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另一间房间里的气氛却完全不同,蔓延着的是肃杀,是紧张。
有一个人很紧张。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神这么近,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他从梦中惊醒,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发现镜子里面有一个人,不是他自己。
有一个人站在他背后。
阿虎紧张地回过了头,就看到了那个人。
他差点儿失声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没办法,他对那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不过这种熟悉是多年前的熟悉,阔别了这么多年,除了熟悉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
怪异的陌生感。诡异的人。
“好久不见。”那个人这么对他说道。
阿虎愣愣地回道:“好久不见。”
“你不是死了吗?”阿虎问道,虽然这问得很不礼貌,但这确实是他心里的实话。
死了的人居然还活着。
与后院里那位活着的死人比起来,也不知谁更可怕些。
但阿虎知道,还是眼前的人更可怕。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到他落入了湖里,然后在湖里不断挣扎,最后慢慢沉了下去。
现在,那个早已死去的人重新站在了阿虎的面前!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他甚至怀疑那天死去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可是他绝不会认错,就是眼前的人。
五官和以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就连额头上的疤都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气息较之以前变得更为深沉内敛。
还有刚才他在镜子里扭曲的笑容,都让阿虎觉得很不舒服。
一股源自心底的不舒服。
明明眼前就是个人,他却觉得像一个索命的恶鬼。
没错,就是索命的恶鬼。
阿虎浑身一震,脑海中打了一个激灵,他想起那两个死去的人,老爷和二少爷,是不是跟眼前的人有关系?
阿虎看过去,目光充斥着惊惧。
本来他是不应该害怕的,因为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伤他。
但这只是本来。
现在他不确定了。
眼前的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像一只披着故人皮囊的恶鬼。
他能不怕恶鬼吗?
恶鬼却毫不在意他的打量,毫不在意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惊惧。
恶鬼怎么会在意人呢。
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哪怕这个人和他有着莫大的牵连。
恶鬼微微一笑:“阿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阿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并不信任眼前的恶鬼,他总觉得恶鬼能随时要他的命。
按道理来说,他和恶鬼久别重逢应该会好好叙个旧,毕竟他们的关系匪浅,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恶鬼早就不是当年的人了。
他杀了两个人,无声无息间,杀了两个人。
甚至在拜托他办事的时候,语气也带着一股寒森森的威胁,与其说是拜托,倒不如说是命令。
阿虎问道:“什么事?”
只有他知道,虽然自己站得笔直,但此刻后背的冷汗再度打湿了刚换的衣服。
恶鬼说道:“我要你大后天把欧阳瑾带到‘鹭湖’,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在那天晚上八点看到他的人。”
无论什么办法。
带到“鹭湖”。
阿虎被一连串的信息给惊到了,他当然无比清楚“鹭湖”是什么地方,那是他一切噩梦的开端。
阿虎闭了闭眼,他怎会不明白恶鬼的意思。
恶鬼无非就是一个目的。
他想要欧阳瑾死,想要欧阳瑾和当初的他一样,死在冰冷的湖底。
阿虎恍惚地想到,不知道欧阳瑾死了之后还能不能复活,但应该是不会了。
阿虎嘶哑着声音道:“我办不到。”
恶鬼脸色骤变,他瞬间流露着恶狠狠的意味。
他压低了声音,直勾勾地盯着阿虎,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钩子毫不留情地钩向他。
“你再说一遍?”
阿虎绝望地闭上了眼,又重复了一遍:“我办不到。”
认识欧阳瑾这么多年,让他背叛欧阳瑾,做一件会害死他的事情,他真的办不到。
且不论当初欧阳瑾拼命救他,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每次出任务都是九死一生。
他为了欧阳瑾而战。
他是欧阳瑾的刀。
在某种意义上,欧阳瑾是他的信念。
保护好欧阳瑾,是他的职责。
所以他办不到,违背他的职责,放弃他的信念,害死他一直保护的人。
他办不到。
阿虎神情痛苦,紧紧地皱着眉。
恶鬼突然从微笑变成了冷笑,他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阿虎,你可真是欧阳瑾手下的一条忠狗啊。”
“哪怕他害你家破人亡,你居然也能原谅他。”
这句话直直地戳进他的心脏,把血肉戳穿,徒留一团腐烂。
“不是他的错,他也不知情。”
阿虎轻声说道,每一个字说出来就像在心上挖一个洞,血流如注,无法停止。
就想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煎熬一样,无法停止,不会再停止。
伤害已经发生了,无论做再多补救都是徒劳。
复仇对他毫无意义,他不是复仇的儿子,也不是正义的战士,他只是一个家破人亡的普通人。
他被人所救,又被人所害。
他的信念坚不可摧,但血债同样坚不可摧。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阿虎的眼底是一片湿意。
恶鬼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看着他世上唯一在乎的人痛苦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痛快,谁叫阿虎活该,谁叫阿虎总是这么心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在不该犯错误的时候犯错误。
简直不配做他的弟弟。
欧阳瑾也睡得并不安稳,他突然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一片极其寂静的黑暗。
黑暗中,他的视力仍旧很好,毕竟经过了多年训练。
但视力好不好并不重要,而是那抹在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刚才感受到了一道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目光。
带着纯粹的恶意和极致的杀意。
欧阳瑾下了床,站在窗外。
窗外除了花丛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对,还有月光。
但月光此刻不值一提。
月光永远都在,但刚才那个人可不一定。
刚才的那个人是谁?
是谁这么大胆,在他房间悄悄地观察着他?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没有被房间外一重又一重的守卫发现,来去自由?
那个人的身手一定很厉害。
至少不在自己和东方棘白之下。
而且十分熟悉欧阳家的老宅。
会是谁?
能满足这么些条件。
欧阳瑾背着手,陷入了深思。
月光照进来,落到他身上,带着清辉的水汽,欧阳瑾慢慢踱了几步,月光一下子落空,黑暗卷土重来。
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
逝去的人带着复仇的信念卷土重来,这座老宅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