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眠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签,刚才那个婆子趁乱抢走了她的签,又将这根签硬塞给她,虽然这会儿还没看签上的菜名,但是想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凌薇听见这话也有些急眼了,她原以为周侧妃就算要下手,也会在做菜期间动手脚,没想到竟然是在抽签时就动手,这肯定是硬塞给了夏眠眠一道极难的菜肴,让她通不过考核。
想到这里她一把拽过夏眠眠手中的签,狠狠扔在那婆子面前,厉声道,“你到底是被什么人指使的,为什么要换眠眠的签?”
那婆子眼珠子有些不安地转动着,在凌薇忍不住想冲上去拽住她的衣领逼问时,一脸无辜的反问道,“凌姑娘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换签?”
“你还不承认?刚才你不就是故意摔在眠眠身上,把她手中的签换成了这一支!”凌薇气冲冲地又弯腰将签捡起来,一边抬眼去看签一边冲那婆子嚷嚷着,“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故意换给眠眠一道极难的……咦?”
凌薇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翻看了那签好几遍,然后扭头去看夏眠眠,神色有些慌张,“眠眠,这签……”
夏眠眠见凌薇神色不对,赶紧凑过去看,待看清签上的字以后,她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她和凌薇都以为这签上的菜一定是极难的,却没想到不过就是一道秃黄油捞饭,虽说秃黄油制作起来略有些复杂,可绝对算不上难,这婆子千辛万苦换这样一道菜给她做什么?
那婆子等了一会儿,看凌薇和夏眠眠都没有话,而且脸色也变得十分奇怪,嘴角偷偷扬起又迅速收起来,她伸手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转身对着李娘子抹起眼泪来。
“李娘子,老婆子我跟着您也做了这么些年,现在不过腿脚不利落就被人这么污蔑,老婆子我真是冤枉啊!”
“可是刚才你明明就……”
“我做了什么?啊?夏姑娘,枉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这谎话张口就来,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啊,你要这么对我?我不活了啊!”
那婆子打断了夏眠眠的话,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中瘫坐在地上哭闹起来,边哭还边念起了她的亡夫,开始细数她这些年的辛酸往事,又赌咒发誓的说她如果做过这样的事情就不得好死,颇有些乡下妇人撒泼的架势。
夏眠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饶是凌薇从前见过邻居家大娘撒泼,那也是别人家的事,眼下这矛头直指着她和夏眠眠,她也有些吓坏了。
李娘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她见这婆子哭闹得实在不像样,重重拍了下桌子,冷声道,“行了,闭嘴吧!”
“李娘子……”那婆子还想再哭两句,李娘子却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你若是再闹下去,现在就给我滚。”
那婆子见势头不大对,悻悻地收了哭声,嘴里却依旧在嘟嘟囔囔的,小声咒骂着夏眠眠和凌薇。
李娘子觑她一眼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冤枉的?这大厨房是我的地盘,你真以为这里头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不成?你若是再闹下去,你背后那位主子的日子恐怕就该不好过了。”
“哪……哪有什么背后的主子,李娘子,老婆子我向来本本分分的,真没这事儿。”
那婆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恨不得再来一轮赌咒发誓,李娘子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凌薇和夏眠眠。
凌薇和夏眠眠这会儿还是惊魂未定,尤其是夏眠眠,一颗心忐忑极了。她既担心李娘子会信了那婆子的话以为她在故意惹事儿,又担心李娘子就算不信,但是也会因为刚才她冒冒失失的举动而对她有些失望,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李娘子见她们这样,轻叹口气,她其实早就知道周侧妃这些天一直在背后有小动作,但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儿,若她直接捅到顾琰那里去,府里定会出一场闹剧。
前几日顾琰找她谈话之前,丽太妃偷偷派旁人也来给她送过信,让她帮着稳住府中形势,顾琰现在在朝堂上的状况并不大好,极有可能有用得到周侧妃她爹的地方,这也是她不想管的另一个层原因。
只是今天这事儿闹得有些太难看,她不想戳破,却也不能眼看着夏眠眠受委屈。心念急转之后,李娘子面色平静道,“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夏眠眠你有意见吗?”
夏眠眠虽然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疑问,可听李娘子的口气颇有些无奈,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根签,虽然是被这婆子硬塞来的,但目前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硬要追究下去单凭她一面之词,只怕周侧妃也不会认,反而会让李娘子有些难做。
于是她轻摇了摇头,“没……没有。”
李娘子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丫鬟给她递上围裙,她一边穿一边对三个姑娘道,“行了,今天大厨房没什么能让你们帮忙的,都回去准备吧。”
“是。”三人齐声应了,福身行礼后刚准备要走,夏眠眠猛地一拍脑门,急急问道,“李娘子,我突然想起来,秃黄油里要用的蟹油得提前一天做,我明日是能用现成的还是可以今天提前做出来?”
李娘子微微一怔,皱眉道,“哟,倒是我疏忽了,府上订的大闸蟹得明天才能送来,这样吧,你今天可以出府去采买一些,这是特殊原因,你可以今天提前熬蟹油,但仅此而已。”
夏眠眠惊喜极了,用力点了点头,“谢谢李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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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出府门,夏眠眠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帷帽,眼睛四处看着,一刻也停不下来,眼前虽有些白蒙蒙的,却依旧让她有些兴奋。
她本不想戴头上这东西,但凌薇十分坚持。
凌薇在听见她能出府开始,便一直嘀咕着上次夏眠眠再去找小喜她爹,让小喜她爹带她去买大闸蟹,夏眠眠却不太想再去麻烦小喜和她的家人,僵持不下时小喜有些抱歉的过来说她爹今天临时有事儿出门去了,并不在家,凌薇这才闭了嘴。
但是在夏眠眠收拾好东西要出门时,她又坚持让夏眠眠戴帷帽,凌薇认为周侧妃可能会在一切地方使坏,出府也一定要小心谨慎,夏眠眠不想让她太过担心,只好听了她的话。
慢悠悠地走了一小段路后,夏眠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并不知道京城哪里有卖大闸蟹的。她唯二的出府经历一次是去买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一次就是去鱼市,没有一次有见到过大闸蟹。
在认真思考了片刻后,夏眠眠决定往鱼市去,那儿就算没有大闸蟹,总也能问到哪儿有。
回忆了一下上次小喜她爹带她走的路线,夏眠眠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赶上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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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夏眠眠瞧见路边有个卖糖蒸酥酪的摊子,摸了摸兜里的钱,她上前要了一碗,然后在小摊的桌子前坐下来决定歇歇脚。
“您的糖蒸酥酪,客官慢用。”那小贩不一会儿就盛了一碗放在夏眠眠面前,夏眠眠抬眼瞧着,有些惊喜。
这糖蒸酥酪虽算不得什么精贵之物,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需用牛乳和白糖熬煮后再加上米酒,若家中有冰自然更好,若没有放入井中倒也使得,上头再撒些红豆芝麻葡萄干之类的,炎炎夏日来上一碗简直沁人心脾。
眼前这碗酥酪色白如雪,上面用红豆和葡萄干点缀着,煞是好看,再仔细一看竟还有少许松子,一碗六文钱的酥酪看这卖相,竟然都快赶上从前她爹给她做的,夏眠眠忍不住立刻用勺子挖了一大口。
酥酪一入口,夏眠眠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这酥酪入口即化,又十分清凉可口,红豆煮得绵软清甜,葡萄干也是颗粒饱满,嚼起来仿佛跟吃到了鲜葡萄一般,比鲜葡萄还要甜上许多。
这一口下去,夏眠眠便有些停不下来,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碗酥酪,方才一路走来的暑热随着这碗酥酪下肚,也消散了许多。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略坐了一小会儿后将钱放在桌上,准备继续往鱼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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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刚走出没两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突然颤巍巍走了过来拦住了她,“小姑娘……”
“婆婆,您有什么事吗?”夏眠眠有些疑惑,她回忆了一番也没想起来自己认识这样一位老人,只是瞧着还真觉得有些眼熟。
她又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刚才在买酥酪之前就见这位老妇人站在酥酪摊边上,应当站了好一会儿了。
老妇人瞧着有些局促,她憋了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道,“小姑娘,我两天没吃饭了,您能行行好,给我买个包子吗?”
“没问题。”夏眠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这会儿再仔细看这老妇人,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整洁,却打了许多补丁,面容也有些憔悴,她瞧着觉得鼻尖有点儿发酸,忍不住问道,“婆婆,您家住在哪儿啊?怎么不回家去?”
老妇人一怔,红了眼眶,好半晌才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哪里还有家哦,我那儿子不争气,好赌,把家里东西都输光了,房子也被他输了,可怜我一把年纪只能流落街头……”
夏眠眠听着觉得心里十分难受,她左右看了看,想赶紧给这老妇人买点儿吃的,可看来看去,这条街上竟然只有这么一家酥酪摊子是卖吃的,再没有其他的。
老妇人看她的样子猜到了她在找什么,忙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朝右侧一条小胡同指了指,“姑娘,我知道那边有家包子铺,卖得便宜分量还足,能麻烦你走一小段路,我们去那儿买吗?”
夏眠眠用力点点头,伸手搀住了老妇人,“婆婆,您慢点儿走,我今天带的钱不多,但肯定够您吃饱的,等会儿您要不在这儿等等我,我买完东西带您回我那……唔,虽然可能不大方便进去,但还是可以试一试。”
老妇人听了连连道谢,一个劲感慨今天遇到了好心人。
走了没多远,两人便到了一家小店门前。
这小店看着有些破旧,门脸半开半闭的,里面瞧着黑洞洞的,也没闻到食物的香气,一点儿也不像有做买卖的样子。
夏眠眠不由有些迟疑,她扭头看那老妇人,小声问道,“婆婆,这儿看着不像卖包子的,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老妇人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坚持道,“就是这儿,没错的,他们在后院做包子,卖的可便宜了,我来这儿要过好几次吃的。”
夏眠眠听她这么说,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那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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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眠眠搀着老妇人走进小店,刚一进门她觉得眼前光线突然暗下来,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连忙握紧了老妇人的胳膊,柔声提醒道,“婆婆,您慢一点儿,这里太黑了。”
老妇人闻言低低地笑起来,这笑声既娇又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老妪那样苍老,夏眠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老妇人用二八佳人的声音娇声道,“就是要黑才好呀。”
说着夏眠眠只觉得后背被人猛砸了一棍,她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前一跪,手上也失去力量,那老妇人就势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去,还从后背狠踹了她一脚。
夏眠眠痛呼着倒在地上,正想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对那妇人嘿嘿一笑,“就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