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宫门口,云依让人停了车,对绿绮道:“你跟锦瑟都走罢。”
“娘娘……”绿绮不动,锦瑟也是一脸讶异。
“主仆情分难得,我能让你们服侍也是我的福气,只是如今我要出去,将来的日子未可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是时候要分开了。”云依并不明说,只是如今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背叛了。
“娘娘,奴婢自服侍您起,从未有过二心,娘娘去哪,奴婢便随着去哪,没有分开的道理。”绿绮坚定道。
“是么?那皇上是知道本宫手里是有另一块玉的罢?是谁说与皇上的?”她方明白,元彻所想究竟为何,只有贴身之人才会知道她有,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他人。
锦瑟脸上变了色,踟蹰道:“娘娘,奴婢不知这是不能说的……”
云依淡然,“罢了,如今也不必再说,本宫此次逃出宫,自知弃宫罪大,无颜面对天下子民,又如何能带你们在身边。”
绿绮仍旧不动,锦瑟跪了起来道:“奴婢知娘娘痛心,奴婢就是死也不能洗脱自己的罪过,可如今娘娘出宫,奴婢誓死都要跟随,不然奴婢就死在这!”
这又是何苦呢?云依看看她,又看了看绿绮,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罢,我们直接去光山。”
“光山!”锦瑟和绿绮异口同声惊呼。
云依点头,唇边带笑,“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事由是本宫,自然是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娘娘,此行凶险万分,还是……”绿绮担忧道。
“左右从来就没安分过,哪儿不是一样。祸国殃民之人,死了岂不干净?”云依说着,心里却知道自己有着牵挂在皇城中,若是想死,早就在知道父亲和礼哥哥阵亡之时便已经死了,活到现在,却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云依调侃的话,让绿绮不好再开口,只道:“既娘娘如此说,那奴婢们自是跟随。”
坤和宫中,宁熙帝的脸色已经有些骇人,凤栖却悠哉地出现在门口,“皇上,娘娘此刻怕是已经快出城了。”
“你早就知道此事?”元彻手握紧田黄道。
“娘娘之前似有托付之意,但我并不知她的打算。”凤栖全然看戏的模样,不慌不忙。
“她可说了什么?”
“只问了殿下和公主的状况,自然是担心的。”火上浇油这种事没理由不做,凤栖亦不例外。
连他丝毫都不顾忌么?就这么不信他,在这种时候还是不信他?只为了可笑的兵权么?在她看来,他这个皇帝是多么不济居然要从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有所图!
元彻铁青阴沉的脸让人不寒而栗,只有凤栖还老神在在,其余服侍之人已经瑟瑟发抖了。
“皇,皇上……”金宝硬着头皮开口。
他的眼光轻扫过金宝,金宝方道:“贤嫔娘娘求见。”
“不见!”元彻冷道,“也不看是什么时候,平日怎么伺候的!”
金宝为难道,“贤嫔娘娘定要奴才禀报,说是要转达皇后娘娘之意。”
元彻哼了一声,金宝这才敢示意下面的人去请苏惠进来。
苏惠进得门来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皇后跟你说了什么?”元彻都懒得让她起来,直接问道。
“娘娘有意出宫修佛,嘱咐嫔妾要照顾好殿下和长公主并稳定宫中。”苏惠的言下之意亦是明显,只是元彻并不理会,“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坤和宫不是你的地方,若是想照拂,与淑嫔戎嫔一同结伴。”
字里行间的厌恶完全不掩饰,苏惠也不介意,颔首默默起身。反正自始至终就没能赢得过,即便她不在,她仍旧占据着这宫中最重要的位置。
“将此消息封锁,若有半字泄露,格杀勿论!”宁熙帝冷冷道。
萧青野被叫了来,元彻向他道:“你去光山接皇后娘娘回来,要快,至于要用多少御林军,你自己决定,不要惊动别人。”
“眼下京城周围不稳,若是微臣带了御林军走,不是……”萧青野迟疑道。
“你觉得朕会不清楚这些么?”虽然他不想再说,但是对萧青野,他的态度还不到生硬。
萧青野看皇上脸色,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是不敬,只是低头称是便领命而去。金宝进来道:“皇上,钱大人求见。”
死死攥着那块玉佩,元彻转身方出了坤和宫,出门前对凤栖道:“两个孩子,就暂拜托你了。”
廷安殿内,钱弘等着皇上归来,见到元彻,跪在地上呈上手中密信:“皇上,此乃方送达的密函,恭请御览。”
见到密函的颜色,元彻直接接了过来,拆开密函,迅速看了看后递给了钱弘,“起来罢,怕是你也早就猜到一二了。”
接过密函,钱弘看过,沉默片刻方开口道:“臣……”
“想问朕为何派仲潜去么?”元彻缓缓开口。
“皇上,是要看小侯爷是否可信?”皇上一直最信任的左右手,便是高渊与他,如今此局面原是他出面较好,皇上却偏偏派了手腕圆滑的高渊,而此次面对的人不仅是靖王爷,种种证据表明,在宫中跟靖王爷联合的,就有鲁国公高明甫。看来皇上已经对此有所谋划,不然不会派高渊去的,人伦之常还是君臣之情,高渊着实为难了。
元彻摇头,“朕若不信他,也就不会派他去了,只是有他在,朝中的人多少会收敛几分。”
“那小侯爷也是知道的?”
“自然,这是他的提议,你去虽然便宜,只是没有他的作用巧妙。”元彻叹气,“况且这件事就快有结果了。”
听到是高渊的提议,钱弘笑了,这便是仲潜的作风,想到皇上方才急匆匆地去了坤和宫,问道:“皇后娘娘那……”
元彻把手一伸,一块吊着“和”字的田黄垂下。
“娘娘将这玉……”钱弘话未尽,又想到,“皇上,这就有转机,如今可凭这田黄去调兵,光山之围将更易破。”
泛起苦笑,元彻将田黄拿在手中,“这也是她将此物留下的目的。”
“留下?娘娘她……”钱弘联想起之前与娘娘之谈话,心中不禁凛然,若是皇上知道是自己的一番话使得娘娘有了什么不测,他总是皇上心腹,怕也是难逃罪责。
“你猜她去了哪?”元彻摩挲着田黄,眼露些许痛楚。
“娘娘,可是出宫去了寺庙?那日娘娘曾经召见微臣,言语间有几分疲累之意。”钱弘不好说娘娘有着离世之心,显见得之前皇上的良苦用心都白费了。
他人都如此想,元彻并不意外,云依本就一副不愿与人相争的态度,之所以会有如此波澜,不过是他在推波助澜让外人以为皇后专宠嚣张跋扈,她若是流露出想走之意,多半人会以为是她想与青灯作伴,只有他知道她还有牵挂,只是不知道这牵挂中,会有他与否。她没有去大佛寺,不是因为那里离京城近,而是她要解决百姓之急,去解光山之急,她虽不信他无所图,却还是在帮他,是不是代表她心中真的有他?
见皇上不语,钱弘道:“那皇上可要派人去接娘娘回宫?当下时分,后宫不可无主。”
“谁若是想在此时作乱,刚好也给朕个理由清理!”元彻笑得有几分凌厉,颇不以为意。
钱弘吸了一口冷气,“皇上的意思是……宫中的亦要处置?”
“这要看他们了,也有事由不得朕。”元彻一挥手,便断了此话。
去光山的路上,他们这一辆马车显得格格不入,从光山附近赶往京城的人络绎不绝,只有他们是反其道而行之。
绿绮有些担忧道:“娘娘,我们是不是太扎眼了?”
云依看了看路上行人侧目的样子,笑道:“如今赶往那个方向的,大概都是疯子,确实有些扎眼,反正光山不远,我们夜间再赶路罢。”
找了家店住下,锦瑟扶了云依歇了,她见云依有些疲累,道:“娘娘,近日您都没有好好歇过,脸色已是不好,早点歇了罢。”
“我们出来,就是丢弃了以前,叫不得姑娘了,你们就叫我夫人罢。”云依有些苦笑,这趟出来,她没想过回去,就算他对她有所图,可黎民百姓是无辜的,就算为了父亲和哥哥,她也唯有如此做。
她此举,不为他。思及此,心里却是隐隐地疼。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为什么想要靠近他,就又隔了更远……越远却发现感情已经渗入到骨子里。她的手放在带走的“信”字田黄上,那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她心上,说信她,只有她,为何却不能坦诚地说他所求呢?不过是一块田黄,她又怎么不给他。
算计,猜忌,权谋,皇位……这些是他们两人之间永远也无法忽视的,终究还是不能无所顾忌地去爱。临行前交给礼哥哥的书信,相信哥哥已经收到,自己交代了一众事,唯一未有面对的,只有他。
也罢,这是她以一片爱他以及他的天下之心所作的选择,终究人不能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否则她早就在很久之前嫁给了礼哥哥,而不是进宫成为他的人。与他相争许久,慢慢靠近,付出了太大代价,自己亦不能以一颗纯粹之心爱他,这样也许最好。
想着想着,她便有了几分倦意。
“绿绮姐姐,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前行么?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叫醒娘娘罢。”隐约中听见锦瑟在说话。
“我又如何不担心娘娘,近日娘娘容易疲累,吃得虽比从前多些,脸色却不好。再往光山,凶多吉少啊,可是依娘娘的性子,不去她又如何肯?到时候恐怕便是白日,她亦要前往。”绿绮满是担忧。
“我醒了,收拾收拾准备上路罢。”云依一转身,慢慢道。
两人一惊,俱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光山兵营中,高渊收到密信,脸一垮,“早知如此,说什么本侯爷也不来了!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