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不管走得离家乡多远,味蕾还是会“出卖”你。新疆小白杏成熟的季节,不管我在哪儿,在拍戏还是在做别的工作,总会有那么一瞬,闪念跳转,回到儿时的院子,鼻息里满满小白杏的甜香,那是每个新疆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晒杏干、做果酱,大人们说说笑笑,我们歪着脑袋看着玻璃罐子一点一点被塞满,想着即将入口的甜蜜。
人人都说新疆人豪爽、好客,其实跟生长环境也有关系。我们从小就是多民族聚居在一起,哈萨克族、维吾尔族,还有我们锡伯族,都能歌善舞也经常聚会。多民族聚居还让我们都成了拥有语言天赋的人。听爸妈说,因为奶奶不会说汉语,所以小时候的我跟奶奶说的是锡伯语,到了爸妈这里就变成汉语,去邻居家玩就自然而然说起了哈萨克语和维吾尔语。邻居们来家里也会说锡伯语、汉语,没人觉得奇怪或者突兀,我们可能生性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情感沟通和交流。后来我还知道一句俗话,“锡伯族天生有九个舌头”,就是说我们锡伯族特别有语言天赋。
再后来,我长大了,自然而然地就学起了跳舞。其实每个新疆人都特别会跳舞,就像每个巴西人都能踢两脚足球,这是骨子里的,自然流淌出来的。我们可能不会刻意去摆什么动作,也不会刻意去定一个节拍,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跳麦西莱普或者木卡姆,跳着跳着就变成朋友,然后坐在路边一起喝格瓦斯。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就三三两两聚到广场上,或者去哪个朋友家的院子里,唱着歌跳着舞,别提有多开心了。你只要让新疆人听到音乐,唱两句、跳两步,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我们都是非常简单直接的人,用歌儿把话唱出来,用肢体把情感表达出来。
越努力越幸运。这句话像是根植在我的血液里,所以我不怕吃苦,也不怕折腾,我总是相信,如果你有一个梦想,不论多难,你一定要去尝试,到最后也许你不能一下子实现那个最大的梦想,但你的努力一定会给你搭好通往最大梦想的阶梯。你一定会有所得,你的付出不会被辜负。
在我当时的认知里,北京美得像梦一样。第一次去北京,就是1999年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庆,我代表学校在新疆的彩车上跳舞。10月1日那天,我站在彩车第二层,周围都是鲜花,抬头是蓝天,周围还有蝴蝶飞过,沿路的高楼在阳光照射下,像童话里的玻璃房子,整个感觉太梦幻了。我现在都能在脑海里回放那个画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自己说:“我要来北京,要来这个城市学习、工作、生活。”
2003年,中国歌舞团在新疆借调舞蹈演员,我被选上了,就真的来了北京。那会儿正赶上“非典”,演出很少,所以大家都领基本工资,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跳舞的机会,好多人都想放弃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认输。有一次实在觉得太苦了,想跟家里打个电话,但是一听到妈妈说:“你好吗?那边苦不苦啊?要不要回来啊?”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有了力量,所有的难处都咽下去了。我跟妈妈说:“我挺好的,真的。”第二年,我得到了在文化部春节联欢晚会表演的机会,还是跳独舞,我常说那是我在跳舞这条路上最“惊艳”的一次了。
可我还有心愿未了,我想要在北京念大学。那时候身边有同事在准备考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我一下子被点燃了。参加完文化部春晚的演出,我回新疆过年,听到两所学校的专业考试要开始了,我转天就跟爸妈说“我要去考学”,拎着包就回了北京,辞掉团里的工作,专心准备考试。团里领导语重心长地劝我:“大学毕业还是要找工作啊,那时候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可梦想,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可能我就是轴吧,认定了的东西,再难也要去努力看看。我离梦想就差一点点,如果这时候放弃了,肯定会后悔一辈子。说我是“破釜沉舟”也好,说我是“铁了心”也好,总之,那一瞬间我像是听到了命运转动的齿轮声。我知道,该是时候迈出那一步,然后看看它会带着我去往何处。
再后来,就是大家熟悉的我。高考之后,我顺利进入中央戏剧学院念表演系,四年的大学校园生活就如我想象中一样美好,所以到现在我和大学同学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好。我们都是看着彼此成长起来的人,看过彼此在第一堂课上傻不愣登的样子,看过彼此为了交作业熬通宵起大早,一起排过戏、一起出晨功,再后来看着彼此在各自的事业跑道上努力奔跑。同学之间的情谊最难得,我们从天南海北来到北京,追的是同一个梦,这个梦的名字叫“北京”。
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对我很好,总是会给我“掉馅儿饼”,但不会直接掉到嘴里,而是会掉在旁边,需要动脑筋花时间去够、去捡,听起来很容易,实际上却需要付出很多,而这一切我从不觉得苦,因为我有收获。我想每个来到北京追寻梦想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我们都受到上苍眷顾,可以追逐梦想,努力去捡那个馅儿饼,甚至给自己烙一个馅儿饼,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付出我们的青春、热血、时间和才华,最终一定会换来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照亮我们的每一个夜晚。
每个中戏毕业的孩子都跑过组,我也不例外,所有能送资料的组,我都不会错过。跑组的时候觉得北京真大啊,坐公交车两三个小时也还是在这个城市里,送资料并不都会被接受,可如果不这么做,没有人会知道你。我们都是从一个一个小角色开始,一点一点成长,一步一步走上来。我第一次接到剧组主动打来电话约戏时,还以为是骗子,直到他们用各种方式耐心地证明自己,我才将信将疑地去了广州。结果那部戏的导演是尔冬升,角色也很棒。到现在我也非常感激并时常和尔冬升导演保持联系,他是我的恩人,带我走进了这个圈子。
在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里,我饰演沈冰,沈冰来到北京的第一个晚上,她的男朋友就带着她爬上楼顶,对着万家灯火的北京喊:“北京,我要留下来!”后来好多观众给我微博留言,或者当面告诉我说,那个瞬间特别能打动他们,即使他们不在北京,在别的城市。因为那不是喊给北京,而是喊给自己心中的梦想,和那个为了追逐梦想不惜一切的自己。
电视剧播出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们在路边吃烧烤,突然听到楼顶上有人大声喊:“北京,我要留下来!”那一瞬间,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想起在北京住过的第一个“家”,挨着铁道,听着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一夜无眠,再然后,我慢慢习惯,听着它睡去、听着它醒来,直到没有它反而不习惯。后来在电影《北京爱情故事》里,沈彦和陈锋住的那个小屋就像极了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家”。
我们都一样背着包坐着火车来到北京,从小小的蜗居开始,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梦,一点一点看到这个城市和自己不断的努力融合在一起,我很感谢最初的自己,也感谢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善意,它们来自家人、师长、同学、前辈,甚至是陌生人。更重要的是,走得越远,越意识到身体里的力量来自于父母,来自于家乡,更来自民族的基因和传承。
我特别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我的民族——锡伯族,只要有机会,我都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跟别人介绍我们锡伯族、介绍我们新疆。每个走出来的新疆人好像都自然而然有这么一种责任感,想要让大家更多地了解新疆、了解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每年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新疆,有时候是回母校看看老师,有时候是参加我们锡伯族的活动。只要我有一份力,只要家乡和我的民族需要,我都去做,我想让更多的热爱艺术的新疆孩子们有机会去追求梦想、去实现梦想,像当年的我一样有机会来到大城市里看一看,思考一下属于他们的未来到底可以变得多绚烂多美好。
我从新疆来,新疆一直在我心里,它可能是成熟季节的小白杏,它可能是一支歌,它可能是孩子的一张笑脸,它也可能是爸妈的一句叮咛。与你一样,家乡永远是心底最温暖最柔软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