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大概是要下雨了。
不,这里是不会下雨的,这里只有沙尘暴。
负责接送的大巴颠簸在荒漠泥路上,然后像是很有预见似的扎在了一个大土坑中,前面两个轮子都栽了进去,接下来就是全车仅有的六位乘客下车,推车。
司机留在车上,吱哩呱啦地说了一通,手脚并用地指了指行李舱。
“你叫我们拿行李滚蛋?妈的,你特么找打!”白启伦对A国国语的了解属于半吊子那种,除了会几个词什么都不会,但是他偏偏又听懂了司机说的“走”,“行李舱拿行李”几个字,他立刻就发挥了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去意会司机的意思,暴走,三步作两步跳回大巴上,将司机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司机是个身体瘦弱且年过半百的小个子男人,而白启伦又长得相对高大,故而他一只手就把司机抡到了玻璃窗上。司机不会说外语,只A语去解释。外语学了半吊子就是这点惨,一窍不通的话还好,至少不会误会,偏偏白启伦一知半解,这矛盾一下子就爆发了。
白婉宁在车外望着白启伦,略微不耐,面露了些许嫌恶的神情,她走上去拉住他,温柔地劝:“启伦,别乱来,这不是在国内。”
六人行中唯二的男人蓝奥山也走上了大巴,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国内就可以乱来咯?”
此乃宇宙第一杠,白婉宁被他一句话呛得没了脾气。
白启伦见到蓝奥山,冷哼一声,放下司机转身对他咬牙切齿道:“哟,你他妈还有脸管我啊,你一个醉驾撞死人逃逸的肇事者,被亲爹‘发配边疆’的私生子,也好意思跟我面前撒野?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个私生子已经被抛弃了吧?你爹有多少私生子你不知道吗?”
“妈的,白启伦你他妈再说一遍!”话音刚落,两个青壮年便扭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掌的尤为激烈。
司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很明显他非常焦急。辛粒在他急促且恐惧的吱哩呱啦声中,猜到了他的意思。
她觉得烦,烦跟着自己的人,烦这该死的老天爷。
他怎么能这么偏心,这荒漠大地如此广阔,就这么吝啬一滴雨水吗?
不耐烦地,她带着怒火走到行李舱前,暴力地将仓门打开,整个人缩进去。
被车内大战赶下车的司机以及一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谭千禧:“......”
“仓门没坏!”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暴躁,愤愤地传出来,为了避免他人误解自己暴力开舱门还多了一句辩解,接着就是翻找东西的声音。
行李箱拉链拉开,又拉上,然后就是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行李舱内丢出一把大型铁锹和一把铁耙。
谭千禧走过来,惊讶道:“你,你还在行李箱里藏了这个?”
“铁锹是行李舱里的,耙子是我路上买的。”
......
“不要打,不要打了啦。”
另一边,打到最后两人都挂了彩,蓝奥山吐出一口血水,呛道:“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噢,我知道了,是为了女人?哈哈哈,呸,狗男女!”
白启伦怒击一拳,蓝奥山吃痛一把箍住他,两人连滚带扑地从中巴上下门的楼梯上摔到了平地上。白启伦因站位不利,摔下车也是处于劣势的垫底,给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肉球垫底实在是人生之噩梦,他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哪里还有力气还击。
蓝奥山见状爬起来,连着给他来了几拳头:“你他娘的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啊,艹,你以为你很高贵?你不过是辛振华养在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你真当你是豪门女婿啊?”
辛粒就着两包怪味豆吃了两个袋装面包,又喝了一瓶矿泉水,觉得饱了才站起来,起身拿了铁锹挖土。
两个泥坑深陷下去足足有一米深,大巴车的车轮基本上是身陷囹圄了,只能用工具把大泥坑挖平,再顺着泥坡开出去。
谭千禧觉得看两个男的打架实在是没意思,就拿了铁耙帮忙松土。
辛粒一边挖土一边想着,辛振华一定脑子吃屎了,为什么那么智障要让这群弱智跟着,是为了让她死的时候有个垫背的?
呸!真是杀人诛心,连死了也要被这群恶鬼缠着,活生生堵着轮回路。
这边辛粒忙得满头大汗,司机先生也算有眼力见,主动上前帮忙了。而另一边,内斗还在继续。
六人中最是胆小怯懦的薛荷看到白起伦脸上挂了彩,还流了不少鼻血,一阵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害怕。她站得远远的,急得直跺脚:“嘤,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啦。”
蓝奥山好不容易占了先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白启伦也不甘示弱,虽然被揍得很惨,但是依旧不能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丢脸,他大叫一声,朝对手脸上啐了一口。
奸诈又下作的手段。
女朋友白婉宁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忍不住就要恶心出来了。她到底是有多瞎才会看上这样的男人?也难怪她勾走了他,辛粒却像是感谢观世音菩萨一样对自己拜上三拜,当初她自认自己胜利了意气风发,以为辛粒是打击太大精神不正常了,现在想想才知道,辛粒那是真的开心。
“蓝奥山,够了!你要打死他吗!”白婉宁观战了一会儿才冲上去将躺在地上被揍得很惨的嚣张男人拉起来,一边嘤嘤嘤一边给他擦伤口,实际上内心嫌弃得要死,没有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打架打不赢还死要面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谁叫他嘴臭来惹我,看我不打死他!”蓝奥山是个很暴躁的大个子,长得牛高马大且满脑肥肠,平时当大少爷好吃懒做惯了,突然因为点破事儿被父亲扔出了国,还不是什么美国澳洲加拿大啥的,而是这个连鸟都不拉屎的国度,他本来就火气大,正愁没地方发泄呢,白启伦自己上门找死了。
他这一次打人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狠,简直是打算把人往死里打了。他听不得劝,正想再打,这时候辛粒走过来双手抱臂靠在车身上,冷冷地说:“喂,你们或许没有做过攻略,但是A国的晚上是非常危险的,现在大概还有四个小时就天黑,如果不想第一天就客死他乡的话,帮帮忙。”
蓝奥山也打累了,而且他虽然打赢了但是自己也受了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至少脸上就肿得像个猪头了。他朝白婉宁哼了一声,硕大的身体踏上了中巴,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拉下靠椅,躺着休息了。
“没事的,婉宁,我赢了,为了你受再多的伤我都不怕。”他宠溺地抚摸白婉宁清纯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这句‘为了你’可把白婉宁恶心坏了,她抿唇笑了笑,微微扭过了脸,心道:你满手的灰,可别把我脸给弄脏了。
薛荷也嘤完了,极其小声自认为所有人都听不到地嘀咕:“可是你也没赢啊。”
白启伦:“......”
辛粒顶着别人欠她十万的脸,没能找来帮手,只能自己回到坑里更加卖力地刨土。
千禧站在大巴的左上方耙土,这是相对安全的位置,就算车突然打滑了也伤不着她。她很认真地将土耙松,而辛粒则是用铲子将松了的土运出大坑。
“砰!”
震耳欲聋!
原来是铁耙尖扎在了轮胎上。
辛粒:“Σ(っ°Д°;)っ”
“......”
谭千禧:“嘤!”
最后司机用手比划表示自己可以换轮胎,然后就急急忙忙去翻找备胎了。
他们有尝试过找路人帮忙,但是那些路过的车都好像被鬼赶一样蹿得老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一点也不24字,尤其不友善。”
薛荷凑过来,小声道:“A国不是社会主义国家!”
辛粒:“......”
一个大个子在车里睡死过去,一对情侣靠在一边你侬我侬清理伤口,一个拿着铁耙嘤嘤嘤,另一个只会在你吐槽的时候杠上两句,最后只剩下司机,但是司机瘦弱得连一个中巴车轮都抬不起。
都是不太正常的。
辛粒绝望,气冲冲地走过去,单手将备胎扛到了肩膀上。
“......”
你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呸,这里没有雨!
呜!咻——
一声轰鸣声响了起来,于此同时一台耍贱的敞篷越野车慢慢驶过来,绕着大巴车开开停停,开开停停地转了好几圈。车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领带和黑色大衣的俊俏东方男人。他摘了墨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搁在敞窗上,勾唇挑眉,不语,自认特别拉风。
他的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有美人尖,闪耀而夺目。
呼!
一阵妖风把他打回了原形,送来了满嘴的细沙。
辛粒满目的火气都快把他烧熟了,感谢妖风为她出了一口恶气她才没有立刻炸毛。
其实大家的危机意识还是很不错的,在这陌生男人的敞篷车开开停停绕了一圈之前他们就已经撤回了大巴上,关紧了门窗。当然,除了辛粒和司机。司机也是有点怕这个来挑事的男人的,但是他似乎还有更害怕的事情,眉眼皱起好几道皱纹,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大巴车身后的山坡处望,随后更惧怕了,辛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山坡上藏了好几个人,他们穿着骆驼色的迷彩服,戴着黑色的头套,背后还背着不知什么武器。她没见过这种阵仗,但是她听说过大巴车在路上遭遇劫匪拦路抢劫,全车丧命枪下的新闻的,眉头不免拧紧。
她看了一眼车上的男子,心道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司机擦掉冷汗,很努力地想要把泄气的轮胎卸下来,但是他力气不够,辛粒就只能留下来帮忙。
“我去拿,千斤顶。”司机口语加肢体动作地表达一通,然后快步跑去了行李舱。
东方男子还在乐此不疲地开着他的敞篷越野车,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大巴转。辛粒则是暴躁地拧螺丝,最后觉得火了,甚至直接踩在扳手上,一脚一个准。
见此干脆利落的动作,那越野车改了目标,开始围着辛粒转,也不说话,还吹口哨!
辛粒想,这大概是个哑巴吧。
谭千禧回大巴上了,把铁耙留在了原地。辛粒换好车轮胎后就让司机先上车打火,自己则将工具一一收起来,指不定过不了多久还能用得上。
“你挺厉害啊,我这车好像也有点坏了,你能不能帮我修一下啊?”东方男子说着流利的中文,字词言语间还带了点北方口音。
原来不是哑巴啊。
辛粒不理他,要走,但是那车突然蹿了过来,继续绕着她转圈。
辛粒抬头看了看大巴,司机已经打好火,车门也敞开着了,她狡黠地笑了笑,轻飘飘地将铁耙丢到地上,只见砰地一声,越野车泄气了。
他没想到辛粒会暗自给他下铁耙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辛粒捡起铁耙被鬼追似的蹿上了大巴车。
“......”
她扬扬手上的扳手,笑道:“知道备胎的重要性了吧?”刚刚这车绕着她转的时候她就认真观察过,她知道这风骚的越野车是没有备胎的,于是计上心头。
男子:“……”
大巴车扬长而去,最后只能听见他在后面大喊大叫了几声:“你给我站住!!!”
男子下车追了几步才停下来,望着那已经见不到影子的中巴车,勾唇笑了下,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来接我。”
对方说了什么,他只笑道:“碰上了。”
“你这搭讪的方法不太对!她不太喜欢转圈圈。”他不悦地笃定道。
电话对面的人无奈道:“没办法啊周大人,得让某些‘老鼠们’看到你忌惮着你不是......“
“烦,处理了!”
“......”
“还有,给我弄个备胎,车轮破了。”
电话对面:“!!!”
躲在暗处看得见但是听不见的劫匪们或许不知道,他们成了沙漠老鼠,很快就要被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