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是个老牌娱乐公司,若按成立时间的长短来排名,SY可以名列前茅,也算是元老级。但SY名不太副实,因为其培养艺人的能力只能算中等,至今只带出了一个超一线——繁炽,其余的都是二三线开外。就是这样一个公司,年纪轻轻已经是影帝的繁炽却始终没有成立独自工作室的消息传出,这一反常让外界猜测不断。
直到在一个采访里,繁炽本人第一次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样貌极佳的男人在镜头面前眉眼弯弯,眼眸黑到了极致便微微添了一抹蓝:“除非我退圈,否则我不会和SY解约。”
繁炽说话时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实则非常细密强势,每次的回答都只游走于表面,从不给媒体深究下去的机会,话里话外的不容置疑有时甚至会让一向厚脸皮的记者都找不准进攻的角度。
就像在这一次采访里,繁炽只说了“不会和SY解约”这个结果,并没有说原因。主持人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地套话,却每次都被繁炽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了。每每这时,他总是笑的很无奈,还用那双深情得不得了的眼睛看一下主持人,明晃晃地传达出“很抱歉”的意思,主持人被他看的心都化了,也实在狠不下心给他挖坑——结果显而易见,有用的半点儿没套出来。
主持人很心累,但主持人不敢说。
从那以后,采访繁炽的主持人都换成了年龄大定力强,工作经验丰富的资深人士——可惜依旧没什么用。
SY也很少在公众平台上发声,不管是赞誉还是谩骂都一概置之不理,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进步,但也从未退步,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SY没有黑料,不论哪方面的黑料都没有。它也从不和其他公司斗,只稳扎稳打地占据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所以大部分的网友在听到“SY”时,心态都十分平和,从不着急上火。
淡泊名利,十分佛系。
横批:SY和它的二三线艺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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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熹站在门前,确定是迟宿的办公室后,才抬手敲了三下门。
“请进。”
顾熹推开门走进去,脚步声细微,她隔着办公桌站在迟宿对面:“您好,我是顾熹。”
迟宿一身正装,站起身和顾熹礼节性地握了个手:“我是迟宿,请坐。”
顾熹闻言坐下,由于专业原因,她习惯性地迅速打量了一圈所处的环境,最后才把目光移回到迟宿身上,但没成想正好撞进迟宿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偏细长,很容易让人觉得魅。可在他身上,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潮湿又阴冷,随时是一副准备攻击的状态。
顾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很坦然地一笑。迟宿也不避讳,看着顾熹的目光具有明晃晃的探究意味,片刻后才礼貌地勾了下唇角,把桌上早就备好的几份签约推向顾熹:“这是一份期限一年的签约,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熹知道合同里弯弯绕绕的东西很多,但她没有系统学过法律,很多东西也看不出来。于是顾熹只是大致翻了翻,就直接不管不顾地在这份堪称为“临时工”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熹的字是很漂亮的瘦金体,风格偏厚重大气,明显是从小专门下功夫练过的。
顾熹把签约推回去,迟宿确定了一下,把签约压在胳膊下,双手交握放在上面,背挺得很直,有种严丝合缝的严肃感:“顾熹,二十岁,南煊大学心理学专业,由蔺秋亲自引荐到我这里,未来一年主攻演艺圈——对吗?”
顾熹点头。
迟宿闻言,扶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那么,恕我直言,”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说出的话是一针见血的刻薄,“蔺秋告诉我说你很有表演天赋,小时候也接触过这类东西,但也仅限于此,因为你从没有系统学过表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演艺圈是一个重视演技和作品质量的圈子,如果你只有一身漂亮的皮囊,那你永远都会被‘演员’拒之门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熹隔着办公桌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宿。说实话,顾熹对进入娱乐圈这件事并不很重视,因为她的目的不是受千万粉丝拥戴,而是借由娱乐圈这根没有护栏的梯子,打破最正义的假象,挖掘最隐秘的证据,将最肮脏的真相毫不隐瞒地展露在多年饱受假象欺骗的人们面前,最重要的,是给自己和自己爱的人一个交代。
她没有把进娱乐圈当演员这件事看得太重,她一直抱着试试或玩玩的心态——成功就继续,失败就退出。她并不觉得这值得在意或惋惜。
娱乐圈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捷径,但就算没有这条耗时短的捷径,她也可以自己查出来,毕竟名流圈里想要她命的不在少数,真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把自己当诱饵抛出去,也能引出一群恶狼。虽说用时会长些,但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再多等几年。
她在答应蔺秋的时候,也抱了点这样的想法,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名叫迟宿的经纪人这么上纲上线。
在顾熹眼里,娱乐圈和演艺圈没什么不同,圈里不是有个词叫“花瓶”吗?顾熹想着当个花瓶就挺好的,实在不行当个假花也可以。
可现在,迟宿的一番话,让顾熹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迟宿想必看出了她的满不在乎,才会话里有话地告诉她: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进娱乐圈,只有把自己的咖位做高,才容易获得更多想要的,而不是做个默默无闻的十八线或黑料缠身的三四线。
于是顾熹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憋出了个:“嗯。”
她跟蔺秋说的话本就半真半假,到了这儿,自然是要延续这个优良传统,能模棱两可地代过去就绝不正面答复,就算看出点什么也不挑明,立志要活得像个傻白甜。虽说这招有点缺德,但于顾熹这种“人不要脸树不要皮,天下无敌”的人来说,倒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以为顾熹沉默半天会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长篇大论的迟宿:……现在姑娘的心思这么大海捞针难以预料的吗?
迟宿轻咳一声,把话直接搬到明面上:“都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我和蔺秋不太熟,只是比商业关系更近一点的普通朋友,所以彼此之间从来没有互相麻烦过,这是他第一次找我帮忙,我想如果不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他不会愿意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蔺秋找我帮忙的时候没说太多,但我很清楚,你进娱乐圈的目的不纯,正因为如此,你并不重视“做好一个演员”这个要求。当然,你这个目的具体是什么与我无关,但你只要在我手下工作一天,就最好别想着敷衍了事,因为这不是一次体验活动,而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顾熹随着迟宿的话坐直身体,没有玩笑没有戏谑,是一个看上去真诚的道歉:“抱歉,我的态度确实不正确。”
顾熹颇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只要她乐意,她准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要是和她不对付,她也准会往人的心窝上一把把地戳刀子,给人捅的千疮百孔,死活不给个痛快。
虽说迟宿一番话句句属实,顾熹也不否认这其中的道理。可她大概是天生无所谓惯了,凡事不真到了能刺痛她米粒儿大的良心的那一步,表面上话说得再好听,心里也是不当回事的。
如果把所有事都当回事儿,她那点良心根本装不下。
“你明白就好,”迟宿唇角公式化的笑容终于有了点人情味,“这可不只关系到你,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我的业绩。”
黑色钢笔在迟宿的指尖转了一圈,准确的落到笔帽里:“面对镜头会紧张吗?”
“不会。”顾熹浅笑,眉眼虽秾丽,眼尾小痣却给这张五官偏浓偏深的漂亮脸蛋平添了几分干净,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不得不说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很多人在真正面对镜头前都是这么说的。”迟宿理了理领带,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熹。
听到迟宿口中明晃晃的不信任,顾熹的内心里哭笑不得。由于家庭原因,她从小就在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媒体的关注下长大,私人空间被无孔不入的记者搅得一团乱,任何一点行为都被无限放大,衍生出无数种糟糕的版本,时不时就会被“早已知道真相”的网友们“教育”和“同情”——
“我早就料到了,这个小孩在这样家世背景雄厚的家庭里长大,性格肯定是骄横跋扈,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的。”
“要我说,这小孩就是欠教育,打她两次以后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这小孩年龄还这么小,居然就学会仗势欺人了,想想也是可怜。”
“唉,长大后又是一个社会的蛀虫。”
诸如此类。
顾熹于是看向迟宿,长而浓密的睫毛并不上卷,而是直直地垂下来,仿佛真能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也对,空口无凭。那不如等以后您自己看?”
“好啊,拭目以待。”
其实顾熹感觉迟宿的气场和自己不合,虽然两人都没有暗中较劲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总是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就像弓弦已经拉满,羽箭即将离弦时,突然裁判一声令下,比赛到此终止,不上不下地吊着人的胃口,十分不道德。
有点儿憋屈。
“《信仰》的海选明天上午八点开始,而你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迟宿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顾熹看过来的时候才接着说,“得到‘木枯’这个角色。”
顾熹的语气有些犹疑:“木……枯?”
“对,木枯,”迟宿对顾熹的反应很满意,“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女一号。”
“我听蔺秋话里的意思,你和这个角色的贴合度很高,往夸张点说,大概是量身定做,基本可以本色出演。”
眼看着顾熹就要皱眉,迟宿抢先开口:“如果你想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迟宿微微一笑,“不是。”
顾熹闻言叹口气,似乎被这样一个“天降大任”整得很无奈:“好吧,我会尽力。”
“等你的好消息,”镜片后迟宿的眼睛近乎妥协般的柔和了点弧度,“按照惯例,我还有一点要求——无论这条路未来可能经历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
“因为有很多人在期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