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的话音刚落,屋里又响起了李娘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严肃,“王爷,之前的话是我作为你的长辈才说的,你已经说服了我,下面这些话,我是作为夏眠眠的师父,想问你的。”
“如今你说你一心一意待夏眠眠,我是信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只是因为她和你从前见过的女孩都不同,所以才会心动?将来这种新鲜感会消失,到那时你或许会发现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她没有显赫的出身不但帮不到你,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旁人嘲笑你的话柄,她将来出去应酬,那些王公贵族的妻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若是她到那时受了欺负回来与你哭诉,你能保证不会因此而心生厌烦吗?到那时你大不了可以休妻,但夏眠眠又该如何自处?”
李娘子说的这些,顾琰这几日其实也想过的,他认真道,“干娘,您大可放心,既然我决定要娶她,我就做好了这些准备,只要我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坚决些,那些流言蜚语会随着时间散去,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这一生都会倾尽所有对她好,尽我的全力不让她受到伤害,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王爷!”李娘子万万没想到顾琰会发这样重的誓言,她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不看出身,夏眠眠倒的确是个好姑娘,她反正已经无父无母,你若是能找到一家家世清白稍有底蕴的人家,收她做个干女儿更好。”
“干娘就算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而且我想好了,过两日我就去请忠勇侯收她做干孙女。”
“忠勇侯……”李娘子又吃了一惊,这忠勇侯是丽太妃的舅舅,也就是顾琰的舅爷爷,从前在围场从一头熊的爪子底下救过皇上的命,先皇便赐了忠勇二字,这也是为什么太后虽然嫉恨丽太妃,却也不敢随意对她动手的原因。
顾琰既已连这样的事都考虑到了,想来的确是深思熟虑过的,李娘子再无其他顾虑,她拍了拍顾琰的肩膀,“你回头挑个日子带她去见见你娘。”
顾琰点点头,正要继续说,突然听见屋外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声,他和李娘子对视一眼,抬步掀起帘子出了门去。
-
凌薇一开始听见顾琰和李娘子的对话就惊得一直在打嗝,这听到后来她越听越兴奋,想问夏眠眠话却因为打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时着急被口水呛着,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顾琰听见动静自屋里出来,见夏眠眠和凌薇在,明显愣了一下,他皱眉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便听夏眠眠抢先道,“王爷,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顾琰又是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他面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声音都有些颤抖,“眠眠,你真的准备好了?”
夏眠眠用力点点头,然后低下头,不让顾琰看见自己眼里全是泪水的样子。
刚才她听到顾琰的那番话,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管将来如何,起码顾琰现在是真心待她,他是高高在上的魏王,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厨娘,她说不想做侧妃,他没有用权势逼迫她,还能许她以正妃之位,甚至连她之后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替她想到了,并且做好了安排,这样的感情她为什么还要怀疑还要犹豫?
她想起自己前几日的态度,有些歉疚地低下了头,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太过矫情了,也还好顾琰不嫌弃。
顾琰是不知道夏眠眠这些想法的,他现在满心欢喜,整个人都处在兴奋之中,他抓着随喜开始絮絮叨叨地安排起来。
“随喜,随喜,听见了吗?还愣着干吗?快去叫人把景平院收拾出来,再按着王妃的规格挑些丫鬟小厮送过去,一会儿把眠眠的东西就搬过去吧。”
“哦,对了,再叫府里最好的那几个绣娘过去候着,眠眠没有什么衣裳,都得重新做,还有……”
随喜听得满头黑线,颤巍巍打断了他,“王爷,宣旨的太监还在前院正厅候着呢……”
“啊呀,竟然来人宣旨了吗?快去备香案,还要做什么来着……”顾琰猛地一拍额头,喜得都有些忘了该做什么。
随喜之前还不知道这是要宣什么旨,现在哪里还有不知道的,他偷偷看一眼夏眠眠,心中暗暗吃惊,但面上不显,笑盈盈接口道,“王爷,这些奴才都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几位侧妃那儿也让人去通知了,只等您和夏姑娘沐浴更衣。”
顾琰满意点点头,扭头看向夏眠眠和凌薇。
凌薇在顾琰出来时又吃了一惊,打嗝和咳嗽都已经被噎了回去,此时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夏眠眠,顾琰指了指她,笑着道,“眠眠和这丫头感情好,你陪着她回去沐浴更衣,对了,眠眠,要不就让她以后贴身伺候你如何?”
夏眠眠还没反应过来,李娘子从屋里走出来,沉着脸咳嗽了一声,“王爷,两个都是我的徒弟,这不合适吧?”
顾琰那股子兴奋劲这才压下来些许,他挠了挠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凌薇道,“行了你陪着眠眠先去沐浴更衣,别的回头再说。”
夏眠眠没有立刻就走,她抬头看着李娘子,方才李娘子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便是她爹娘也不过如此,明明她违背了当初对李娘子对她说的话,李娘子却还这样待她,实在令她有些无地自容。
李娘子深深看她一眼,张了张嘴,所有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句叹息,她挥了挥手,“不好叫宫里的人久等,快去吧。”
“师父……”
“都说了别磨磨唧唧的,早点接了旨早完事,回来还要学做芝麻酥。”
虽然李娘子这话说得极不耐烦,夏眠眠却笑起来,她眉眼弯弯的和顾琰对视一眼,郑重对李娘子行了一礼,这才跟凌薇一起离开。
-
魏王府前院的正厅,这会儿已经架起了香案,几位侧妃也已经换上了诰命服饰都到齐了。
周侧妃为了维持弱柳扶风之态,平日里饮食极为克制,所以身体一直十分瘦弱,如今大病初愈,身体更是虚得厉害,一套诰命服饰穿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再从丝香阁到这正厅,虽然有下人用软轿抬着,那也难受得要命。
见了传旨太监后,她强打起精神问道,“这位公公,不知今日是来宣的什么旨?怎么还如此郑重?”
传旨太监抬眸打量了几位侧妃一番,心中暗叹一声,这道旨意一出,这几位侧妃娘娘怕是再也维持不了如今的仪态,只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并不能说,于是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回这位娘娘的话,奴才暂时不能说。”
周侧妃回头给青青使了个眼色,青青忙上前从袖袋里掏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过去,谁料这传旨太监竟然不收,他笑着摆摆手,“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一会儿王爷来了,您不就知道了吗?”
他也不傻,若是这时提前透露了,一会儿传旨时这几位侧妃万一大哭大闹起来,误了事,皇上得砍了他脑袋,反正今日王爷的赏钱肯定不会少,又何必为了贪这点小钱坏了大事。
周侧妃见传旨太监不肯收钱,心下不由纳罕,她扭头和许侧妃对视一眼,许侧妃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思来想去却什么也没想到,李侧妃被禁足了好一阵,满面沉郁也不大想跟她们说话,三人一时各怀心事,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过了没一会儿,屋外传来嘈杂脚步声,众人抬头看去,就见顾琰穿着朝服满脸喜意地往这儿走,周侧妃正要出声,眼睛猛地睁大了,一脸的难以置信,顾琰身后紧跟着的一名上穿浅碧色缠枝莲锦绣蝴蝶上袄下着鹅黄色通草暗纹褶裙的姑娘,赫然就是夏眠眠的样子。
传旨太监见顾琰过来,立刻迎了上去,满面笑意地给顾琰行了个礼,“奴才给王爷道喜了。”
顾琰这会儿心情极好,冲随喜勾了勾手指,随喜立刻递上一个极有分量的荷包,顾琰将荷包递给传旨太监,笑呵呵道,“辛苦朱公公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给王爷传这道旨,那是奴才祖上积德了。”朱公公掂着荷包的分量,笑得牙不见眼,他一探头看见夏眠眠,恭敬地也行了一礼,“这位便是夏姑娘吧?当着真是好相貌,王爷可真是好眼光。”
见朱公公夸夏眠眠,顾琰又冲随喜勾了勾手指,再递了个荷包过去,朱公公这下笑得愈发真心,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夏姑娘,咱们现在接旨去吧。”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魏王顾琰,及冠之年无有妻室,朕心甚忧。今有夏氏女眠眠,敏慧聪雅,淑慎娴静,及芳年待字金闺。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封夏氏为魏王妃,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朱公公站在香案前朗声宣读了圣旨,顾琰和夏眠眠对视一眼,一齐下拜。
“臣弟领旨谢恩!”
“民女领旨,谢皇上恩典!”
朱公公等二人结结实实行完礼后,立刻上前将那道明黄的圣旨双手交到顾琰手中,“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皇上还命奴才转告王爷,三书六礼这些,内务府已经着人去准备了,只是王妃到时从哪里出嫁,还需王爷报给内务府知晓,也好早做准备。”
夏眠眠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要从哪里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