依。
暮色苍茫,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那两根经脉才再次疏通,那伤口的血亦止住了,他许是察觉了,身体周围腾起淡淡的光晕,正在快速凝结伤口,并恢复中。
疾风一直于一旁守护,关了殿门,替他护法。
一个时辰后,他便醒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胸口的那道伤疤,也许是留下了印记,提醒他永远的记住那一刻,她不顾一切,剑端刺进他胸口的那一刻。
永远都记得……
疾风看着他那出神的面目,不禁轻声唤道。
“王!身体可好全了?”
风噬痕微微怔了怔,轻声回道。
“哦,好的差不多了,多谢你,扶我起来出去走走吧。”
疾风微微弯腰道。
“这是属下本分之事,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尚晚,王……”
风噬痕思量了须臾,缓缓道。
“罢了,免得那些人又背后说闲话。以后你在我面前,也不必拘此俗礼。今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疾风应了一声,便缓缓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其实是他自已也累了,故而找此借口,夜色虽好,却终究少了些什么,只有那无尽的黑暗同空洞。
从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不禁抬手触摸了一下,那棱角分明的伤口,这也许就是那段感情的句点,最令人痛心的句点。
以伤害自我为代价,逼迫自已忘却,曾经的两情相悦。终究还是她不信,不信自已,只因手持凰逆,只因身份是邪神。她终究也无法逃脱,那世俗的眼光。
他终究是错了,错在不该,以为她好的名义,隐瞒了她,间接的伤害了他。
时光缱绻,绘这一世的错落,这一世的遗憾,这一世的错过,那样刚刚好。
碧荷圆一如以往的清寂。湖的两旁随着寒风泛起阵阵涟漪,那枯木上,依旧残留着被冰冻的水珠,晶莹剔透。孤独的桥边,隐隐约约还有些许残雪。
远远望去,那一排排的房屋,被冰雪覆盖,隐隐有了消弭的弧度。
再细望,再走近,再细听。隐隐的叹息声,抽噎声。
那靠窗的弧度,恰好映着桃花的枯木,只剩下那孤单的枝干。
只见女子一袭淡粉色,夹杂着白色的衣物,隐隐约约相融合。一脸的哀思,秀丽的眉目,不经意间皱起,泪光几许,看着那一纸白卷上的几行字。
“栩儿,娘亲夜不能寐,整夜都在想,娘亲当初为什么活着,今后又该怎么活着。娘亲一直都知道,你爹心里还有人,娶我也只是为了延续香火。而娘亲从始至终,都因你爹年轻时下山于我有过的交接,而倾慕于他。
娘亲知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说这些。可是啊,对于一个人,爱着爱着,就成了习惯,就成了生命里不可缺少的。
栩儿啊,你还是怪娘亲自私吧。无法有勇气接受他不在世上,还要孤独一人守着一个空院子。
其实,他一直是爱你最多的,将所有心血都倾注给了你。
栩儿啊,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已,哪怕不想做掌门,只想要自由,那你便尊从本心,随意而活。娘亲希望你知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你,你一个人得要活的快乐,活的自在,娘亲就是死也放心了。
娘亲知道,栩儿从小就不在娘亲身边,没有享受被娘亲好好爱过,娘亲对不起你,只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的,哪怕是嫁个寻常人家,只要他爱你,他能全心全意待你,那我也就放心了。
栩儿啊,娘亲对不起你,终归是要走的,你一个人好好的,别受苦,别受冻了。你爹还在等着我呢,栩儿,珍重。”
无声的眼泪如泉水一般,奔腾不息,划过不染纤尘的容颜。
她是爱他的,终究选了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已。
不远处阵阵脚步声,女子抬起眼眸,似是注意到了,不一会儿,又缓缓低下眼睑,掩饰那一抹哀伤,擦拭脸上的泪纹。
墨风一袭玄色衣袍缓缓走近,凌汐栩将那一纸遗书,叠放放在袖口中。
朗声道。
“进来吧!”
只见墨风匆匆的步伐,缓缓走进,看着凌汐栩便道。
“明日便是掌门继承仪式,你考虑好了吗?”
凌汐栩微微诧异。
“怎么这么匆忙?”
墨风缓缓上前,坐在那木桌旁,倒了一杯茶,轻声道。
“许是国不可一日无主。”
凌汐栩微微认可。
“那便就由你做主,操办事宜。”
墨风眼底流过一丝诧异。
“你真的决定要做?”
凌汐栩缓缓起身,望向那窗外的景色。
“不做又能如何,做又能如何。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
墨风闻此言,眼中有些事物忽地就暗淡下去,只朗声道。
“那我去准备准备。”
凌汐栩应了一声,望向窗外的眼神里充满疑惑,或许亦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