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蒙的初然峰顶，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余生拨开眼前湿润的黑发，抬头看向了灰蒙的天空。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何事？”
“那日肖顾到底是怎么死的？”
余生沉吟的话声中充满疑惑，说道。
“你怀疑是我？”
目光看向远处天空的杨然，声音无悲无喜说道。
“我不知道。”
余生目光沿着崖壁缓缓下落，停在了湍急的水面上。
“我出现在那里时他已经死了，而且···”
“而且什么？”
余生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杨然沉默少许，转言说道：“那日若不是我，恐怕如今的你早已身处归澜境中了。”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
“随你便。”
“那肖顾的尸体？”
“我已经处理了。”
余生点点头，适才紧绷的心弦这才慢慢放松了些。
杨然说道：“或许这只是你麻烦的开始。”
“或许吧！”
余生再次拨开遮住眼睛的湿润黑发，叹息说道。
“准备好怎么应付了吗？”
“还没。”
“恐怕下次你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那这次我该谢谢你吗？”
迷蒙细雨渐渐停止，余生身间被尽数打湿的衣衫上，水珠不停滴落。
“肖顾不应是无脑之人，难道你没想过他为何要对素不相识的你动以死手吗？”
余生皱眉说道：“我想不明白，为何声称要将我带去归澜境的他，却是想着将我半路杀死灭口。”
杨然忽然间微微皱起了眉，说道：“是他？”
“谁？”
杨然转过身，看着面露疑惑的余生，说道：“你知道张继吗？”
余生眼底闪过一丝惊色，说道：“他不是已经叛出宗门了吗？”
“他已经死了，据传是死于符君雅之手。”
“你是说他与张继相识？”
“嗯。”
“那张继为何要叛出宗门？”
杨然沉默少许，说道：“或许是因为修途，或许是另有目的···但不管出于哪种原因，路是他自己选的，别人无权干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变得如此。”
“那你了？”
“我与他不同，但我不介意他的做法。”
“所以你才去了衍息峰。”
“你不也进了岳元宗吗？”
······
归澜境，岳元宗刑罚之地，也是令宗内许多弟子谈之色变之地。
此境弟子很少显露宗门，只有当出现触犯宗律之徒或者宗门危难之际时，他们才会如夺命利刃一般悄然现世。
肖顾的死，于大部分人而言可能只是一则平淡无奇的消息，但对于其中的某些知情者来说，却是能让他们为之心惊胆颤之事。
三天后的余生已经身处归澜境中了，那晚是一名黑衣男子将他悄无声息掳来的。
梁文的手不时便会抚过额间，虽然那里没有一滴汗珠，但他还是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一动作，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止。
目露惊恐的胡小乱，颤抖着身体站在一旁。
乌山看着被细链紧锁半空奄奄一息的秋舒，眼中流露着浓浓忧色。
阴暗囚牢内谁也没有率先出声。
暗处，那阵再次传入耳中的渗人摩挲声，使得众人心中还未平息的恐惧情绪再次涌现。
“说，肖顾因何而死？”
忽然间，从暗处传来的冷漠声音将神情恐惧的众人顿时惊醒了几分。
醒过神来的梁文，躬身向着声源处恭敬答道：“梁文不知，还请长老明鉴。
“不知者于我无用。”
“长老，我虽不知，但我却知我们中有人知晓。”
感受着冷漠声音中流露出的慑人寒意，内心悸动不已的梁文没有丝毫犹豫便紧接着开口说道。
“谁？”
余生看着梁文投来的目光，说道：“回长老话，是我，但我却不知肖师兄故去原因。”
冷漠声音说道：“你既已承认，又为何答道不知？”
余生说道：“其中原由还请长老容弟子解释。”
“说说看。”
“五天前的清晨，正在屋中熟睡的弟子被屋外的一行人五人吵醒。”
说到此处时，顿了顿声的余生，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四人身上。
“说下去。”
“之后弟子便被肖师兄冠以残害同门，私自离宗为由带走，然而肖师兄并没有打算将我带回归澜境，而是将我带到了初然峰上一处临近悬崖的无人之地。”
听到这里时，乌山眼中露出一丝不解，而梁文则是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心想：“余生，自以为是这句话用在此时你的身上怕是最合适不过了，呵呵！”
梁文接过话题，说道：“长老，前几天夜里，肖师兄突然找到我说要询问有关于余生的事情，我便如实的告诉了他。”
“那日清晨，肖师兄再次找到我说有要事找余生，叫我给他带路，于是接下来才有了刚才余生所说的那一幕。”
冷漠声音说道：“你是说是肖顾主动要求你这样做的？”
“是的，长老。”
“当时我们都以为余生会被肖师兄直接带回归澜境。”
梁文一番巧妙的言辞，顿时将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余生。
冷漠声音的主人沉默少许，说道：“余生，你接着说下去。”
“然后肖师兄在一番言语后便果断对我出手。”
“以你区区一名新入宗弟子，是如何能在聚灵境修为下存活下来的？”
余生说道：“这也是弟子百思不解之处？”
“是吗？”
冷漠声音忽变冰寒了许多。
忽然没入余生腹部的光影，使得那枚衣衫内的玉牌掉落地上。
“难道真如这玉牌上所说？”
暗处，黑衣男子手握着溢出流光的玉牌，转言说道：“我很好奇肖顾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余生说道：“有些人···你招惹不起。”
“就这些？”
“就这些。”
微微皱眉的黑衣男子沉默了少许，说道：“肖顾虽已身死，然其生前为归澜境弟子，行事必有其原由，罚你等紧闭此地，三月后可重回宗门。”
梁文斗胆说道：“长老，弟子与轻虹峰梁长老有旧，所以还恳请···”
“归澜境行事就连本宗宗主都无权干预，更何况是区区一名轻虹峰的长老。”
冷笑连连的黑衣男子，手中光影没入梁文脑海。
“原来如此。”
······
古朴房屋内，三名男子落座堂下。
“任轩，肖顾死因是否已经查明？”
“回刑主话，具体原因还需进一步查明。”
“务必在三日之内查清此事。”
任轩点头应是，转身走出了房间。
刑主说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是因为一件关乎于宗门存亡的事。”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问道：“何事？”
“此事与第三境有关。”
刑主说道：“不知你们中是否还有人记得千陵此人？”
“千陵？”
落座最左的陆觉声音沙哑说道：“当然记得，半年前怀疑他叛宗通敌，后来查无实据。”
刑主说道：“不错，后经查实确有其他叛宗通敌之人。”
“是谁？”
落座最右的都泽声音略显低沉说道。
刑主说道：“不久前死于符君雅之手的张继。”
陆觉说道：“那轻虹峰主那边···”
“已经闭关。”
都泽语气有些玩味说道：“亲传弟子死于昭成峰之手，而他竟还有心思闭关？真是有趣。”
“张继之死是五峰内事，我们无权干涉，但张继死前与之交手之人却正是千陵。”
陆觉说道：“那刑主的意思？”
“同为修为相当的亲传弟子，重伤犹过，杀死···可能吗？”
“千陵有异。”
落座中间，一直未曾开口的面具男子适时说道。
刑主说道：“千陵离开的那天，封印中便有强烈波动传出，想必当时那瞬息的波动便是阵法中那封印之物逃离的开始。”
陆觉说道：“那我们接下该怎么做？”
“封印乃是离火师祖多年前亲手布置的，就算那物能侥幸从中逃脱，如今恐怕也是极为虚弱，短时间内还无法到处兴风作浪。”
刑主说道：“从即日起，陶乾，陆觉你二人负责镇守第三境，都泽传下令去，做好防范御灵宗与狩猎窟的准备，如在宗门五里之外发现任何异常之人，杀无赦！”
······
青山溪水，涓涓细流。
静立溪边的符君雅凝望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这些天来，张继的死一直萦绕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了溪边的陌逸说道：“君雅，你伤势未愈，应待在房内多多静养。”
符君雅纤细柳眉下的双眼眯成月牙儿形状，说道：“陌叔，房内太闷，我出来散散心。”
陌逸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真拿你没办法。”
“师尊还在束幽涧吗？”
陌逸说道：“如果没紧要事的话，还是别去烦他了。”
符君雅点点头，说道：“千陵怎么样了？”
“让他给跑了。”
“陌叔，连你也拿他没办法吗？”
“你这算是变相说你陌叔没用吗？”
符君雅轻笑着说道：“陌叔为何会这样想？”
“他虽然借助身上倚仗巧妙的避开了乱兽山妖兽的攻击，可在你眼中不中用的陌叔确也只是将他重伤，没能留下他的性命。”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我们在落日林见到的是毫发无伤的千陵。”
陌逸看着面露沉吟地符君雅，声音忽变严厉说道：“下次不可再轻易唤醒雪灵，知道了吗？”
“知道啦。”
微微埋下脑袋的符君雅，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那师尊他会不会···”
“峰主那边我已替你解释过了。”
“谢谢陌叔。”
“关于此次宗比，吕成道早已传下话来，名列前三者可进入归澜境，对此，你准备的如何了？”
“我打算放弃此次宗比。”
陌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如今心魔已除，我想先离宗一段时间。”
陌逸沉默了少许，说道：“这样也好。”
“陌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无碍，我尊重你的每一次选择。”
陌逸目光看向远处，说道：“何时离开？”
“三日后。”
“许琳她们知道吗？”
“还没告诉她们，不过我希望在我走后，许琳能接替我好好带领昭成峰上所有的弟子。”
······
归澜境第一境。
阴暗囚牢内，闭目调息的余生独自盘坐角落。
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依旧昏迷不醒的梁文躺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这些天来，一直悉心照顾梁文的胡小乱，变得寡言了许多，只是偶尔还是会用眼角余光瞟几眼余生。
盘坐他们中间的乌山，照顾着伤势已经恢复了些许的秋舒。
没有丝毫灵气的囚牢内，三人伤势恢复地极为缓慢。
乌山看着缓缓睁开双眼的余生，仍不死心问道：“是否有感应到灵气的存在？”
“没有。”
余生说道：“我知道你心有担忧，如果那位长老真想要我们死的话，为何不直接动手？而是非要禁闭我们三个月？”
乌山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余生自然知道乌山话中所指之意，对于此事他早有想过，只不过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保身之法。
见余生不语，乌山也陷入了沉默，此时，他怀中正好醒来的秋舒轻咳嗽了几声。
“希望晋升之日早些到来，因为或许只有那样，我才会有很好的退身之法。”
心中不断思量的余生，缓缓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