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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雪

没有时间说爱你

2013年6月初,赞意搬进了一幢正规写字楼,虽然还不是最高大上的星级写字楼,但完全可以邀请重要客户来公司开会了。

白雪策划了两场乔迁庆祝活动,一场专为员工的家人和朋友,另一场招待现有客户、潜在客户以及合作伙伴。令她意外的是,赵云的母亲大人——婆婆李教授竟然带着两个好友前来参加她的乔迁庆祝。

“我儿媳妇很能干,非要做什么女企业家,我真心疼她太累……”李教授向朋友介绍白雪,面露得意之色,“这个办公室还蛮漂亮的……”

“现在你是我妈的骄傲了!”赵云故作嫉妒地向白雪挤挤眼睛。

“别怪别人势利,自己争气才会被人看得起。”白雪觉得这口气终于被自己挣到了,心里雀跃,但也莫名有种淡淡的心酸——这样的拼,究竟为了什么呢?看着眼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她竟感到一丝茫然。

“真是的,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她用手指敲敲脑袋,赶走这莫名其妙的消极思绪。

“你看看谁来了?”安娜端着一杯香槟走过来,凑近白雪的耳边低声说。她转过身,看见谭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大大的蛋糕盒子,似乎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来。白雪愣了一下,慢慢向她走过去,安娜跟在后面陪着她。

“樱子,你来啦,真是个惊喜呢!”安娜见气氛有点尴尬,先开了口。

“安娜姐,好久不见了。”谭樱感激地冲安娜笑笑,然后对白雪说,“白雪姐,祝贺你,新办公室真漂亮!”她说话时神情有些讪讪地。

“你状态不错呀。”白雪回应道,她发现谭樱的衣着比在赞意时高级了许多,举止也更成熟自信。知道她在新东家混得好,白雪感到一种好似为人父母,看着孩子衣锦还乡时的复杂心情,既有骄傲、放心,又有一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

“其实特别累,大公司压榨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谭樱笑着摇摇头,“不过,有一些考核员工工作效率和质量的方法我觉得很有价值,小雪姐,你要是有兴趣,我们找个时间聊聊可好?”谭樱小心翼翼地问。

白雪知道她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歉意,今天她能来,也足见她对自己仍有感激之情,于是点点头,笑着说:“太好了,我正需要多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呢!”

谭樱见白雪答应下来,也暗暗松了口气,说:“还有,我刚刚认识一家运动品牌的市场经理,他在找擅长社会化媒体创意和传播的代理商,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

“哦?”白雪很意外,心里琢磨着谭樱对她的补偿着实是份不算小的礼物,“你为什么不给A公司呢?要是拿下了,老板肯定会给你记一功的。”

“因为我觉得社会化媒体创意方面赞意确实比A公司做得更好。”谭樱的口气很诚恳,“大公司报告写得特别漂亮,有些创意其实不太接地气。”

“谢谢你啊樱子。”白雪有些感动,谭樱虽然离开了,但对赞意的认可是由衷的。

“况且,我们刚刚签了它的竞争品牌,是个大客户,这个牌子自然就不能接了。要不然,我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不一定会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哦!”谭樱自黑自嘲地笑起来,白雪轻轻拍她一下也笑了。

谭樱去找吴昊和黎娜聊天去了,白雪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对安娜说:“不是同事也不用非得变成敌人,换种方式做朋友也是不错的。”

“没错,心结宜解不宜结。”安娜点点头,“你们俩能冰释前嫌真是太好了。”

“哦对了,你和郑家凯为竞标的事情谈清楚了吗?”白雪想起安娜的心结,问道。

安娜无奈地摇摇头,“我把希望他参加公平竞标的想法说了,他说觉得很失望,本以为我会理解和支持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把我相信是对的东西坚持下去!”安娜坚定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忧虑,“希望郑家凯慢慢能明白,但愿他能……”

“娜娜,在这件事上,站在同样是乙方的角度,我挺佩服你的。”白雪由衷地说。

“对啊,你也是社会化媒体传播公司啊……”白雪的话提醒了安娜,“而且你们在创意方面很不错,不如你也来参加竞标吧!”

“哎呀哎呀,还是算了吧!”白雪连连摆手,“郑家凯就够让你头疼的了,我可不能再去蹚这摊浑水,他要是知道我去和他竞争,肯定更生气了。”

“唉,好吧……”安娜苦笑着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手表说,“小雪,我得提早走了,明天杜总在行业协会会议上的发言稿还没准备完。”

“走吧,没关系。”白雪轻轻拥抱一下安娜,摸着她瘦弱的肩膀,心里涌起一股怜惜和隐隐的担忧——郑家凯最终能给她的究竟是幸福还是又一次伤害?安娜还禁得起再一次伤害吗?

“娜娜,好好照顾自己。”她说了句老套的话,心里忽然一动,明白了——常常,关切越多越会不知该说什么。和深厚的感情相比,语言是贫乏的。就好像每次她回老家探望父母,临出门前,爸爸妈妈总是说这句话,她笑他们千篇一律,现在才明白,情深语少,水深无声。

目送安娜离开,白雪环顾宾客,目光搜寻一个身影,一个她特地邀请的人——学姐丁喆,她已经来了,此时正端着一杯香槟和杜娇娇聊天。

“嗨,丁喆,你来了太好了!”白雪快步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看来你和娇娇已经互相认识了。”

“我听你说起过她啊,人群中最漂亮、像个大明星的就是杜娇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丁喆说话的口气一听就是见过社会的人。

“你啊,嘴巴太会说话!”白雪打趣她。杜娇娇美滋滋地晃晃脑袋,波浪秀发堪比广告模特儿。

“丁喆,我想和你单独约个时间聊聊公司管理的事情。”白雪颇为谦虚地说,“你做了这么多年人力资源,我想好好向你请教请教。”

“没问题啊!”丁喆一口答应下来,“下周约个时间,你顺便来参观一下我们公司。”

“那就尽早,星期一下午2点吧,我去你办公室!”白雪赶紧跟她定下时间。

丁喆在一家中等规模的民营企业工作了八年多,先是在人力资源部做了四年多,后来因为想更加了解企业的核心业务就申请去了市场部,现在已经是市场部的总监,据说很得上司器重。白雪想,这样一个既懂人力资源管理又有市场推广经验的人如果能来做自己的合伙人那真是求之不得。

周一下午,白雪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丁喆所在的公司。前台的接待女孩把她带到丁喆办公室外。隔着玻璃门,白雪看到一个年轻男员工正站在丁喆办公室里,神情似乎很激动。

前台女孩轻声说:“白小姐,请您稍等一会儿。”

白雪点点头,说:“谢谢。”

前台女孩离开后,白雪看着丁喆办公室里的年轻人,只见他神情越来越愤怒,声调也越来越高。

“你算什么东西!”忽然,年轻男子的咆哮声穿透玻璃门传出来,白雪心里一惊。

只见丁喆嚯地一声站起来,狠狠盯住青年男子的脸,用绝不亚于他的嗓门吼回去:“别管我算什么东西,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青年男子刷地转身拉开门走出来,轻蔑地甩了句:“你不过也是个打工的,有什么了不起!”

白雪望着他的背影,心沉了下去。

丁喆这时候才看见白雪站在门外,招招手示意她进来,脸上的怒气未消。

“不好意思啊,让你看见这种场面。”丁喆用指尖揉揉太阳穴说道。

“怎么回事啊,发这么大脾气。”白雪一边在丁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边问。

“小混蛋!乳臭未干就想和我斗?还想去找老板反映情况?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丁喆脸上阴郁的神情是白雪从未见过的。

这场争斗的原因是什么?孰对孰错?白雪已经不想知道了。

“对了,小雪,你找我想聊什么?”丁喆想起来白雪是来向她请教的。

“哦……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的绩效考核制度是怎样的,借鉴一下。”白雪当下决定对于合伙人这件事情只字不提。

回公司的路上,白雪一直在想:“自己大学时认识的那个温柔亲切的学姐何时变成了一个如此凶悍的角色?”她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遗憾,“商场真的会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吗?我变了吗?应该没有……但也许我变了自己却还不自知?”她忍不住摸摸脸颊,似乎这样可以确认“我还是我”。

可是在赵云眼里,白雪的的确确是变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回到家里也常常累得不想说话。周末难得两个人开车到郊外兜兜风,白雪却一直不停接手机、回微信,似乎人在这里,魂儿还留在办公室,令赵云也没了游玩的心情。而最大的变化是“等到……时”变成了白雪的口头语。

“小雪,咱们周末去看电影吧,《冰雪奇缘》上映啦。”

“等下周吧,哦不行,得下下周,最近上了个大项目,我得亲自带,还有个竞标要准备。”

“小雪,我想去台湾参加消费电子展,咱们一起去吧。”

“这次你自己去吧,等下次我再陪你,我后天得出差。”

“小雪,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忙啊?”

“等公司规模再大些、再稳定些,我就能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啦。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呢。”

渐渐地,赵云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旅行。他和白雪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以不同的节奏做着各自的事情,甚至过着不同的生活,是夫妻但更像室友。

“小雪会不会也觉得孤单呢?”赵云想。

“我忙得累得没空孤单啊。”白雪以为赵云在开玩笑,匆匆忙忙敷衍了一句就又埋头去写竞标方案了。

赵云不再说什么,沉默像水滴石穿般侵蚀着两人的感情,白雪却浑然不觉。

但这天,白雪却特地赶回家吃晚饭,还在饭桌上主动和赵云谈起工作的事情。

“现在微信的势头已经超过微博啦。”她侃侃而谈,“我们得在这方面保持领先!我刚刚说服一个大客户尝试用H5制作更有创意的内容进行传播,里面要嵌入图形识别技术。可是现在公司里没有人会做,如果谭樱还在就好了……”

“H5嵌入图形识别技术也并不是特别难,有时间我可以帮你做一次培训。”赵云很高兴和白雪又有了共同话题,还可以给她一些支持。

“好啊好啊!可是这个项目很紧急,这周就要交第一版设计,现培训恐怕来不及啊,而且新手做得慢,肯定会耽误交稿时间。”

“这样啊……”赵云抓抓头发,“要不,这个项目我先帮你做了吧。你挑几个有潜力的员工,我可以一边做一边给他们培训,下次他们就能自己做了。”

“万岁!老公真好!”白雪开心地欢呼起来。

“咦,你今天早回来是不是就想跟我说这个事情啊?”赵云忽然意识到这顿二人晚餐的来由。

“哈哈,被你看穿了。”白雪挤挤眼睛。

能在工作中帮白雪一把,赵云不是不愿意,可是,他却感到一丝失落——我们能沟通的,只剩下这个了吗?

第二天,赵云早早下班来到白雪的公司帮忙。等到了公司才发现,白雪和客户签的不是做一个而是两个要嵌入图形识别的H5。

“好大的工作量啊。”赵云吃了一惊,埋怨白雪向他隐瞒实情。

“我们陪你一起加班!这个项目的其他工作也都要今天赶出来呢。”白雪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托啦,我让前台给你订最好的加班餐。”

赵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坐下来埋头苦干。晚上7点了,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下班。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天天加班?”赵云忍不住问坐在旁边的一个男孩子。

“是啊,我还常常天亮就下班呢。”大男孩儿穿着时髦的涂鸦T恤衫,挺清秀,就是额头上有好几个上火起的包。

“天亮就下班?”赵云不解。

“就是干到第二天天亮了呗。”大男孩儿咧嘴苦笑一下,“我面试的时候老板说公司给年轻人充分锻炼的机会,还说二十几岁正是快速成长成熟的阶段。一年过去了,我果然成熟得看起来像四十岁了。”

赵云听了这个笑话,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点点头,闷声不响继续手头的工作,心里却结了一个疙瘩。

8点钟,快递小哥背着一个大保温箱出现在公司门口,立刻就被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们团团围住,比萨、鸡翅、沙拉、饮料,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白雪在吃喝上从来都不吝啬。

白雪和吴昊一边吃饭一边还在开工作会议,赵云则和几个年轻员一起边吃比萨边喝红牛。

“晓晓,你妈妈怎么样了?”一个染了一头蓝色短发的时髦女孩儿一边吃一边问坐在身边的长发女孩儿。

“今天下午做了手术,把胆囊摘除了。”那个叫晓晓的女孩儿带着美瞳的大眼睛神色暗淡,“刚刚给我爸打了电话,说我妈已经醒了,只是麻药劲儿过去了,伤口疼得厉害。”

“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妈妈做手术也不回去看看啊?”赵云一向听不得别人生病或者受苦,关切地问。

“我本来想赶回去的,但我手里正在写一个竞标方案,明天早上提案。白总说让我坚持一下,等提完案赶下午的飞机回去。我家是南京的,还好两个小时飞机就到了。我爸也说,让我以工作为重,有他照顾妈妈,让我放心,可是我……”晓晓哽咽了,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赵云深深体会到她心里的那份挣扎和内疚,却找不出语言来安慰她,因为语言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再也吃不下什么,干脆放下才咬了两口的比萨,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但心里的怒气却像已经苏醒了的火山,有滚烫的岩浆在里面翻滚。

晚11点,赵云和三个员工仍在继续工作,其中包括明早就要去竞标提案的晓晓和那个说自己看起来像四十岁大叔的二十多岁男孩子。

晚12点,两个H5终于做完了,赵云站起来使劲儿伸展一下四肢。他环顾一下办公室,其他人已经走了,白雪伏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把她叫醒。

“做完了?”白雪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12点了。”赵云回答,口气又冷又硬,但白雪困意正浓,没有听出来。

午夜,北京的街道终于空闲下来了。夜空飘起了小雨,汽车前灯的光模模糊糊地沁入湿漉漉的路面,如油画的颜料晕染开来。

“你们公司一直这样加班?”赵云一边开车一边问。

“是啊。”白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答,“加班说明生意好,要是不加班就该担心喽。”

“你觉得这样健康吗?”赵云追问道。

“我也不想加班,没办法啊,客户催得紧。”白雪为自己辩解。

“时间不合理的项目可不可以推掉呢?”

“推掉?”白雪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翻了翻眼睛,“你说得轻松,怎么可能呢?开公司就是上了套,你以为还能想干多少就干多少?这个不干,那个不干,公司有多少钱能让你这么赔呀!”

“在你心里,钱重要还是人重要?”赵云的口气很严肃。

白雪又累又困,本想趁路上的时间稍微睡一会儿,赵云却不依不饶地纠缠这个问题。她心里烦躁起来,用一种过来人的世故口气说,“有钱的时候人重要,没钱的时候钱重要。没钱,谁跟着你混啊?”

“你……”赵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忍着怒火,“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哦?变成什么了?”白雪的头靠在汽车窗玻璃上,迷迷糊糊地敷衍着问。

“变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资本家!冷血动物!”赵云愤愤地说道。

白雪吓了一跳,不禁转过头来看他。赵云两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脸上的肌肉因为气愤而僵硬。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就、是、个、资、本、家!冷、血、动、物!”赵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硬得像石头,他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白雪对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感到不平。

“你为了你的生意,宁可牺牲这些孩子的生活、亲情,甚至健康,你不是剥削人的资本家是什么?”

“我自己也在加班啊!”白雪争辩道,“商业竞争就是这么残酷,没人能保证你每年都有稳定的收入,今年两千万,明年也许两百万都挣不到!”

“钱钱钱,你现在一张嘴就是钱!你干脆改名叫白钱钱得了!”赵云似乎是开了一个玩笑,但此时两个人谁也笑不出来,紧张的空气像拉满了的弓,随时都可能射出一箭。白雪不语。

“你就不怕他们辞职?”赵云换个角度再次发起攻势。

“对啊,他们累了烦了还可以辞职,我呢?我连辞职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你们这些打工的不会明白的!”白雪盯着赵云,眼中蓦地里噙着泪,声音发抖。

“我是不明白!”白雪的话刺到赵云,“你是大老板、企业家,我们这些小打工的怎么能理解你呢!”

赵云的话让白雪心寒,她扭过头,盯着车窗外面,但只看见布满了雨水的窗玻璃,在街灯下忽明忽暗地闪烁,像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当晚,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白雪和赵云结婚8年,第一次陷入冷战。

不舍不得

白天,白雪在办公室里把自己扔进打仗般的工作中,但昨晚的争执仍会趁她有片刻分神的时候搅动她的心。晚上,她赌气更晚回家,看着坐在电脑前的赵云的背影,她突然心软了,想试着找个理由向赵云撒个娇来缓解两人间的尴尬气氛,可又想到赵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自己,以前两人争吵,无论谁对谁错,赵云都会先来哄她,可这一次,他竟然倔得像头牛,就是不肯低头。

“又不是我有错!”白雪恨恨地想。

“我真的没有错吗?”冷战后的第五天傍晚,白雪一个人躲在小会议室里,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加班餐,一边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丁喆?”

丁喆阴郁的神情在白雪眼前浮现出来,那句恨恨的“小混蛋,想和我斗?”也在她耳边响起,像刺耳的噪音敲击着她的神经。

“怎么可能!”她果断地摇摇头,把丁喆赶出脑海,“我才没变成那样的人!我还是我,我爱我的员工们。我只是想努力做个好将军,带领大家一起成功。有苦同当、有钱同赚,在大上海这个繁华之地站住脚、过上好日子。何罪之有!哪有不需要附上代价的收获?谁不是在负重前行?赵云怎么就不理解呢?”

想到这里,一丝失望潜进白雪心里,不仅是对赵云不理解的失望,甚至还有对他本身的失望。

“夫妻两人要同步成长,如果一个人不停地努力前进,而另一个人却一直留在原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这就是价值观不同了吧……”她感到一阵茫然,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扒了两口饭,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她站起身,端着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便当走出会议室。

“吴昊、维度,你们吃完了马上过来一下,有个运动品牌的竞标机会。”她招呼两个男孩子。

“哦,好嘞,马上哈……”

“五分钟就吃完!”两个男孩子赶紧回应道。

白雪满意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她迅速把自己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借此回避那个令她不安的问题——不同步的夫妻将会怎样呢?

白雪觉得自己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在荒原上跋涉,试图找到一个同伴。杜墨非的名字在她心头浮现,他也曾是个不顾一切的创业者,或许可以给她一些理解和指点吧?她翻出杜墨非的名片,怀着小小的希望和忐忑打过去。

“哦,白雪啊,我当然记得你!”杜墨非爽朗的男低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白雪的心跳竟然有一点点加快了。

“杜总,上次见面时我说有机会要向您请教,现在就真遇上管理难题要请教了。”

“哦?没问题。”杜墨非爽快地答应了。成熟、强势、热情、沉着,这些气质在杜墨非身上浑然一体地共存,让他有种莫测的魅力。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方便?”白雪偷偷把您换成了你,拉近彼此的距离。

“嗯……明天下午3点你可以到我办公室来。”杜墨非好像安排一个商务会议,利落地决定了时间和地点。

“哦……去你办公室吗?”白雪本来想约他吃午餐或者喝下午茶,但这个小心思瞬间就破灭了,不禁有点失望。

“这个时间你不行吗?”杜墨非问。

“哦,没问题,明天下午见!”白雪赶紧答应下来。

去见杜墨非的事她向安娜隐瞒了。原本光明正大的请教,却不知为何变得遮遮掩掩。白雪觉得自己像一个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因为怀揣着一份机密文件,精神高度集中,有种紧张的兴奋。

杜墨非的办公室并不如她想象般宽大豪华,相反十分简谱。墙上挂着一幅墨字,写着“风火山林”。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杜墨非站在白雪身后,解释道,“意思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企业军事化管理啊!”白雪笑了,有点意外。

“商场本来就是战场。”杜墨非的回答言简意赅。

“战场会牺牲士兵,商战也要牺牲员工吗?”白雪转过身,抬头看着杜墨非的脸,认真地问。

“哦,这就是你遇到的管理难题吧?”

杜墨非一下子就明白了,白雪再次暗暗赞叹他果然厉害。

“是,特别是我现在还在创业阶段,有时候拼得太厉害了,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在牺牲员工的健康和生活来换取利益,就像个……资本家。”

“资本家……”杜墨非微微一笑,然后问,“资本家有什么不好吗?现代社会和经济发展不就是靠资本家推动的吗?”

白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被称作资本家挺骄傲的呢!只不过……有时候我会想,自己会不会用人用得太狠了。”

“嗯,你说的我明白。”杜墨非点点头,但立刻很果断地说,“但竞争毕竟是残酷的,创业阶段更是如此。能活下来的企业才有资格谈别的!”

白雪找到了共鸣,心里觉得很安慰。“你刚刚创业那时候怎么样呢?”她好奇地问。

“很拼,非常拼!第一次实验性投产的时候,我和当时的几个技术和生产骨干干脆就住在厂子里,三天三夜没有回家。”

“啊!”白雪又赞叹又感慨,“就不怕累坏了吗?”

“哈哈,没想过!”杜墨非笑了,“那时候年轻,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累。我把几乎所有的都压上去了,简直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劲头儿,哪会顾虑累不累啊!”

“那其他人呢?他们只是普通员工,不是老板,心甘情愿和你一起拼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个和我一起白手起家的兄弟,现在都有公司的股份。”杜墨非不无自豪地说,“男人嘛,一生总要拼一回的!作为老板、统帅,你要给员工的是希望、机会、胜利,不是安逸!”

“哈,男人一生要拼一回,那女人呢?”望着雄心勃勃的杜墨非,白雪半开玩笑地问道,“女人难道不用打拼?”

“白总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墨非笑笑说,“现在厉害的女企业家也不少。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女人不上战场是最好的,要付出太多。女强人、铁娘子,大多家庭都不幸福。”

杜墨非的话不假,白雪认同,但也有一丝不服气,说:“唉,男人都很难接受女人成功,或比自己强吧?”

“有两种男人可以,”杜墨非坦言道,“一种是比你还强的,另一种是从骨子里自信的,无论你光环多大他都不会自卑。”

“想一想,确实是这样!”白雪心里有些触动,想起赵云,感到一丝宽慰,“我老公是第二种,也算是我幸运吧。”

“那你确实很幸运,不是所有女强人都能有这样的另一半的。”杜墨非说。

“不过,也许第一种更能理解我?”白雪像是问杜墨非,又像是问自己。

“强强相遇,会磨得很厉害。”杜墨回答。

杜墨非的话和他的语气都是淡淡的,白雪的心却一震。她正要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杜墨非的助理轻轻敲了一下门走进来。

“杜总,时间到了,副总们都在会议室等您呢。”

“好,我马上来。”杜墨非快速回答。

白雪赶紧起身,礼貌地告辞:“杜总,您快去开会吧,感谢您指点迷津,我受益匪浅!”

杜墨非让助理替自己送白雪出来,快步朝会议室走去。望着他的背影,白雪默默地想,“能有这样一位兄长般的朋友,真好!”

回公司的路上,白雪拨通了安娜的电话,将自己和赵云的争执,以及刚刚私下拜访杜墨非的事情告诉了好友。

“杜总确实是个干大事的人呀!”她对安娜说,“支撑男人在事业上拼搏的是他们的野心吧?”

“不仅仅是野心,还有我们通常看不到的,他背后的那个人。”安娜轻轻地说,“杜总的太太,苏珊姐,十几年一直在默默付出,支持他,维系他们的家。没有一个安稳的家,男人怎么可能心无挂碍地冲锋陷阵?我很佩服苏珊姐。她虽然有丰厚的物质条件,可她也并不容易。你看,无论男女,要过好生活,都是有代价的。”

“男人如果在事业上成功,大家都会理解他没有时间照顾家庭,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白雪有点不服气地说,“作为他背后的女人,整个社会都会期待你是模范太太。可女人一旦事业成功了,大家就会给你带上一顶女强人的大帽子,认为你必定忽视了家庭,对待老公和对待下属差不多,把男人吓跑了!”

“你是大女子主义啊。”安娜在电话那边笑了。

“你看你看,我才感叹一句,大帽子就扣过来了。”白雪撇撇嘴,“我是觉得,这个社会是不是对女人的要求其实比对男人更高呢?”

“我以前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被你一说,也觉得大概是这样吧。”安娜放慢了语速,边想边说,“前两天,我在一个公众号上看了一篇文章,介绍几位新型成功女性。她们不仅事业上优秀,还完全不耽误打理家庭、培养孩子、保养自己。每个人都看上去又美又年轻,家庭和睦、事业精彩。人的潜力是可以开发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啊。我真想知道她们一天睡几个小时?难道个个都是不用休息的女超人?”

“是啊,谁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样的?”白雪表示认同,说:“我不是否认她们的本事,也不是不相信就是有人能家庭事业全都玩得转。但就像杜总说的,背后的付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而且,她们背后恐怕也有人在帮她们一起承担吧。”忽然叹了口气,“如果社会能对职业女性多些理解、少些要求就好了。必须完美,否则就给你扣个女强人的帽子,这不公平。”

“其实,对男人也谈不上公平呀。”安娜换位思考说道,“社会还是允许女人退回家庭的,但男人退回家庭就会被说成没出息了吧?”

“也是!”白雪苦笑着摇摇头,“现实生活对谁公平过呢?”

“所以啊,我想劝你一句,就像你曾经劝我的,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别活在别人的眼光和评判里。”

白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要我的事业,但我更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那你就别再像小孩子赌气啦,去和赵云主动谈谈,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会理解你的。”安娜劝她。

“我才没有像小孩子,回头我就去哄那个小孩子。”白雪佯装生气。

安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就看你这个怪阿姨的本事啦!”

白雪想找个时间和赵云深谈一次,化解彼此的心结,但事不凑巧,她刚刚回到办公室,吴昊就告诉她,一个本来要续签下半年合同的广州客户忽生变故说要重新竞标,白雪当即决定飞赴广州。她让助理定了傍晚的机票,匆匆回家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赶赴机场。起飞前,她发微信给赵云说明情况,并说她一两天就会回来,两个人要好好聊一聊。

但此行比白雪预计的要长很多,她在广州和深圳待了整整一周。原来,当地一家竞争对手瞄准了赞意的优质客户资源想要挖角,白雪颇费了一番心力才稳住了这几个客户的合同。

奔波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让白雪的身体感到有点吃不消了,出差这一周,身体上莫名的疲劳感让她每天早上起床都成了一件艰巨无比的事情。

“我这是怎么了?”白雪暗想,“难道最近这段时间真把自己逼得有点过头了?”看着笔记本上的日程安排,她给自己打气,“再坚持几天,然后一定要好好休个假。”

她强撑着登上了回程的飞机。飞机起飞前,她忽地感到有一阵头晕,随即心里砰砰乱跳。她找乘务小姐要了一杯温水喝下去,但心悸感始终没有消失,甚至心口开始隐隐作痛。吴昊本想在飞机上和她再讨论一下客户跟踪的细节,但见她脸色不太对就不敢再多说什么。白雪把头靠在飞机舷窗边,闭起眼睛,一路忍耐着,心想回家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终于着陆,白雪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醒过来,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耳边传来助理的哭声:“白总,白总,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白雪想开动脑筋,但思想好像游离在身体之外很远的什么地方,不听使唤,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勉强看见吴昊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她感到自己被抬起来了,好像上了一辆什么车,车在路上疾驰,轻微的颠簸和晃动中,她再次轻轻闭上眼睛。

“好累啊,真想就这样睡下去。”黑暗中,她默默地想,只感到身体很轻、很放松,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白雪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睡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她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白的墙、白的天花板、淡绿色的帘子,不是家、不是酒店,好像是医院。抬一下手,发现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

赵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斜靠着椅背睡着了。

这么难受的姿势,亏他还能睡着。白雪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雪的笑声很轻,但赵云马上就醒了过来。白雪看到他的眼里布满了红丝,显然一直没有休息好。

“小雪,你醒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赵云关切地问。

白雪看到赵云的眼中满是怜爱,心里突然感到温暖,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

“我怎么了?”她问。

“你得了病毒性心肌炎,”赵云板着脸说,“幸亏马上送到医院来,要不然呀……”

“要不然我就小命不保了吗?”

“你以为这是开玩笑的事情吗?要不然你真是小命不保了!大夫说,这都是你工作太疲劳,不注意身体,你差点就过劳死了你知道吗?!”赵云脸色煞白,越说越生气。

赵云从来都是一个放得下的人,白雪还从没有看过他这么紧张焦虑的样子。她觉得对不住他,想向他道歉,但知道这绝不是撒个娇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们两个……”赵云情绪激动,白雪心里一紧,本以为他会再斥责自己,却不想他突然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你要是真突然怎么样了,我们两个……我们两个怎么办?”

“对不起……”白雪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既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感动。这世上有太多东西让人身不由己,但在生死之间,那些东西马上成为外物,又有什么不可抛呢?

白雪伸出手,赵云马上握住,两人相对无言。

忽然,白雪笑了出来。赵云不明就里,问:“你又怎么了?”

“我好像记得出发前,我们吵架,你还说我是冷血资本家。”白雪狡猾地说。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赵云涨红了脸,连谎都说得很生硬。

“现在原谅我了?”白雪向赵云眨眨眼。

“我从来……我从来也没真的生你的气,”赵云嘟囔着说,“我就是看劝不回来你着急。”

“好啦好啦,我保证不再让你为我着急了。”白雪认真地说,“回来我们出去玩,就我们两个人,好好玩上一大通,让什么客户呀,竞标呀,通通见鬼去吧!”

“你真能会放下这些?”赵云有点不可议地看着白雪。

“真的会了,以前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现在才知道我的人生等不起,人生也不是从成功以后才开始的,每个现在都值得去好好享受!”白雪莞尔一笑,“再说了,等到咱们七老八十,颤颤巍巍地再出去玩,那得损失多少乐趣啊!”

赵云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白雪,轻抚着她的头发,眼中温柔流溢,他轻轻地说:“小雪,在你出差时,我偶然看到一篇小文章,挺有感触的。”

“哦?什么文章让你这么感触?”白雪追问。

“作者是个中年女子,她妈妈因为胃癌去世了。她回忆起和妈妈最后几天在一起聊天时,妈妈说‘我这一辈子,自信没有一个人会说我的不是……’”赵云慢慢地说,白雪静静地听,“她听了妈妈的话,忍不住想,您的一生想要对得起、想要满足身边所有的人,但是你自己呢?你真的幸福快乐吗?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赵云讲到这里停了一下,叹口气,“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妈妈生前的朋友竟然都没有来参加葬礼,一个说订了机票要陪女儿出国、一个说自己脚扭伤了不能走路、一个说自己太脆弱受不了这个场面……这个女儿在气愤和失望的同时忍不住问——我们究竟为了什么活着?要怎样活着?为了所有人都说我们好?为了能让别人羡慕我们?为了那最终带不走的财富和光环?”

“她找到答案了吗?”白雪问。

“她有她的答案,你有你的答案,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的答案。”“程序猿”说出不似他一贯口气的话。

“我要和你一起过好玩的生活。”白雪望着赵云的眼睛,笑着说,忽然眼中泪光闪动,“我们一起,好好生活。”赵云伸出手,温柔地将眼泪拭去。

安娜来医院看望白雪,闺密俩倚在床头说悄悄话。

赵云对安娜笑着说:“我去买些水果,交给你啦。”

“你就放心吧。”安娜冲他挤挤眼睛。

“你这一病,差点把赵云半条命吓没了吧?”赵云离开后,安娜打趣白雪。

“嗯,他都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大夫赶都赶不走。”白雪苍白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

“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安娜轻轻握着白雪的手,抵在额头,“这句话是说,一个人临终前,不会记挂身前的成就,只会记得自己爱的人、心头的遗憾。”

“是的,这次死里逃生,我可是GET(明白)到这一点了。”白雪的眼睛泛起一层雾,“这两年,我像疯了一样拼命往前冲,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奔跑,甚至认为不这样拼命就是胸无大志,没出息。赵云很聪明,但他没有把这聪明用在野心与欲望上,他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但我却不能,想抓住这个,抓住那个,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我无所不能光彩万丈似的。好在他能通透地看懂我,在我快要脱轨的时候紧紧拉住我,让我不至于把自己丢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是多幸运啊!”安娜不无羡慕地说,“这样的爱和安全感,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就是啊。”白雪感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上天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让我明白到底该看重什么,该要什么。以前,我向所有人展示我的努力和成就,看上去很美,其实活得很累。再也不想这样了。”

“明白了就好,一切都不晚。加倍珍惜吧!”安娜鼓励她。

2013年下半年,白雪并没有刻意全力扩张,但因为赞意已经慢慢在业内有了不错的口碑,再加上甲方企业对社会化媒体推广的需求越来越大,公司依然保持着不错的发展势头。高薪聘请的人力资源总监不仅帮助公司搭建了规范的录用、评估和晋升体系,还说服白雪投入了不少资金外聘培训师对员工进行时间管理、领导力和团队合作培训,并组织了丰富多彩的企业文化建设活动。赞意慢慢地从私营作坊向正规的创意企业转变。

2014年春节前,白雪和赵云飞到三亚度假。他们给自己预备了十天的悠长假期,没做任何游览行程,只是充分享受阳光海滩的慢生活。

假期的第三天,当他们躺在沙滩椅上闲聊时,吴昊打来电话。

“小雪姐,有个竞标……”和以往不同,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很兴奋。

“有竞标是好事啊,哪家公司?”白雪问。

“F公司,要做春季大促,春节后启动。”吴昊汇报说。

“听你情绪不高啊,预算少?”

“预算三百万。”

“哇呜,大蛋糕啊。那你担心什么?”白雪不解地问。

“客户说1月25号听竞标说明,2月6号要方案。”吴昊支支吾吾地说,“这意味着……”

“我明白了,这意味着你们的春节假期全部报废了。”白雪咬咬嘴唇,“他们放假前才给说明,放假后立刻就要全案。自己过年去了,完全不考虑别人!”

“怎么办呢,小雪姐,我去年就加班没回家……”

“你把客户接口人的电话给我,我去争取一下,要不提前一周给我们竞标说明,要不推迟一周提案。”

“如果客户不答应呢?”吴昊提心吊胆地问。

“那我们就不参加竞标了!”白雪断然回答。

“不参加了?真的吗?”电话里传来吴昊难以置信的惊呼。

“当然!有何不可?”白雪再次坚定地表明态度。

“小雪姐说要是不能改时间咱不参加竞标!”电话那头,吴昊似乎对着身边的什么人隆重宣布。白雪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她欣慰地笑了。

挂断电话,白雪放下手机,拿起椰子继续喝起来。

“白总,要是不参加,公司会损失很多钱吧?”赵云笑嘻嘻地问。

“可不是嘛!”白雪撇撇嘴,“我心都疼了呢!”

“白总威武!”赵云对她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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