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方散,元彻还未到廷安殿,正在去往廷安殿路上的钱弘被绿绮拦住了,“大人请先往于蓝阁。”
钱弘见是绿绮,便知是谁召见,心知不妙却也逃脱不掉,顺便想念起还在光山与靖王爷见面的某人,若是他在,这种事定是他的。
进了于蓝阁,钱弘低着头跪在地上行礼,“臣钱弘叩见皇后娘娘。”
“钱大人请起,赐座。本宫如此唐突,还望大人体谅。”云依柔和道。
坐在下首的钱弘只是低头,不先开口,他心里明白,只是等着皇后开口。
“就算本宫不说,钱大人怕也明白本宫所为何事,本宫只请大人据实相告,如今的情势究竟如何。”云依知道钱弘是不会先开口。
钱弘微微一笑,“娘娘请勿担忧,皇上自有打算,至于圣意如何,臣只能说臣亦不知。”
“本宫问的不是皇上如何打算。”钱弘不肯正面回答,云依却不肯放过,见钱弘还是不肯说,她便道:“本宫不过问国事,可眼下的状况你我皆知,本宫只问,大人以为京城会躲过这一劫么?”
“娘娘眼中,天下在皇上心中如何?”钱弘微微一笑。
云依心中一痛,僵笑在那,这件事她早已心中想过百回千回,已经心有定夺却还是心有不甘,亦是笑道:“大人亦明,可如今却是连大人心中也不安,不是么?”
钱弘默然,半晌方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见臣,是想……”
“本宫不想什么,不过是一介妇人,本宫又能如何?当得宠冠后宫,欺压嫔妃,亦当得名动天下,祸国殃民!”云依手紧紧握紧,有几分嘲弄。
钱弘立刻跪了下来,道:“臣惶恐!”
“钱大人,起来罢。本宫深知你与皇上之交,又何必在本宫面前如此拘谨?这宫里最不守规矩的,便是我这个六宫之主了。”云依已经得到了答案,对着钱弘也更自在了几分。
听着云依的话,钱弘却笑不出来,看着皇后娘娘的神情,他总是有些不安,开口道:“娘娘,请容臣多语,皇上对皇后娘娘用情之重,臣与侯爷最清楚不过,还请娘娘多多保重,娘娘一切安好,皇上方才安心。”
“钱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本宫做事从来不受陈规束缚。虽说风评不佳,却是尽心尽力了。”云依微微笑着。
钱弘皱眉,“娘娘……臣……”
“钱大人,本宫还有样东西要让你过目。”云依背过身,从腰间卸下早间才偷偷戴上的田黄,上面温润的“和”字如初,摸到了便是一阵心疼。
双手碰过那块田黄,钱弘定睛一看,不禁吸了口冷气,“娘娘,这……”
“皇上一直缺的,不就是这个?”云依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这……一直在娘娘这?皇上……可知晓此事?”钱弘捧着手里的玉,不敢再动分毫,犹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云依微微摇头,“这个就要问皇上了。”恐怕这也是他一直未能对她坦诚相待的事罢?为什么不敢问,如果他想要,她如何会留着呢……只是,她心里一动,脸色变了变,“钱大人,这东西的用处,本宫可猜对了?”
前日偶见他带回的兵部折子上的“和”字纹样觉得眼熟,就觉得这块田黄一定有关联,只是随便猜了猜,没想到真让她猜中了。爹有这样东西,怎么会在那次出征前交给她?难道早就知道自己会遭不测么?云依握了握拳头,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娘娘,臣还要回廷安殿,这块玉还望娘娘收藏妥当。臣告退。”钱弘心里起急,赶忙告退。
钱弘走后,锦瑟进了来,“娘娘,这钱大人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奴婢曾远远见过他,今日一见,真是一表人才。”
云依铁青着脸不回应,眼睛瞟向那块玉。
“娘娘,你怎么了?”锦瑟问道,发现娘娘情绪不太对劲。
“近日来本宫心境不宁,今日想去大佛寺上香,你命人速速准备,本宫即刻就出宫。”云依开口道。
绿绮端着补品进来,听到娘娘如此说,劝道:“娘娘,眼下人心不稳,还是在宫中佛坛比较妥当,再者娘娘若要出宫,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来准备,还需知会御林军……”
“无需,只几人便可,让锦瑟请来萧青野将军,本宫一炷香内就要出去,你们自己来弄,莫要惊动他人。”
云依的态度坚决,且口气强硬,绿绮与锦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忙下去准备,凤栖从长公主房中过来,“娘娘,可是要出宫上香?”
“嗯。竺儿与燮儿都好么?”云依的口气缓了缓。
“长公主已经大好了,殿下一切安好。”凤栖答道,有些纳罕皇后为何有此一问。
竺儿,燮儿,如今为娘的已经两难了,该不该带着你们一起离开这呢?一个是这大晋朝的长公主,一个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这是否是你们想要的人生?两个孩子对她来说皆是一样,如今每日最大的牵挂就是他们,遇到事了,却也是羁绊。
“娘娘可是有了什么主意?”凤栖见她满脸凝重,眼内伤戚的模样,大概能猜到几分。
“凤栖,为了哥哥你在我这呆了这些日子,如今我虽想放你,却又……”云依眼睛往向两个孩子的住所。
“若是娘娘不在,那我也没在这的必要。”凤栖说得干脆。
是啊,凤栖留在这,不过是为了哥哥的情谊,如今她都不想在这,又怎能留凤栖呢……
“那随我一起出宫罢。”她起身更衣,淡淡道。
凤栖倒真是有几分意外,孩子两人对皇后来说有多重她不是不知道,到现在经历了这些事,除了皇上也就是两个孩子挂心,现在有事,大约是皇上,用孩子来牵她或许有用,却未曾想到是如此反应……
“娘娘是为了眼下的局势么?”若是想放,早就放了,为何此刻忽然有此决定。
“凤栖,我以为过去之事是怪错了人,以为了解了他是个如何的人,以为只要有心携手天下并非难事……在宫中经历种种风波,自认可以有所依靠,却终究不能所愿。”云依说得自己心中绞痛,面上强挂微笑。
“娘娘之前亦曾有所误解,不如去跟皇上问个明白。”
“不必了,此事问了,怕也没有答案。我即刻就要出宫,你是否要随行?”云依摇头,她不想听到答案,因为他不会承认的。
“那殿下和长公主……”凤栖迟疑。
“自有人会护他们周全,只是我不能守在他们身边始终是遗憾,但愿他们他日能原谅我的自私。”云依叹道,原以为卸下的重担以更大的力量压来,她即便可以承受却再不能面对。
廷安殿内,元彻正在与钱弘商议各项公事,看着皇上一如往常的神色,钱弘心里却踌躇该如何开口。
“皇上,臣有一问。”在一本折子放下之后,钱弘忍不住开口。
“何事?”
“国有两玉,信和者方能得天下。”钱弘淡淡道。
元彻手一停,挑挑眉道:“你如何又提起这话?”
“臣本以为‘和’者早年丢失,因此兵权自先皇起,只有通议,否则难有变动。”钱弘低头道。
元彻的眼微微眯起,手放到旁边的折子上,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臣方才在皇后娘娘那见到了此玉,不知皇上可知晓。”钱弘说完,就不管接下来的反应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元彻竭力保持冷静,手却有些微颤。
“娘娘倒未说什么,只是问是不是如她所想……”其实跟问了没两样,但他还是要如实说。
元彻立刻站起身,迅速叫金宝进来,“金宝,快!摆驾坤和宫!”
待他到了坤和宫,却已是人去楼空,床上留了一块玉并一封书信,红田黄上,刻着“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