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说到这儿,接待我们那人回来了。
啪嗒。
姑娘把一摞稿子丢在桌上,带着异样的情愫道,“你们得请我吃饭,要不是我压着,你们警队的名声能臭死。”
新闻稿字字戳心。
警方身在现场毫无作为,在威胁和舆论之下运钞车被抢。
这不仅仅是对警方的挑衅,也是市民的财产的强大威胁,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警方,甚至被比作一群猪。
邢唯气的攥拳,沈健逐字逐句的读着新闻稿。
我心中的不爽不逊色任何人,冷声问道,“去银行的记者,是你们这里的吧?”
“怎么,要公报私仇?”这姑娘剔着指甲,神情极不在乎。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女人,笑了下,我说,“你们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警方还快,唉,银行报警的同时,是不是也给你们发消息了?”
沈健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往我这边指了一下,笑道,“你也会开玩笑了,唉,是不是云海之行抹掉了你高冷的气息。”
说着玩笑,沈健站起来。
他出示证件,一本正经道,“我们不是来和你开玩笑的,如果你需要,可以官方开一张调查证明,你们是媒体,应该知道这样的严重性。”
女人是新闻媒体部的相关干事。
她不动声色的摘掉了胸牌,缓缓退后道,“那你们和领导说吧,我就是好心多一嘴。”
话一说出来,透出了女人的警惕。
她是来给下马威的,这事有人授意,理论上,按照邢唯的话说,电视台是某些部门的嘴,那这里面可就有文章了。
我和沈健相视一笑,沈健说,“看来,这一网下去有大鱼,体制内撕扯的事浑浊不堪,等纪委、反贪局来,咱们想拿一手资料可就难了。”
是这个理。
这类案子牵扯深广,我们没有刑讯的权利。
不过,也没有礼貌对待犯罪分子的义务。
我冷笑一声,“甭管牵扯到谁,快刀斩乱麻,先剁吧了再说。”
沈健哈哈大笑,反复念叨着‘剁吧’二字,指着我调侃,“你越来越粗了……”
话说一半儿,沈健的笑容僵住了。
他冷沉的声音道,“云海的案子的确能逼疯人,你越执着,我越想,越想越觉得少了点东西,只是其中关节,我还没有摸清楚。”
“不过有一点。”沈健有点交底的意思。
他靠近我,低声道,“你别不爱听,靳天鹰的崛起有问题,他那个小老婆也不太对劲儿。”
我就算默念一百次警队宣言,也压不住心中那点躁。
甭管我多认为靳天鹰有问题,那也是我的父亲。
我避开这个话题,但心里止不住的联系上其中疑点,尤其是那个左云。
沈健说的没错,对当年的事了解越多,这个左云嫌疑越大。
木老汉、楚向南是二人一体,一黑一白。
楚向南为了上位剿灭了木老汉,为什么左云活着,而且,活在靳天鹰的身边。
靳天鹰白手起家究竟是能力,还是接替了木老汉。
木老汉不碰毒品,所以有了南昆的毒枭。
那在云海的接头人又是谁?
矛头指向性极强,几乎容不得开脱,这会是我刑警生涯最难过的一关。
大义灭亲?
嘴上说很容易,真正能做出来的就那么两个人。
关键是,一旦确定靳天鹰涉案,我没有参与调查的权利。
如果他犯罪,我希望是我亲手拘捕,用公正,最雷霆的手段,因此,那枚钥匙我隐瞒了下来。
沈健似乎觉得我情绪不对,立马打岔道,“就是分析,推断,你别往心里去。”
他是在试探我。
刑警是一个奇怪的生物,破案六亲不认,是谁抓谁,我毫不怀疑,假设我有涉案的嫌疑,沈健会第一个把枪口对准我。
一个道理,他希望亲手抓捕自己的兄弟。
这是一个复杂的情感。
我不想眼前的迷雾更多,瞟了沈健一眼,“回去再说,唉,怎么正主还没来?”
“可能要跑!”沈健话出口,嗖嗖跑向门口。
刚到电视台的院子里,一个男人鬼祟的回头直奔正门,脸上的表情相当紧张。
沈健当机立断,抓住了他。
他挣扎两下就放弃了,垂头丧气道,“我就说不能写,非得……唉。”
听到这话,我皱了一下眉头,“你是负责写文字的人?”
“对,实在对不住,但也是职业所在,我绝对没有抹黑你们的意思。”记者双手合十,做出抱歉求饶的动作。
我心中凛然,中计了。
回头一瞬,沈健也嗅到了不寻常,他语气略微缓和,“去银行采访的记者在哪,带我们去找他。”
“那压根就不是电视台的记者,资料是送过来了,但是是匿名,丢在了门卫室。”记者表情紧张,有推卸责任的味道。
在这名记者眼里。
我们是因为警徽遭到亵渎,来兴师问罪的。
那个女人也是,看来,她压着新闻稿没上报的话可能是真的,难道,在电视台存在两个声音?
沈健双手插兜,扫了一眼电视台。
他转头对我说,“要是金蝉脱壳,眼下进去也是白搭,去门卫那问问?”
我点头正要往门卫室走,邢唯主动请缨,他指了下男人,防止串供,我和沈健藏在门卫室的盲区。
沈健安抚着男人的情绪,淡声道,“你说是有人送到电视台的,也就是说,你们只参与了传播,并没有参与录制,对么?”
“对。”男人点头承认,目光忐忑道,“你们可以看看画质,那根本就不是专业摄像机,咱们要是扛着那样的家伙出门,丢人。”
男人的骄傲是真的。
半响,邢唯走了回来,示意男人在场。
我指着门口先走,示意沈健留下男人的资料,该不该传播这个事,会有上峰领导批评教育。
我们犯不上花这个时间。
走出门坐上车,邢唯开口道,“有视频资料,一个穿黑色呢子大衣的人把视频资料留下的,放在了传达室。”
“照片,视频资料回去看,u盘里呢。”
照片上,嫌疑人只露出侧脸,黑帽子,黑口罩,侧脸像右看像是在警惕什么。
沈健敲打了一下照片,“他的站位来看,有意识躲避摄像头。”
“嗯。”我下了车,缓步走向嫌疑人的位置。
从那个角度,不容易发现摄像头,嫌疑人是怎么知道屋里有摄像的?
“可能熟悉电视台,熟悉传达室。”我给出了这样的结论,暂且搁在心里。
上车离开,沈健略带情绪的口吻道,“看来,当前只能期盼路况监控,假证有线索提供。”
我脑海中闪过案发现场被遗弃的摩托车。
警队摩托一般型号是250,少有400,案发现场那一台是400cc的摩托车,时速最高180km/h。
“新的吧?”我随口问。
“什么?”
沈健扭头看向我,问,“什么新旧?”
“那个摩托。”我说出四个字,邢唯立刻有了动静,掏出电话,三秒不到就开始吼,“立刻调查东港所有4s店,摩托车修理厂,以及竞速俱乐部的摩托销售情况,周边监控着重排查!”
挂了电话,邢唯有些兴奋的看向我,“这可比假证好查多了。”
我盯着邢唯,目光平和道,“我不觉得摩托出处是线索,正常犯罪分子都不会自己亲自去购置作案工具,况且,摩托千篇一律。”
邢唯脸色尴尬一下,“那你提摩托干什么。”
我简单分析道,“抢银行置办点工具很正常,但是为什么要买一辆400cc的摩托车,咱们这边儿刑警队的摩托车不是那种型号,国内也很少见。”
“倒是有一个地方常见。”
沈健拍了下我的肩膀,心领神会道,“香港电影,你是在分析凶手特征。”
我缓缓点头,继续说道,“作案工具一般来讲都是废弃、或者求购的二手车,很少用新车的。”
“受到香港电影的影响。”
“具备一定动手能力,会制作简易的炸弹。”
“作案手法简单巧妙但顾头不顾腚。”
“综上所述,可能是一名年龄在26-30岁之间的男性,体形孔武有力,体重至少在70kg,粗心大意且表现欲强,工作或者爱好可能涉及干冰。”
“干冰?”邢唯皱眉思索,像是在推敲我的分析。
他问道,“干冰是怎么来的?”
我可能不够严谨,补充说明道,“不一定是干冰,液氮,干粉灭火器等能迅速形成大量烟雾状的东西,都有可能。”
沈健拍了下手,“现场的确没有半点燃烧痕迹,干冰的可能性很大,液氮的话,极近距离可能会出现冻伤,现场没有残留干粉。”
邢唯开着车,脑门子往后转了不下二十次。
他瞟着副驾驶的沈健,一脸迷茫道,“你们在云海就是这么破案的,拿出点线索就能推凶手特征?”
“觉得扯淡是么?”沈健真是不放过任何装大王的机会。
他反手一竖大拇指,神色自豪道,“你们这儿是治安乱,我们那边儿,是犯罪频繁,而且都是智力型罪犯。”
“瞧给你牛气的,尾巴翘上天了吧?”邢唯嘴上嘲讽,可脸上说不出的坚毅。
那是一名优秀刑警的不屈服,不甘于人后。
我不由出声提醒,“邢队长,你要时刻谨记卧底的事,千万不能松懈。”
“眼下事态形成,露出任何马脚都可能是致命的。”
邢唯‘嗯’了一声,说道,“这事我有数,回头唱一双簧,这事横在每个人心间儿上就行,我带的人我了解。”
“你真了解?”沈健无意识的一句嘲讽,让车里气氛凝重起来。
邢唯刺啦一脚踩在刹车上,瞪着沈健道,“不是,沈健你怎么回事,是故意找我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