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睁开眼,跳脱的光点在她眼前晃动,就像是有无数的小蚊子在她面前不断飞舞,晃得她眼花缭乱。
“唔…”她慢慢起身,正要走下床时,脚边有什么绊了她一下,她失去平衡,朝前方直直摔去。
也在她的头刚刚要撞到地板的时候,有一只大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像小动物一样提了起来。
“笨手笨脚的,”男子深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边作响。
虽然带了他惯有的轻蔑和嘲讽,但是里面的宠溺之意也是不言而喻。
云歌连着耳稍脸颊一阵发红,昨夜的记忆再次翻滚而来,她和他在房里一夜春宵。
忽然感觉到小腹里传来一股温热,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小肚子上的大手,“你干嘛?”
慕容珩挂着邪魅的笑意,“这里什么时候长出一个孩子?”
云歌一把推开他的手,“长什么长,你以为是种花种菜,里面放种子第二天就长出来?”
慕容珩哈哈大笑,被她的说法逗乐了,“不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云歌被他调戏的满脸绯红,扭过身子背对着他。
她如今年龄也只有二十出头,虽然穿越到这具年轻的身体上,但是她对于怀有身孕这样为人母的事,还是有说不出的羞涩。
她穿越过来也不过是短短一两年,这么快就有孩子有丈夫,简直比搭飞机还快。
她忍不住朝慕容珩看了过去,他的眉峰高挺,面如刀削,光是五官就透着浓浓的冷峻刚毅,头发乌黑发亮,宛如藤蔓一样散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他们二人生出的孩子,那会是像他还是像她?
慕容珩见她看着自己发呆,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说:“是不是被我迷住了?移不开眼睛?”
云歌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小心思,就故意扭开头,说:“哪有?”
慕容珩知道她是在偷偷观察自己,心里没来由泛起了点点甜蜜。
他一时情动,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将头抵在云歌的脸颊旁边,“我醒过来后,便慢慢回忆起之前的事,那些日子都是师娉婷对我用了舒心香,所以,那个人不是我。”
云歌故作愤怒,说:“你还给我一纸休书?”
慕容珩撇了撇嘴,说:“你这般凶悍的妻子,我才不要。”
云歌气急,转身就要用手打他的胸膛,慕容珩爽朗地笑着抓住了她的手。
二人再次嬉戏打闹成一团,一枝杏梅穿过了窗台,落到房中开出了饱满芬芳的花苞,顿时一室芬芳,恍若春天降临。
云歌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慕容珩拉着她的手,二人彼此相视一笑。
“我要去一趟沉香店,”云歌说,“好多日都没有过去打理。”
慕容珩微微颔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府里的管家说。”
他说着朝府中喊道:“舜。”
下一刻便有一个浑身褐色粗布衣衫的文雅男子朝这里匆匆赶过来,“珩王殿下有何吩咐?”
云歌看着他目光一愣,她朝慕容珩看了一眼,意思是鸢去哪里了。
慕容珩目光深处沉了沉,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在了,现在由舜负责打点珩王府。”
云歌愕然地说:“...死了吗?”
慕容珩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并不打算告诉云歌那些可怕残酷的死亡细节,还有他深入牢狱救她时经历的种种恐怖。
说太多也不过是徒添困扰。
慕容珩转头朝舜继续吩咐事宜,“你随王妃去沉香店打点杂事,还有,记得带多几个人,贴身保护王妃。”
云歌和舜一同离开王府后,身后并没有带上多少的人,只有舜一个。
“你也是原来慕容珩的部下?”
云歌朝舜问道。
舜和之前的鸢不经相同,他身子骨十分纤弱,不像是会武功之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生文弱的气质,毫没有半点从军杀伐的气度。皮肤也好像是久为晒太阳的苍白,一双眸子冷静锐利,却也不失温和雍容。
舜微笑着说:“是的,不过我是他当时的军师。”他敏锐地察觉到云歌的疑惑,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云歌了然,她心里不由的佩服此人敏锐的心思。
二人很快便到达了洒金街和乌衣巷的交界处,旺中带静的沉香店小铺子。
因为许久都没有打扫,门前台阶都是灰尘,云歌掀开了铺子前的幕布,立刻便有一大片灰尘朝着她的脸上扑了过来,将云歌呛得喷嚏连连。
“这里是太久没有人来过了,”舜随手将灰尘从自己肩膀处拍了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将放置在柜台的抹布拿了出来,卷起袖子,熟练地用抹布擦拭起店内的挤满灰尘的桌椅和物件。
云歌也在一侧帮忙,把自己的香炉香盒都擦干净。
两人一同协力打扫卫生,不过片刻便将沉香店弄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云歌重新坐回了自己往日坐的木制椅子,忽然感觉屁股处软绵绵的很舒服,她低头看去,椅子上多了一个金黑色交错的棉絮坐垫。
“这个坐垫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吗?”云歌问舜。
舜看了过去,“一开始好像就放在那里。”
云歌轻轻摸过了坐垫,她想起来这个坐垫的由来。青黛一直说要让云歌坐的舒服点,想要替她准备一个棉絮坐垫。
这个,估计就是青黛替她买来的坐垫;但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回到店里,就没有来得及发现。
只是还没来得及坐上,青黛就不在了。
云歌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心口忽然抑制不住恶痛起来。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那个浑身透着活力的青衣女子,她眉眼弯弯,笑容如花,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在朝自己微笑着说:“小姐。”
所有的记忆都像是变得鲜活起来。
云歌把玩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玫瑰漏斗,嘴角弯起一丝苦笑。现在是只有她一个人,只剩下她一个在这里。
“青黛姑娘如果还在的话,应该是想要看着王妃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人死如灯灭,请节哀。”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侧缓缓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舜的眼神就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一样,温柔有力地落在了云歌的心中。
云歌微微颔首,说:“谢谢。”
舜说:“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已经打理好了,我先回府上了。”
云歌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看着舜那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消失在视野,她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桌面上的香炉。
青铜色的香炉围着花纹,最上段的部位趴着一个龙形雕塑,龙嘴巴的地方含着一颗珠子,燃香后烟气就会从珠子旁边飘散出来。
云歌捻起桌上的药草,下意识地将它放在了小天平秤上,称量它的重量。她就这样拿捏着药草,一点点地研磨,调和,然后制成香粉倒进了香炉。
闻着袅袅升起令人心旷神怡的香烟,云歌的眼角沁出一滴珍珠样的泪水。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小武慕容珩,还有很多京城里认识的朋友,她还有想要将她的沉香店发扬光大的梦想,她还有很多很多生活下去的理由。
云歌看着香烟沉默不语,她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舜离开前说的话,青黛想要看到的是自己继续好好地生活。
她的双目重新亮起了奕奕光彩,手里的动作也变得行云流水,她继续着手中的研磨,一边翻阅着古籍里的香草性质,一边称量着它们该有的分量,然后掺和成颜色各一的粉末,倾倒进香炉里。
云歌突发奇想,如果往粉末里加入花蕊,是不是对于香气而言会更加饱满和生动?
她便朝大街上卖花的小贩走去,买来了月季,玫瑰,牡丹一大堆摆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云歌细心挑拣出花蕊,继而拿起了陶瓷碗,把它们一一放了进去,混合在一起的花蕊散发出一种更为独特的芬芳,就像是百花齐放。
云歌把碗中的花蕊混合后研磨起来,五颜六色的花蕊在碗中化成了一摊玫红色的液体,云歌凑过去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
鼻子间萦绕着的是百花香气,混合着月季,玫瑰,杜鹃,种种的香气都聚在里面。
云歌把瓷碗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慢慢烤着,看着瓷碗中的液体凝固,化成了玫红色的一团。
就在这时,从门外的风铃传来了“叮铃叮铃”的声响。
云歌抬头,柔声说:“欢迎光临。”
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是顾如月。她还是一身石榴红的长裙,配合着她妩媚的脸,进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株俏生生立着的美人蕉。
云歌把手里的小碗用抹布握住提了出来,拿起药勺把凝固成玫红色固体的黏状物放回到瓷碗当中。她拍拍手,看向顾如月说:“是来买香吗?”
顾如月抿唇一笑,摆动腰肢坐在了云歌对面,她并没有回答云歌的问题,却是说了这么一句:“你不恨我?”
“恨你,我的青黛也回不来;而且我现在的眼睛也好了,慕容珩身上的舒心香也解了。”云歌的眸子冷清清地看着她,“我记性也不好,就当做不记得了。”
顾如月脸上掠过一丝愧色,“你替我将伤心事抹去,我理应感谢你,只是,红袖招没了我便很难继续在京城立足,我需要一些助力。”
云歌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说:“你我之间,这算是两清了。”
顾如月看着她,说:“我想来买一味香,可以让人忘却一切,从头开始;它不仅仅可以帮我忘记伤心的地方,我要将我所有在京城的经历都尽数抹去。”
云歌凝目看着她,说:“你当真是退出江湖?”
“我累了,”顾如月挑起眉头,漫不经心地说了三个字,荣华富贵,江湖地位,说到底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这次是真的想要重头来过,我想你帮我。”
云歌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你确定了?”
顾如月点头,目中划过了丝丝落寞和惆怅,“我的一切都是跟着他走,但是,我已经彻底厌倦了争斗,我也厌倦了跟随。”
云歌唇边拉起了一丝笑,“那我就替你烧这一炉香。”
她说着揭开香炉盖子,放下了水梦香和迷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