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贯?”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小数目。
其中的价值不且不论,单说一贯钱便有八斤多重①,若撂一万贯下去,把梁府和左邻右舍的宅子压塌是妥妥的。
“十万贯?”
众人又倒吸一口冷气。
这更不是小数目了。
十万贯,至少能换成一千八百两的黄金,足以让梁府买近千万斗②的大米回去,吃上几辈子也不会饿死。
“你是那小儿的阿姐?”
而梁母一脸的震惊,不敢置信道。
“正是。”
裴舒应了一声。
“好一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我们一家好心收留他,照管他,你不晓得知恩图报,反而害了我的燕儿!你怎么不去死?当初他给我燕儿拿报酬,是心甘情愿的!你说是他借给燕儿的,有证据吗你?真不要脸!告诉你,老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想钱想疯了,就自个儿去卖吧!”
当年的事,梁母无疑是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刚听到一万贯的数额就立刻记起来。然而裴舒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愧意,只有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无赖。
“说来真是惭愧,我技艺生疏,远不如你们母女俩来得熟练。到时候如果你们还不上,不若去平康坊挂个牌,母女双飞,想来是很有噱头的,说不定能‘日’进斗金。你丈夫要是泉下有知,定然会感受到他头顶暖洋洋的气息,然后伸手一摸,哟,原来是你给他新戴的绿帽。”
裴舒冷笑着,慢条斯理的回道。
“贱人,我撕了你这张烂嘴!你不得好死!小心你以后嫁个太监,一辈子尝不到男人的味儿!”
受到这般恶毒的侮辱,又不干不净的扯上自己的亡夫,梁母目呲欲裂,恨不得当场活剥了她,奈何手脚被捆,只能靠唾沫横飞的大骂来发泄心中的不忿。
“瞧她的反应,莫非一万贯的事是真的?”
“那可是一万贯啊!这么些年了,老子怎么连一吊钱也没见着?”
“她把咱们瞒得好苦,说自个儿过得紧巴巴的,连一百两银子都舍不得借我,结果……”
柴房里捆着的除了梁府的下人,还有跟梁母沾亲带故的亲戚,此刻都沉浸在万贯钱财的重击中,各怀心思,一时竟没人肯来帮腔。
“尚未开始接客,你就激动成这样了?”
只有裴舒很给她面子,在第一时间就及时回应了她。
又温婉的一笑,道:“其实我很善良,很大度的。和那个挥刀乱砍的家伙不同,我一不摘人的脑袋,二不要人的命。说来你们的命也不值几个大子。所以,我只要钱就成了。十万贯,只要这个数,一文也不会多拿。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钱凑齐了,之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我说话算话。你把指印摁上,我立刻放你回去筹钱。”
语毕,裴舒甩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契书,并附上装有朱砂的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盒。
“明庆七年正月初三,平陵梁氏燕娘自舒让之手借得一万贯……逾期不还……数额已十万贯有余……”
梁母飞速看完了契书的内容,啐了一口,“你当老娘是傻的,看不穿你强买强卖的那套?告诉你,老娘死也不会摁的!”
“你当真是宁愿去死,也不肯摁下指印?”
裴舒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老娘宁死不屈!”
梁母大喝道。
“可是,我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裴舒又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拉起梁母被绑得紧紧的双手。
“……”
这是要干啥?
在场的其他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
而梁母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惨绝人寰,似要硬生生撕裂每个人的耳膜。
“砰。”
随后是某样物事钝钝的坠地的声响。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只连着腕子齐刷刷断掉的人手。
“啊啊啊!”
这下轮到众人尖叫了。
“我舍不得你死,就只能助你选择另一条路了。”
裴舒俯身捡起了那只断手,蘸上朱砂,然后扯过契书,于右下角结结实实摁了个指印,事毕很有风度的将断手物归原主,塞进梁母的怀里,“现下你可以走了。你带来的人,也可以跟着你一道离开。”
“你、你……”
梁母的内心已是恨毒了她,但伤口的痛楚太过强烈,血如泉涌,令梁母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完全没力气跟她拼命。
最后,梁母被下人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裴府。
没有谁敢回头看裴舒一眼。
本以为这是一趟再省心不过差事,冲进来嚷嚷几嗓子就能逼得正主向他们下跪求饶,割地赔款,没想到赔出去的却是自己人的一条命和一只手。
还好,挨刀的不是自己。
真乃不幸中的万幸。
而那两个程氏的眼线在柴房外围观了全程,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六娘子手上的那把刀太锋利了,比杀猪刀还厉害,一削一砍,活人的手就连骨带肉的断了。
她的心肠也委实太狠,砍人都不带眨眼的。
听说,在外院砍人脑袋的小厮也是这种路数。
怎么办?
那个小厮,好像、似乎、可能和六娘子挺般配的……
六娘子和程氏关系一直不佳,若被她知晓了自己是程氏的人,该不会也这么来上一刀吧?
到那个时候,自己的下场是断手,断脚,还是掉脑袋呢?
两人登时骇得面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快来人,老夫人昏过去了!”
“七娘子也晕过去了!”
“郎中呢?快请郎中啊!”
“在阿郎那边把脉呢,婢子这就去请!”
惊醒两人的是另一片尖叫之声。
那厢齐老夫人虎虎生风前来,本是找梁家人算账的,见裴舒也在,就想一起收拾了。岂料还未出招就撞见了刀起手落的那幕,当即惊吓过度,软绵绵的栽倒下去。
而裴七娘不过是扇耳光揪头发的段位,自诩杀伐果断,在听闻外院砍头事件时没有分寸大乱,很是自豪,但耳闻和眼见所带来的冲击有着很直观的区别,她吓得不轻,也跟着老夫人倒下,不省人事。
不到一个时辰,裴府的主子就接连躺倒了四位。
硕果仅存的裴舒没有给其中任何一方送温暖,而是带着惬意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端详着契书,仿佛刚吃了一颗大补的仙丹,飘飘欲仙。
但这样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荡然无存。
“汝亵衣之色,为象牙白。右侧有丝带六根,绕背而系。”
回到积翠苑,她将小小的莲纹盒放回枕下,觉着枕头有些不平整,遂信手一探,揪出了这张小笺。
明显是崔遇的笔迹。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