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除了脸就一无是处?”
穆四郎勃然大怒,“我的小梨子又聪明又机灵,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颗小脑瓜只要随便一转鬼主意就一个接一个的窜,哪像你这个不争气的,成天让老子操碎了心……”
“咳,有时候主意多了也不是好事,一声不吭就跑了,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打。”
殷叁无意中瞥见月娘阴沉的表情,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夸下去了。虽然他是真的把乱葬岗捡来的舒梨当女儿养,月娘却不这样想。大喜的日子,自己顺口提一下就行了,他可别掺和进来,否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唉,不孝顺的小梨子,离家出走,伤透了为父的心。”
穆四郎立刻很有技巧的将话题转到月娘的身上,眼巴巴道:“小月月你赶紧给我生个女儿吧,我相信她一定会比小梨子更听话,更漂亮!快,我等不及了!”
他低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坏笑着抱她上了牛车。
“走,回家生孩子喽!”
“讨厌!”
月娘的粉拳捶着他的胸口,满脸娇羞,显然是被他哄好了。
看,老子就是这么机智!
穆四郎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得意——他是个精明的胡商,在西市混得风生水起,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根本不需要阿三这个愣头青暗示就能瞧出月娘的某些小心思。
可是……
只是……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提也罢。
咚,咚,咚。
东市的市鼓终于敲响。
仿佛是有神仙做法,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市坊顷刻人满为患,一扇扇紧闭的店门轰然开启,有卖绫罗绸缎、胭脂花钿的,有卖金银珠宝、玉器首饰的,有卖骡马鞍辔的,有卖诗书棋画的,有卖锅碗瓢盆的,街边有百戏杂耍,树下有看相卜卦,道旁有酒肆茶寮,角落的巷子有定做棺材的凶肆。一切的一切,应有尽有。
秦嬷嬷说道:“东西两市每天开市要击鼓三百下,闭市要敲锣三百下。六娘子你仔细数数,保准一记也不少的。”
张嬷嬷说道:“上午是不开市的——当官的忙着上朝,商贾们忙着备货,住得远的要趁早赶路。只有这个时辰才正好,大家伙儿都有空闲了,才热闹。”
因她以前是住乡下老宅的,极少踏足长安,想必对这儿也不甚熟悉,两人便给她做起了详尽的解说。
“东西,东西,啥叫买东西?当然是从东市和西市买!时间一长,大家就有了买东西的说法。”
“这边是香料铺子,那家是银楼。拐角处有个卖花钿的,做工很精细。”
“大槐树底下那个算命的瞎子可灵了,就是心忒黑,一开价能吓死个人。”
“西边的酒肆有新到的葡萄酒,味道酸不溜秋的,热着喝勉强凑合。”
正说得热火朝天,裴舒忽然打断了她们,微笑道:“再往前十余步就是万和钱庄了,让车夫在那儿停着,我有事要办。”
“……”
“……”
原来……她不是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嘛……
“蠢材,六娘子都发了话,你还跑个什么劲?”
为了缓解尴尬,两人转头去吼无辜的车夫。
“吁。”
车夫慌忙勒马。
“你们在车上等我,不必跟来。若觉得无趣,可以去旁边的酒肆小坐一会儿。”
裴舒说道。
这怎么行?
就她生得那副招人的小模样,很难不被狂蜂浪蝶盯上,到时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况且哪有当主子的去办正事,做下人的跑去吃喝的?
两人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你们可别后悔。”
裴舒意味深长的一笑。
“伺候六娘子是老奴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怎么可能后悔?”
“对!绝对不可能。”
两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但她们很快就明白了凡事皆有可能,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悔不当初。
一踏进钱庄的门,裴舒便理所当然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虽然那些目光大多是惊艳,是赞叹,但偶尔还是有几道淫邪的视线投来,不住的在裴舒身上打转,把她俩气得不轻,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那起子獐头鼠目的家伙揪出来教训,别提憋得有多难受了。
“小娘子,这笔钱怕不是你的吧?”
然而更窝火的在后头,柜坊里那个平头正脸的伙计在验过印鉴和存据无误后居然不给兑钱,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裴舒一番,阴阳怪气道。
他那种语气秦嬷嬷熟悉得很,也经常使用,一般是准备搞事的前奏。
“真好笑!这钱不是我们娘子的,难道是你的?”
估计他是看六娘子年纪轻轻的,穿得又素净,不像富贵人家的姑娘,便暗搓搓的存了坏心,想要从中讹一笔油水。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四百两怎么了?我们裴家……”
张嬷嬷也看出了他的用意,正要自报家门却被裴舒打断了。
“你为何说它不是我的?”
裴舒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印鉴和存据上的戳是一致的,但上头的主人姓姜,是个男的,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娘子。你就别装了,实话实说。你是从他身上偷来的,还是在他床上顺来的?”
伙计的眼里好似长出了黏糊糊的触手,从裴舒的面庞一路摸了下去。
原来不是讹油水来了,是起了色心!
“看什么看?”
“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瞧出他居心的秦嬷嬷和张嬷嬷顿时拉下脸,色厉内荏的喝道。
方才没有细看,不知道她拿的居然是外男的东西。依眼下的情形,即便她和那人没什么关系也会被伙计借题发挥,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话说这万和钱庄的人怎么是这幅德行,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
若个个都如此,那迟早关门得了!
“姓姜的那个人死了,托我帮他叫魂,这钱是我在他坟头上拿的。”
惟有裴舒淡定如常,浑不似被人调戏轻薄的模样。
“你!”
伙计气结。
见她穿着打扮很普通,手里却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据,上头留的名字还是个男人的。他本不想多事,奈何她生得实在是忒勾人了,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吓唬吓唬她,借机占点便宜。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要脸,说谎都不打腹稿的,直接把他当成了傻子!
“哦……”
秦嬷嬷和张嬷嬷却镇定了。
原来姓姜的只是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