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头在我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我踮起脚看我的书柜,然后从里面拿了一辆小起重机,我饶有兴致地在手中把玩着,然后看了看我。
“送给你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玩了。”我说。
因为叔叔和婶婶吵架,婶婶回了小毛头的外婆家,叔叔没办法照顾好小毛头,就把小毛头放在了我家。
离婚,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我为叔叔婶婶感到难过,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读小学四年级,还给他们当过小花童呢。可怜的小毛头,一点都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要离婚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尽管他刚洗完澡,脚上还湿嗒嗒就爬上了我的床,我也没有怪他。
爸爸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气很热,爸爸不喜欢开空调,客厅里的窗帘是打开的,闷热不堪。夏天,爸爸轻微地打着鼾,一只脚落在了沙发下面,我身上散发出一股很大的汗味,这个汗味有点像大蒜的味道。爸爸很爱吃大蒜,所以他的汗也是大蒜的味道。
虽然我和爸爸的关系不太好,但这一刻,我庆幸房间里有爸爸。
爸爸的工作好像遇到一点麻烦,每个月的月底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但这几天,爸爸没有加班。
妈妈叫着要买一个洗碗机,她说这样她就能从一摊油腻腻的水盆里给解脱出来了。我决定帮妈妈洗一个星期的碗。
“你不会又要买什么东西吧?球鞋?上个月才给你买了一双。”妈妈疑惑地看着我。
“你真是小看我了。”我说道,我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是为了让爸爸听到,我希望他听到我要给妈妈洗碗的事情。因为小毛头在我们家住,这勾起了妈妈对我小时候的回忆,“你小时候我抱着你就像一个肉球。”妈妈看着小毛头爬到沙发上,然后又看着我说。
“真是肉麻哎!”我撇撇嘴,说。
“你小时候屁股肉肉的,大家就叫你小屁股……”妈妈打趣道,我小时候没有小名,家里人叫我“小屁股”。
“现在是大屁股……”小毛头奶声奶气地冒出一句。
妈妈笑起来,我看到爸爸也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感觉脸都要红了,我已经十四岁,可不想听到什么“肉球”“小屁股”之类的话。
我想成为一个很酷的男人。
这天晚上,尽管妈妈让小毛头不要进来打扰我,可他一会儿就跑进屋子里,拉着我的衣角喊我“哥哥”,让我陪他玩。
我很快就完成了作业,然后把柜子里没有扔掉的玩具都拿了出来。小时候我很喜欢车,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给我买了很多玩具车,对了,我喜欢车还是因为受了爸爸的影响,他说原来想成为一个汽车设计师,但是他后来是一个公司的财务师。
一辆黄色的推土机。
一辆棕红色的起重机。
小毛头看着我翻找出这些玩具,兴奋地直拍手。
看,小孩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辆推土机。
我和小毛头一起玩着玩具车,我觉得我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和快乐过。
噢,要是当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可以不用上学、考试、背讨厌的历史知识和英语单词,可以随便地哭,大人们都哄着你。
啊,真奇怪,有时候我渴望长大,有时候我又希望永远长不大——反正,这个时候最不好的自己。
还有,我的腹肌训练并没有见多少成效。
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肚皮,还是很松软,一点都没有练出肌肉的迹象。
啊,我真想自己变成一个很强壮的人!但是健身教练那样的身材不够好看,应该还要比他瘦一点,那样才好。如果我变成那样一个强壮的人,爸爸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不敢对我随便说话、大声地训斥和责骂了。
隔壁班上表演的节目是街舞,几个男生戴着帽子,穿着大大裤裆的牛仔裤和长到遮到了屁股的T恤衫,我们在台上跳着,台下是女同学和男同学们的欢呼声。
那音乐可真有节奏感,我都想跟着跃跃欲试了。
相比之下,我觉得我们班的节目真是愚蠢之极。
我们一个个穿得像民国时期的人,我想我们一上台,台下就会哄堂大笑!
我和豆子互相看了一眼,这是我们头一次穿上这样的衣服。塔塔的肚子鼓了出来,他一直用手去拉衣服的领子,“真是怪难受的,我的脖子要被卡住了。”我说,我的脑门已经开始冒汗。
“脖子好难受啊,你们不觉得难受吗?啊哟,我好想把扣子就解开啊……”我说,我脖子粗,下巴上的肉也连在脖子上,我一直在嘟嘟囔囔。
“这都是因为你太胖了啦,你看豆子就不会啊!”我说。
豆子的袖子明显长了,他把袖子卷进了手里面。
“像小丑。”我说。
“很帅气哎!”我说,这中山装穿在我们身上是真的很帅气。塔塔偷瞟了一眼蒋老师和音乐老师,然后背过身去把衣服最上面的那枚扣子给解开了。
“舒服多了。”他大松一口气。
还有老颇,今天他也穿得很精神,不再像以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了,他看上去甚至有些紧张呢!
女生们今天都化了妆,长头发的女生们都扎了麻花辫。今天宋敏娟脸红彤彤的,齐齐的刘海和两只鞭子衬得她的脸像一只红苹果。
“宋敏娟!”我喊道。
“干吗?”她对我从来没有好态度。
“很漂亮嘛!”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的肩膀往后一缩。
在上台合影前,老颇和我们站在了一起,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像哥儿们一样。大家都对着镜头比“耶”,但我没有做那样的手势,我觉得那样不酷。
“你们班,该上场了!快!快!”一个老师催促我们道。
“大家表现好一点啊!”老鹰严肃地说,好像我们上台就一定会唱不好是的。
我们排练过很多次了,当主持人报幕完后,我们就像平常排练时那样走上了台,挨个地踏上木梯。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认真,塔塔踏上木梯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拜托了,兄弟,这个时候可不是出洋相的时候,我在心里对塔塔说道。礼堂的大灯泡太亮了,刚好照在我们的头顶上,如果在这样的灯泡下被照上一天,我怀疑我的头发都会烧起来。站在台上的感觉并不好,我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还好我没有站在第一排,否则我真是连手该放哪儿都不知道了。
音乐响起来了。
噢,怎么回事,我忽然觉得鼻子好痒,好像有什么飞虫飞进去了似的,我真想挠挠鼻子——可我现在一动,台下的人就都会看到我,我极力地忍住发痒的鼻子,开始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我的鼻子一直在发痒,我越不能挠就越觉得痒。
我必须得忍住,我可不能让台下的人这个时候看见我在挠鼻子。塔塔站在我的旁边,我唱错了词,五音不全,唉,我想我就真不应该来参加这个演出,我希望我的声音小一点,别让评委和台下的人听到。
我不想我们班出丑。
我尽量把声音唱得很大声,不过我还是出了点错,在男生的低声和声部分,我差点就抢了拍,还好,我当时只是张开嘴正要唱,声音还没有发出来。
最后的收尾很漂亮。
掌声很热烈。
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一回到后台,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
“啊哟喂,我差点就唱错了。”塔塔说,他一个劲儿地擦着脑门上的汗。
“什么差点啊,你就是唱错了!”我说道,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忽然觉得穿着这身衣服站在台上也没有显得那么愚蠢,我甚至有点享受在舞台上的感觉了。如果再表演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紧张了!
老鹰在幕布后等着我们,他还是那么严肃,两手抱着胸。
“好了,别吵了,别的班要开始表演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去!”
这个老鹰,他真的应该要学会放松,不能老是不笑。
台下,我看到了库拉。
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裙摆像荷花一样的纱裙,她在跳舞。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就算远远地看见库拉,我也会感到紧张?
她是伴舞中的一个,而且站在了最旁边的位置,她太瘦小了,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点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跳舞的动作很好看,如果不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她应该能站到中间的那个位置。
库拉在台上笑着,此刻,她的笑容很明亮,这和我在修鞋店里看到的库拉很不一样,她也像其我女孩一样化了妆,两颊一片绯红。真希望她别做错了什么动作,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陆琪……真……”豆子在旁边小声地跟我说。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应该是“真漂亮……”
我们都知道陆琪,全年级都知道陆琪,有人评价她是全年级的“级花”,她确实很漂亮,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那种,在去年我们刚学体操时,她站在台上给我们领操。此刻,她在舞台上确实光彩照人,动作标准,表情到位,简直就像一个明星。
她们一表演完,台下响起了掌声,他们班的男生们都“噢噢噢”地叫起好来。
库拉站在最边上的位置,她腼腆地和大家一起鞠躬。
我忽然想到,就在刚才我站在舞台上表演节目时,库拉有没有看见我?
哇撒,我们班居然得了新年晚会演出的第一名!
校长一宣布完,我们班的人全都站起来欢呼起来,豆子举着双手跳起来——我也是,老颇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这是我们根本就不会想到的名次!特等奖是九年级(一)班的节目,他们表演的节目十分奇妙,是穿着黑色衣服身上戴着电灯泡的影子舞!我们班得到了第一名已经很不错!
5月7日,星期三,我在日记本里写下:
校园文化节,我们班演出获得第一名!
在合上日记本之前,我又在这一页上画上了一个比“v”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