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珑紧盯着她的双眼,“你只是不知道,每个现实中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焦虑。生存问题又岂止是吃饭二字可以概括的?你之所以强大,是由于你把这种焦虑直接投射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并且不在乎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是一种真正的内心强大。香港是个光怪陆离的morden city,见过它真实面貌的人都无法抵挡它的诱惑。你可知,有许多像你这样,虽然拿了全奖来读master或PHD的内地学生,只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引诱中失去了勇气,迷失了自我……”说到后面,她好似有些失神。
颜菁察觉出一些异样,喃喃道,“师姐?”
张玲珑眼里泛出些许泪光,“你若是遇上了困难,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轻易迷失了自己。”她拭了拭眼角,“可能也是我多虑了,你内心如此强大,又怎会轻易丢了自己?”
颜菁握住师姐的手,“师姐,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张玲珑倒是一愣,回过神来,认真上下打量了一下颜菁,最后眼神定格在她的鞋子上,她捂着嘴,用手指着,似笑非笑,“你……你……刚刚……不,半个多小时之前,不是正巧你坐在对面吧?”
颜菁倒也不隐瞒,点点头,“抱歉,那时没有认出你来……”
张玲珑笑得有些尴尬,“让你见笑了……我……我是坐到了终点站又坐回来的……本来我就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
颜菁笑笑,“我懂的,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不爽的时候,没有人能一路顺风顺水……过去了就好了……”
张玲珑紧紧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过不去的……过了时间,过不了我的心……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罢了。有什么样的因,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颜菁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无力地说,“有因自然有果。但现如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任,无论是好是坏,哪个不是在自作自受?或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也一样有人自作自受,并非全然只有利而没有弊的。”
张玲珑明显一愣,眼里流出一滴眼泪,察觉后急忙用手擦了擦,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点笑意,“难得遇上你,不如我们一起去那家‘云厅’坐坐吧,好久没有去了,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颜菁笑道,“当然好,不过‘云厅’如今改名叫‘雅克拉康’,不过周末仍是一如既往的人多。”
张玲珑惊奇地说,“改名?难道是换了老板?云厅不是一向生意好得出奇么?”
“听说原来的老板移民加拿大了,才把云厅转了。改名以后,听说生意更好了。每个周五的下午都有辩论会,参加和旁听的人特别多。”
“咦?周五下午……那岂不是今天下午就有?……”
……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站,出了站仍是绵绵细雨。
其实颜菁原本的打算是到那恒温游泳馆去守株待兔,虽然上周五没有在那游泳馆里等到他,但她以为,既然他已经将游泳作为一种锻炼的习惯,应该不会轻易改变这个习惯不是么?
她看了一下手表,正是下午1:00。
若是说话的时间不太长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她于是与师姐张玲珑踏入了那个名叫“雅克拉康”的咖啡馆。
由于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进门之后身上都是薄薄的一层水汽。简单拂了拂外套和头发上的水珠,颜菁率先走到昏暗的拐角处上了楼。
张玲珑却在走过拐角时“咦”了一声,对着那面墙上的留言板上仔细看了一眼,才蹭蹭蹭地踏上木质地板,往楼上走去。沉闷的脚步声在钢琴曲营造出的安静氛围中显得尤其突兀,因而引得服务员立刻跟了上来。
这家咖啡馆一楼只是一个小门面,在香港寸土寸金的地盘上,门面大小直接决定了它的成本。二楼却是一个开阔的天地,四周被座椅分隔成一个个谈话区,中间一张大长条桌,显然就是为那集体辩论会之类的准备的。由于层高够高,四面谈话区厅上还隔出一层阁楼,变成小包厢,关上门可以进行私密的谈话,打开门也可俯视大堂。二楼四面的墙全是书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各类书籍琳琅满目。由于是24小时营业,因而周末的晚上座位就会变得特别抢手,常常有人带着资料电脑通宵在这里作业。
当两人连上两层楼梯上三楼时,发现那八间包厢全都全满为患,只得在轻柔的音乐声中“踏踏”地返回二楼,随意找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服务员点了单后便离去了。
张玲珑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换了老板,整个格局都不一样了……”
“好在来的人都还大多是Z大的学生,格调也差不多……”
“辩论起来的时候像不像菜市场?”
颜菁轻笑一声,“菜市场倒不至于,但总会让人有种又回到了课堂的感觉。所以我平日并不常来。”不想离了课堂又卷入课堂的感觉。
“我觉得这个新的老板一定是心理学专业出身的。”
“雅克拉康是著名的心理学专家没错,但凭这个来断定老板是心理学专业出身的,会不会太武断了?难道那满大街的‘茶道’和字画馆老板都必须是古文书画专业出身?”
“不,你没注意到那墙上贴了一张IAAP日程表吗?”
“IAAP是什么?”颜菁好奇地问。
“国际应用心理学会。看上面的安排,这里应该是学会的办公地点,他们每周会有固定时间过来开会之类。”
颜菁耸耸肩,“好吧。这个我真没注意到。不过这家店的老板是什么专业出身并不重要。说说你吧,为什么说自己自作自受?这是一个既消极又绝望的词汇,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上。”
张玲珑倒没了刚才的凄色,像是开了个玩笑,“我真的是感觉既消极又绝望啊,生无可恋了怎么办?”
“大姐,你一毕业就与港籍成功人士结婚,那就是妥妥的排队等ID啊。又进入4A公司,没有生存的压力,也没有出境的恐惧,你这就生无可恋,我们这样的怎么形容?坐以待毙?还是垂死挣扎?”
服务员送上了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