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匆匆忙忙推着自行车跑过车站的坡道,赶着去派出所交接班。因为他昨天晚上连着做了好几个联系不上的梦。梦境里自己仿佛又拿起了久违的手枪,向着不知名的地方不断地扣动扳机,说来也怪,子弹却从枪膛里滑出来砸到自己的脚面上。他反复几次强迫自己继续这个梦境,可就是迷迷糊糊地接不上,以致于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匆忙骑着自己的破铁驴奔向派出所。
这到底代表吗呢?一路上他总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奇怪的梦。自行车刚经过车站民警值班室门口的时候“砰!”传来一声枪响。
枪声来得邪乎,是从民警值班室里面传来的,肯定出事了!
他慌忙扔下车子,右手下意识地迅速朝后腰摸去,胳膊取捷径快速平举完成了出枪动作。虽然手里没有枪,但他仍侧身急步向门内冲去。
踢开门,冲进屋,顺势拉出一个准备战斗的姿势。这一系列动作他完成得快如闪电。
可是,屋里的情景却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民警刘长路举着手枪正愣神儿呢,警长陈其嘉,民警许彬惊恐慌张地盯着刘长路手里的枪,屋里飘散着浓浓的火药味。
甚至三个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这情景顿时让赵鹏程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枪,走火了?”赵鹏程心想。
刘长路此时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枪:“我走神啦……忘记关保险了?怎么就扣了扳机呢,真他妈的……”
陈其嘉不由分说,上去一把将枪夺过来:“我的刘师傅啊,你想吗啦!”许彬看看陈其嘉,又看看刘长路,然后对着赵鹏程,嘴里不停地叨咕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赵鹏程对这件事情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匆忙中抬头看见挂在正面墙上的钟表:“我,我今天要迟到啦,你们,你们自己处理吧。”说完转身走出屋,顺手带上了门。
跑过站台,跑上楼道,因为跑得太急,上楼的时候差点撞上前面的内勤民警单文。单文回过头来抖搂着手里的食品袋:“老赵,你抢头一名有奖啊?急吗呢,我的浆子都洒了。”
他连忙摆着手:“没注意,没注意!我有点急,今天晚啦……”然后快步奔向自己的办公室。
民警值班室里。刘长路懊丧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在嘟嚷着:“真他妈的邪门儿,真他妈的邪门儿。”
许彬仍然惊魂未定地看着陈其嘉手里的枪:“其嘉,这可怎么办呀?”
陈其嘉没好气儿地冲着他:“怎么办,怎么办?就他妈的知道问这个,天天逗,嘴也没个把门的。你要不戳长路肺管子,他能走火吗?!”
“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不怪你怪走道儿的呀!”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接班的时候刘长路来晚了,刚进屋许彬就和他逗:“老大,昨天晚上又炼了吧?眼眶子都青啦,别太只争朝夕啦,身体可是拼命的本钱。”
“我愿意!又没和你姐尸块炼,你搞政工有瘾怎么着?想当教导员?”
在派出所的民警里边刘长路说话冲,嘴损是出了名的,这点陈其嘉已经习惯了。从穿上警服到派出所的那天起,就是刘长路带着他值勤,带着他解决旅客之间的纠纷,带着他抓流窜犯罪嫌疑人,他从心里佩服刘长路。直到现在自己当了警长了这种心态也没改变。
“你又绕着圈儿骂我是吧?”说着话,许彬把手枪递过去:“发你杆枪,抓紧找人多的地方转转去吧。”
“老子扛枪的时候你还得喊我叔叔呢。别忘了咱可是当过正规军的!”刘长路接过枪,熟练地摆弄着,先按卡簧弹出弹匣到右手,抬高枪筒用力来回拉动枪机,当证实枪膛里没有子弹蹦出,扣动扳机,然后“咔嚓”一声顺手将弹匣推了回去。他是在按交接枪程序进行验枪。
“噢,那解放军叔叔干吗还复员呀,继续混下去不就得啦。到最后怎么不弄个团长旅长的干干?”
“要不说你缺心眼呢。和平年代呀,没有战争显不出我们侦察兵来,所以才复员回来,找个显出能耐的工作,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吧。”刘长路举着验完的六四式手枪说。
“你就吹吧,一百斤的牛到你嘴里就二十斤肉,剩下80斤那个……”许彬眨眨眼跟上一句。民警之间的玩笑和调侃有时候很过分,大家都习以为常。陈其嘉也没在意,继续翻看着最新下发的协查通报。查缉外逃的犯罪嫌疑人是车站值勤民警的业务之一,经常查看协查通报能使他们在工作中有目的地进行查缉。
“你小子跟我冒坏是不是?我抓的那些被通缉的,作案后外逃的嫌疑人少说也能编个加强排啦。为吗?还不是叔叔我眼毒!”
“对!你毒。毒得一眼就瞄上个开宝马的富婆。”许彬讥讽道。
“你少我和贫。”刘长路的语气突然间有点升温:“开宝马怎么了?富婆怎么了?我自己的事我他妈愿意。我就烦你们传老婆舌头,跟老娘们儿似的。”说完话,顺手又拉动了枪膛。
陈其嘉正好抬眼看见这个动作“唉哟”声还没喊出来,刘长路已经又按照验枪程序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从枪膛飞出,打进对面的墙内,然后反弹出来,走了个斜线直钻进大门里面,弹头重重地镶在铁皮大门的背后。屋子里的三个人顿时直了眼儿,一动都没敢动!
此时,陈其嘉的脑子飞速地思考着:不能让这件事情走漏风声。
自己马上就要竞聘副所长了,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师傅刘长路这么多年来也总是阴差阳错地赶不上点儿,最近所里已经研究他的组织问题了。一旦“走火”这事曝光,对他来说就意味着鸡飞蛋打,对自己更意味着……想到这儿,他一咬牙对二人说:“事情已经发生啦,咱就得赶紧弥补。长路,去找找你过去的战友,弄颗六四子弹补上应该没问题吧?许彬,你负责擦枪,动作要快。我去找腻子和油漆想办法处理现场。这支枪擦好后我带。赶在交接班前,不!最好中午以前就把事情办好。”
许彬忙伸出手,好像要拦阻他似的:“其嘉!老赵看见了呀,他会不会报告去啊?”
陈其嘉犹豫了一下,把目光移向站在门口的刘长路:“他不会!这么多年他不招灾儿,不惹祸的。再说几年前为了救他,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他欠我人情,他肯定不会说。”刘长路的声音虽小,但很坚决。
“那好,事不宜迟,抓紧办!”陈其嘉看看仍犹豫不定的许彬,眼眉一立脾气上来了:“出了事我负责!许彬,别忘了,长路可是咱们的师傅!”许彬懦动几下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办公室,赵鹏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停地围着桌子转圈,很懊悔自己为什么冲进去。其实完全可以透过窗户先观察一下呀,而且走火的还是平时跟自己很说得上来的哥们儿——刘长路,这下可是进退两难啦。凭他对陈其嘉刘长路的了解,这俩都属于胆大敢干的那种人,没事的时候嘻嘻哈哈,出了事绝对敢搪事儿。倒是许彬胆子小,随风倒。可他架不住陈其嘉刘长路这老二位招呼,肯定会装聋作哑。枪走火的事他们就敢乌七麻黑地瞒住,百分之百的不上报。想想这么多年来教导员韩建强对自己的那副嘴脸,他心里就发恨,今天又是他值班。平时他注意观察过韩建强对民警的交接班,知道他从没按规定带班交接验枪。正好借这个机会给督察队打个匿名电话,捅他个屁滚尿流。可就因为当事人是刘长路……他一时拿不准主意了。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抽烟,不停地转圈,不停地悄悄念叨着……
这么多年来,他既想看见枪,摸到枪。听见枪声,又怕听见枪声。枪与枪声就是赵鹏程的梦魔,就像多年缠绕不清的乱麻始终捆绑着他的肉体和神经……
那还是二十年前秋天的一个夜晚,车站的灯火照例映红了沉沉的夜幕,仿佛告诉出门在外的人们,这个地方有暖和的气息,这个地方可以打尖歇脚,还可以奔赴久违的家乡,所以无论春夏秋冬车站的人流总是川流不息。
仲秋的夜风夹杂着丝丝凉意,不断地吹拂着赵鹏程的衣衫。
他穿着便衣,跟在徐雷的身后,已经将车站内外容易案发的地方巡视了一遍。从上夜班起,师傅徐雷就带着他们几个师兄弟巡视站区。说起来凡是有车站的地方就会有各式各样的小偷和骗子。他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居在车站周围的小旅店或澡堂子里,有的则单人独骑,逢旅客高峰的时候就会出来觅食。有的夹杂在进站旅客当中掏兜,俗称“挑皮子”。有的发现大活儿就跟着旅客进站,趁上车拥挤的时候在车门边下手行窃,俗称“吃车门”。这些人给车站的治安带来不小的隐患,他们好像与生俱来的就对警服大壳帽这类东西敏感,所以车站总会在着装民警上岗的同时,配有便衣民警交插值勤。任务就是发现和抓获在车站偷盗的不法人员和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行内的话叫“搞发现”“打现行”。
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他想过去让徐雷回去休息,昨天办公室的同事偷偷告诉他说,徐雷很快就要升任刑警队副队长了。他心里仿佛有许多话要和自己的师傅聊聊。忽然走在前面的徐雷原地不动了,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根烟叼上,双手不停地在周身摩掌着。跟随徐雷多年的他,从这个细小的动作中立即感觉到:有情况!师傅发现目标了!
果然,徐雷转回身小声对他说道:“给我点上火。”他拿出打火机凑上去把徐雷举着的烟点着。借着低头点烟的空隙,徐雷用眼神带着他的眼睛迅速朝广场的栅栏处瞥了一下,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两个男青年,一高一矮,稍高的那个拎包在前,另一人差几步跟在后面,混在旅客中间往车站内走,两人不断地用眼神交流,紧张地扫视着四周。他们穿得略显破旧,头发好像几天都没有梳洗。但从他们相互交流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俩认识,却又不走在一起:“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
两个男青年走过栅栏,经过他们身边走向进站口。
徐雷向前方的两名便衣民警发出了拦截信号。两名便衣注意到走向进站口的“目标”,马上呈夹击之势,上前挡住了去路。
两名便衣民警迎上前去,向男青年出示证件后,对其进行着简单的询问。当示意他们将提包打开时,两名男青年当中的一人极不情愿地把包放在了地上,弯下身去拉动提包拉链。
情况瞬间发生了变化。站在旁边的另一名男青年突然伸手向怀中摸去,一直在警惕着的便衣民警马上做出反应,一把按住对方的手,上前顺势将他掀翻在地。与此同时另一名民警也向放提包的男青年扑去,四个人扭打在一起。徐雷和他不约而同地冲上去协助同事缉拿嫌疑人。但就在他们刚刚移动脚步的时候,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使他俩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种来自侧面的危险:“是急速的脚步声!”他不由自主地回转身去。在他们身后侧面,一名男青年边向这边跑着边向腰间掏着什么··……他们是同伙!这个人是来解救被擒同伴的!快速反应过来的赵鹏程没有犹豫,迎向目标大声喊道:“不许动!我是警察!”
对方没有听从警告,冲他们掏出了手枪。
“不许动!警察!”他边喊着边用右手迅速的往后腰摸去,一把握住枪柄,快速将枪拔出,取快捷方式平举枪口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枪,竟然没有打响。他脑中一片空白,愣在那里不动了。
“闪开!”随着这一声喊,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重重地推倒在一边,就在他要倒地的时候,看见徐雷已经举着枪迎着对方冲了过去……
以后的事情,是他赵鹏程终生最不愿意想到和提起的,他被徐雷推倒的时候,歹徒已经射出了第一发子弹,师傅徐雷用身体挡在他和战友的前面,迎着子弹冲了上去。那是两支五四式手枪,敌我二人近距离地对射,子弹呼啸着从双方的枪膛里飞出,双方都被对方的子弹打得血肉翻飞,不住地趟超,直到徐雷一枪命中歹徒的眉心。看着对方倒在地上,才轰然倒下。这一切,仅有短短的几秒钟。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抱起徐雷,看见他艰难地张开嘴:“你的枪,枪,怎么没,没打响啊……”然后紧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师傅,师傅,我打了呀!枪没响啊!”
事后经审讯其他两名歹徒,知道他们是在原籍撬了一个武装部的保险柜,盗窃大小共七只枪,一路抢劫到平海市的。这可是特大案犯。歹徒受到了应有的制裁,徐雷被授予烈士,一级英模的光荣称号。另两名民警也被授予立功奖章,而他赵鹏程却天天关在屋里书写着那天的事情经过。事后同志们帮他解开了这个结,他在完成拔枪这一系列过程中缺少了一个环节——那就是打开保险。如果当时他能再冷静一些,如果当时他能像平时练习那样拔枪击发,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如,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但他从此远离了欢笑。不知道是不能原谅自己关键时刻的失误,还是想惩罚自己的无能,他总是每天挎着手枪练习着同一个拔枪的动作,快速出枪,在出枪中顺势打开保险,取快捷方式平举枪口,对准目标,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时间一长,屋里的同事都认为他魔怔了,谁也不敢进办公室。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领导的注意,于是有一天领导找他谈过话后,他便交出了手枪,不情愿地来到平海站派出所当了一名内保民警。
也许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也许是了解到他平常近乎于疯魔般地拔枪练习,派出所换了几任所长,都没有让他接触过枪支,即使有紧急任务,也只让他留守在所里值班。就在几年前一次围捕扒车越货的歹徒时,无论他怎么急赤白脸,甚至有点哀求的要一同执行任务,教导员也没有把枪发到他手里。
上任不久的所长张东平知道这件事情后说了一句话:老赵太想打响这一枪了。
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赵鹏程又将思绪拉回到眼前。自己这么多年点儿太背啦,就因为二十年前的一次失误让他吃了不少亏。现实的反差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期的师兄弟们两个当了处长,好几个都在科室和派出所里负责主要工作。论各项业务,自己不比他们差甚至还要强;论说,论写,自己可以说是出类拔萃;论能力,谁比谁傻多少呀。可现在,别说是以前的师兄弟们和自己疏远了,所里的领导也不待见自己,就连刚刚干几年的小毛孩子都要竞聘副所长,自己想竞聘,面子没地方搁岁数又过了岗,想想心里就不平衡,往哪儿说理去呀。反过来再说教导员韩建强,和自己岁数差不多,不到五十岁,可整个一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遗留物,革命旗帜高举外带着马列主义上刺刀,专扎别人不扎自己。成天价跟谁都没个笑模样,仿佛面容和善一点架子就端不住了,长得就跟政治似的。新来一年多的所长张东平人倒是不错,有魄力,敢想敢干,耳朵根子硬,心里有主意。可对自己总是敬而远之,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在刑警队的时候他还是个刚进公安的小民警,也许是心理上没什么优势吧。
想了半天,赵鹏程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心里的冲动,决定再去值班室转转,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断。
平海市地处渤海湾,本身就是一个集工商业和旅游于一体的城市。车站地处城乡结合部,因为有利的地理位置和来往频繁的客、货列车,使平海车站每天都川流不息地向外发送几万名旅客,几百列货车,又海纳百川般迎来同等数量的旅客和列车。扩建后的站区按照各种功能分为前广场、后广场、候车区、售票区、操车场、货场和与之相邻的十个站台。派出所值勤组的值班室就位于前广场和候车区之间。
赵鹏程特意在车站的售票处、候车室和前广场踏了蹈,然后才装作没事似的推开了民警值班室的门。许彬看见他进来了忙从桌子后面转出身来:“赵师傅,您找长路吧,他出去啦,一会儿就回来。”
“呵,我不找他。”
“那您坐会儿,我给您倒杯水。”
赵鹏程摆摆手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也想不起要和许彬说什么,因为他已经把屋里的情况看清楚了。墙上的弹孔已经腻上了,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决定把走火的事自己消化,选择顽固到底了。
看着赵鹏程走出门的背影,许彬一把抓起手持电台:“警长,有吗?警长,有吗?”
“踩你尾巴上啦?叫唤嘛!有,有!”电台那边传来陈其嘉的声音。
“老赵刚从屋里出去,我看他去候车大厅了。”
陈其嘉也相信刘长路的判断,赵鹏程不会把事情讲出去。可当许彬从电台里告诉他老赵来值班室以后,他的想法又动摇了。自己刚刚把大门和墙上的两个弹孔用腻子和油漆补好,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来看看我们是怎么糊弄的?还是想暗示一下让刘长路放心。正犹豫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喂,喂,其嘉,子弹我弄到了。估计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长路,千万别是新子弹。”
“我知道……没什么事吧?”刘长路问道。
“没什么,就是老赵来找你,可能有话要跟你说吧。”一路走到候车大厅的赵鹏程还是没改多年的老习惯,心里想着事眼睛却没闲着。这也是铁路民警的职业习惯,总是用眼睛扫视着周围,别人看着还不知道他们重摸什么呢。
还真让他盯着一个家伙。不远处第三候车室里面一位个头不高,留着有点夸张的分头,整个身材都让隆起的肚子占踞了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不仔细看就像个泰泰,两头尖中间圆,正对着一对年轻男女不停地连比划带说着什么。
赵鹏程看见那两个男女青年仿佛被说得动了心,不停地向这个泰泰询问着什么,他不由得轻轻地向前凑了过去。
“你们要去杭州就只能坐这趟车了,其它的车次都没票啦。不相信去售票处问问。一准没有!我不多要你们钱,一张票才加五十块钱。我也不容易呀!”泰泰还在游说着。女青年看着身边的男青年:“不行就买吧,反正也是卧铺,多点就多点吧。”男青年下了决心冲泰泰点点头:“我们买啦,票可得是真的呀!”
泰泰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保证是真的,你们出钱还能给你假票吗?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四从没干过这种缺德事。”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按几下号码冲话筒说:“大哥,我联系好啦,两张杭州卧。对,对,一张多加五十。行,行,我这就带人过去。”
赵鹏程已经全看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票贩子。
这么多年他很少与值勤民警接触,也不去管站区的事情,省得让别人说他手伸得太长。假如放在平时看见这事,他说不定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看见。可是今天正赶上他心情不好,一股说不出的火气顶上来,几步走上去,一把抓住这个泰泰。
“你卖高价票还不算干缺德事?走!”泰泰浑身一抖,猛回头看见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便服身材有点询楼的人抓住自己,信心立即树立了起来:“老头,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儿有你的吗?”说着就去扒拉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一下,没拨动,他运了一下劲再拨,还是没动。赵鹏程抓他的那只手在衣领上入扣了:“你还想跑?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然后回头对那对男女青年:“麻烦你们也和我回派出所一下,作个证。”
“你是什么警察,长得跟个老丝瓜瓤子似的,你有什么证明?多管闲事。我告诉你呀趁早松开我,别我一用劲伤着你。”泰泰不屑一顾地看着赵鹏程。
“你小子嘴还挺硬,给你看这个!”说着话赵鹏程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从上班到现在光想着走火的事,还没来得及换上警服呢。
泰半刚看到工作证有点发休,但很快又恢复了流氓本相:“这东西我也能做,外面假的多得是,你松开!你他妈的再不松开我抽你啦。”
赵鹏程真上火了,手里一用劲拧得泰泰直咧嘴:“混账玩意儿!你们家大人造你的时候没造嘴是吗!”
泰泰身子往下一褪,顺手照赵鹏程的肚子给了一拳,谁知道赵鹏程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在他褪身子的时候抬脚瑞了出去。泰泰的拳还没打到,自己已经先坐倒在地上,并且像冬天的小孩子滑冰车一样,跳溜一下子滑出好远。还没等他爬起身来,赵鹏程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他胸口上:“跟我动手,你还嫩点。”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随着半泰连声的喊叫立即围上来四五个人,还不停地推操赵鹏程:“你是警察还动手打人,你怎么执法的!”
“哪有这样的警察,简直是土匪,上来就打人家!”
“大家看看,打完人还踩着人家不让动,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几个人边推操边从赵鹏程脚底下往外使劲拽人。赵鹏程眉毛一拧脸绷得紧紧的,手又下意识地朝腰间摸去。
“都他妈的住手!”随着陈其嘉的一声喊,他人也来到了跟前。
其实这一幕陈其嘉早就躲在一边看了半天啦。他到候车大厅来就是想去和赵鹏程打个碰头,他想知道赵鹏程来值班室的真正目的。可刚迈进候车大厅的门他一眼就看见赵鹏程冲着老四在运气呢,就知道老四肯定有麻烦了。这个老四也太嚣张了,竟敢跑到候车室里来拉客,真他妈的眼里没人了。他刚要过去轰走老四,可又一想,让赵鹏程看见自己要这么做,不等于是给票贩子报信吗?索性等等,等老赵处理不了了自己再出去,这样效果也许会更好些。反正对这帮狗烂儿自己也镇得住。
赵鹏程一抓泰泰他就乐了。心说,老赵呀,你抓嫩了!现在的票贩子在经过无数次的打击风暴后学得特别精。就拿眼前的事说吧,老四就是个对缝牵线儿的,票不会放在他的手上,他肯定是和旅客谈好价钱后把活儿往外带,离开民警的视野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交易。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避免了便衣民警的跟踪,二是到了僻静的地方,对这俩买票的傻蛋他们还不怎么收拾怎么有呀,到时候一张票再多加点钱你也得买。可当另外几个人围住赵鹏程的时候,他感觉不好,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过去就不是小事儿啦。
“我这一眨眼的工夫,你们怎么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这乱蹦!老四!你长能耐啦?”
“陈大哥,陈大哥!”泰泰点头哈腰地应着。
“放屁,谁给你排的辈儿?”
泰泰一脸的痛心疾首:“陈伯,陈伯,怪我,怪我,我喊顺嘴啦。”
陈其嘉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拨拉:“都散散吧,别围着啦,也别闲得没事瞎起哄,散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刚刚围起来的人在他的喊声中慢慢散开了,那几个推操赵鹏程的人也很快散开了。他回过头来问赵鹏程:“老赵,没事吧。”
“没事,没事。”赵鹏程没想到,自己抓了个现行的事,让这个泰泰这么一闹会变成这样?真是时代在变,自己跟不上形势了。要不是陈其嘉及时出现,今天这关真不知道怎么过,弄不好自己就得有嘴说不清,反让人家倒打一耙。
陈其嘉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土边偷眼看着他的泰半说:“老四,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伯,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啊。”
“他是你大爷。你小子真他妈的长本事啦,赵师傅在所里我都得尊重,你敢和他叫板?”
老四多机灵的一个人,马上冲赵鹏程点头哈腰一脸的诌媚:“赵大爷,赵大爷,您可别生气,我不认识您啊。您老人家消消火,别跟我这混蛋一般见识,刚才您老那两下子我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出手真快,一脚把我瑞老远……”
“又放屁是吧,谁瑞你啦?”没等他说完陈其嘉插上一句。
“陈伯,赵大爷,您看我这嘴,没人瑞我!我自己滑的。”老四立即斩钉截铁地表态。
赵鹏程此时已经不想探询陈其嘉这么处理是否得当,只是还心有不甘地问老四:“你刚才卖票找人家要多少钱?”老四一咧嘴:“赵大爷,我是闲着没事拿他们测着玩儿呢,我哪有票呀,不相信您搜。您要是从我身上搜出一张票来,你想怎么收拾我都成。”陈其嘉心说,得,让我猜对啦。准又是这一出,来人牵客异地交割。赵鹏程也明白了,自己这活儿抓嫩了。他知道再弄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就此拉倒。想到这儿他冲陈其嘉说,交给你啦,就向候车大厅的另一门走出去了。
陈其嘉回过头盯着老四嘴里骂道:“我看你个王八蛋是不想在车站这块地儿混了,还敢围攻民警,当我们值勤三组不存在是吗?我告诉你,这事要是让长路知道了你就等着挨办吧!”
老四这次脸上流露出来的惊恐没掺假:“陈伯,我真不认识他,当时他亮出工作证我就想跑,可他抓得我死死的我挣威不开呀。小立他们哥儿几个也是帮我忙才这么闹的,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您可别叫刘爷知道啊,我是真休他。”
“你也有怕的?”
“陈伯伯,求您啦,我在车站混饭吃不容易啊。说白了跟要饭的差不多,刘爷和您上回拘了我十五天,那滋味不好受,这回您没证据要是再弄我,我也就只能和您耍狗烂儿啦。”
陈其嘉心里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特麻烦,先别说负责批卷的法制科会挑三拣四,就说他是票贩子吧,可手里没有票,说他扰乱车站秩序,他也没做《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里明文规定的违法的事情。来楞的强办,肯定行不通。还是吓唬吓唬轰走算了。想到这儿他伸手一指老四:“知道自己是要饭的就行!以后别你妈的没事往车站里蹿,哪凉快哪待着去!”
老四忙点头:“谢谢陈伯,我现在就找凉快地方去!”说完话转身就奔站外跑了。
陈其嘉心里一直琢磨着许彬擦枪的事,这么半天没拿手持电台叫他也没给他打电话,想必是擦完了,得回去看看。他草草地巡视了另外的几个警区后走回值班室,一推门就看见许彬趴在桌子上正拿着通条来回蹭枪管呢,桌面上放着拆散的枪支零件,桌子角上还摆着一瓶枪油。一见这场景就急了,操!这傻货脑子进水啦!
“你怎么把枪拆一桌子,擦枪连个报纸都不铺?枪油特不好擦下去。”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许彬!这枪油你从哪弄来的?”
“找单文要的。”
“什么?你还找他要什么啦!”陈其嘉感觉后背有点凉。
“我就要枪油啦,开始我说擦自行车,他不相信不给我。最后我急了才对他说我是想把枪擦擦,因为枪太脏J泊检查的时候不过关扣分。”
“你这么说他就给你啦?”
“给了。他一直跟我到值班室。这枪还是他帮我拆的呢。”
陈其嘉这回是手脚冰凉了,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许彬,心想真不知道这位爷小时候脑袋是不是真拿门挤过:“你还让他动枪啦!你不知道这支枪有事啊?”
许彬没反应过来:“其嘉,你太小心了吧,他来的时候你已经把枪眼都腻死了,我可没跟他说咱们的事呀。再说了咱哥儿几个可是警校的同学,我想应该没吗问题吧?”
“唉……”陈其嘉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单文是所里的内勤。他和陈其嘉、许彬是同一天来派出所报到的警校学员。他人和名字一样,单文少武。分到所里后在值勤组没待几天就因为一手好字被前任所长挑走,顶替调走的内勤坐办公室了。他在所里给人的印象是沉默寡言,平时很少和大家交流。别人和他开玩笑闹过了头他也是一笑置之,唯一能让他多说话的时候就是接听电话,向领导汇报工作。除了他负责的事情,好像其它都与之无关。因为住的地方离派出所比较近,他总是提着个塑料提袋儿从车站的货场内穿越。有时候着便服,有的时候穿警服,经常是衣服上遍布褶子,不修边幅。一来二去与货场、工务、运转部门的职工混得挺熟。
一次派出所因为一起货物被盗事件,去人到运转部门进行调查访问,正好当班的司机要出乘,可是必须让他说明当时调车作业的情况。司机的叙述让一起来的民警跟不上趟儿,看着司机不耐烦的表情,单文一把将笔纸拿了过来,对司机说道:“我记,你别说错了就行。”火车司机又开始叙述自己当天的调车作业情况,在货场6道挂5节车,然后撂在7道,又在8道挂3节车,然后11道甩。说着说着这个司机瞪大了眼睛问单文:“师傅,您以前干过铁路运转吗?太内行了。”因为他看见单文在纸上记的是:
6道+5=7道一5,8道+3=11道一3
单文翻了翻白眼:“这玩意儿太简单了,我好几年前就会。”
单文最大的爱好,就是上网游戏。流行的网络游戏他全尝试一遍了,这几乎占用了他全部的业余时间。大的游戏网站里也经常有他的身影出现,他还不断地发帖子写文章,因为他的人气旺,索性自己在一个叫“连心”的网站里成立了一个门派,他自任掌门,组织了门派自己的论坛。发表文章点评好的帖子,掌管门派财富,调解会员纠纷,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纵横驰骋。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潇潇洒洒,畅所欲言。还经常登陆一些警察网站发表言论。可是到了现实生活当中,他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因为总在网络和现实生活当中交替,使他一上网就敏感,语言在指间中飞快地流动,与人交流幽默诙谐,旁征博引,深人浅出。可是回到现实当中,他就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倾听。
他和他老婆是典型的老式婚姻,介绍人一边拉过来他老婆,一边牵过来他,两人一对眼神儿,走走看吧。于是历经一个寒暑就走到一个屋里去了。婚后他才知道老婆的厉害,他老婆也看穿了他的本来面目:“人家当警察你也当警察,看看人家说话办事那叫利落,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像个大尾巴狼似的,你也露出点本事让我们娘儿俩瞧瞧。”这就是老婆对他的客观评价。为了上网的事他和媳妇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别扭。老婆说他一天屁事不干,回家就抱着计算机,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富裕,还要照顾双方老人支撑孩子的花销,非得花几千块钱买电脑,吃不能吃,穿不能穿,也没见你用这个东西挣回点什么来。他听到后慢吞吞地说,你怎么知道网络不能产生效益呢?几天之内就给你挣点钱回来,让你明白明白。
过了两天他真递给媳妇一百块钱。
媳妇知道他平时口袋里从不装这么多钱,非要问个究竟。他告诉媳妇,自己这两天随便上网看了看供求信息,发现有一卖家要出售用过的旧轮椅,标价才几十块钱,然后又看见有名买家要收购二手轮椅,不超过二百块钱就能接受。于是他在网上分别和这买卖人联系定好了时间,先见了卖家,用口袋里的五十块钱买了轮椅,然后一转手一百五十块钱卖给了买家,三家都皆大欢喜。老婆看到网络有这么大的好处,也就不再唠叨了。单文则过一段时间就看看信息,做几手小生意给老婆挣点钱作为交待。
所里的民警给他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沉默的羔羊”。也有直接叫他老沉的。
上午,许彬找他要点枪油,说要擦一下自行车。他没带钥匙,对许彬说一会儿给他送过去。可许彬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走,在他再三追问下,许彬才说是要擦擦枪,这让他感到很奇怪,许彬何时这么勤快过。于是他说擦枪要有枪械保管员在场监督,自己恰恰就是枪械保管员。许彬对拆解手枪正休头呢,于是俩人就一起来到值班室。枪到了单文手里很快就分解成零件,他习惯地抄起枪筒对着阳光瞄了一眼。这一眼他就发现问题了:这支枪打过!而且开枪的时间还不长。
走出值班室后他还在想,要不要把发现的情况告诉值班领导教导员韩建强。报告了以后教导员肯定要追查此事,但假若他们及时处理现场补上子弹岂不成了谎报?自己无中生有欺骗领导不说,还把陈其嘉和许彬得罪了。如果他们没来得及处理,自己这么做就有让人骂化了的可能。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回屋里看《法制工作》。只把这件事情当作例行枪支保养。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处理会给自己日后带来一场狂风暴雨。
刘长路掖着颗子弹跑回值班室的时候,屋里的陈其嘉正一脸怨气地瞪着许彬,对方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你们俩怎么啦?跟谁呀?怎么都这个模样儿?”
“你问他。”陈其嘉没好气地一指许彬。
“我怎么了?你让我擦枪没枪油,我吐口唾沫就能擦好呀。不就是找单文要了点枪油嘛,我也没把走火的事儿告诉他。再说了单文也是咱哥们儿,你别任谁都不信。”许彬辩解着。
“这不是信不信谁的事,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来就让老赵看见了,再多几个知情的,还不把走火的事传得满天飞啊。咱们这是犯错误,不是做好事!”
“反正我也做了,你说怎么着吧!”
“你这是不负责任,心里一点数儿都没有。我说的这些事情你早就应该想到,难道让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干吗?”
许彬有点吃不住劲了:“我用你教?谁比谁差多少啊?我看你是当了警长能耐没长,脾气倒不小,你要是真当所长啦,我们还不得都让你挤对死呀。”
陈其嘉一摆手:“你别胡叻呀!人家说城门楼子,你说大砖头子。真他妈的跟大娘们儿一样!”
许彬刚要还嘴,刘长路赶紧往他们俩中间站,分开两手一拦:“算啦,算啦,都因为我这点事闹的。你们哥儿俩可别再吵啦,再吵就光剩下现眼啦。”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停了会儿,陈其嘉叹了口气:“唉……怪我啦,我一着急说话就不好听,许彬,你别往心里去,本来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蚌,咱们自己还咬什么呀。”说完他把赵鹏程来值班室和候车室转悠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刘长路。
刘长路听完后说了句:“你别管啦,我找他去。”他把子弹交给陈其嘉以后,走出值班室。
屋子里又剩下陈其嘉和许彬了。
陈其嘉慢慢掏出颗烟递了过去,许彬没有拒绝,点燃打火机后先冲陈其嘉凑了上去。他俩都好像已经习惯这种交流方式,互相缓解一下:“许彬,咱哥儿俩一起来派出所好几年了吧?”
“六年啦。”
“真快,刚来的时候我们都跟着长路学清理,搞发现,那个时候咱哥儿俩就争,你今天逮个杀人外逃的嫌疑人,我明天就弄个流窜抢劫的罪犯。其实我心里挺明白的,论各项业务基本功你不比我差,甚至有些地方比我还强呢。”
许彬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到陈其嘉的脸上:“其嘉,你下面是不是就该说,都是因为当这个警长闹的,让咱俩有矛盾?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小瞧我了。咱们都是警校一期的,我可从没想过要挖你墙角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回的事来得突然,我没征求你意见就决定瞒下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长路好,可是把你裹里面的确有点不够意思。当时要再考虑周全点,把你择出来就好啦。”陈其嘉边说边观察着许彬的表情。
许彬猛吸了口烟,心里琢磨着,好话都他妈让你说啦,把我择出来,往哪儿择呀?准是要枪油擦枪的事,你自己拉不下脸来去找单文,让我替你去试试他的深浅。口口声声说为了刘长路,其实还不是为了不影响你自己竞聘副所长。想到这里他倒坦然了,反正是都捆一块儿啦,现在想褪套都找不着绳子头儿了。他把烟捻灭,从腰带上卸下手枪拿在手里,冲陈其嘉伸出另一只手。
这个举动让陈其嘉很振奋,他连忙把口袋里的子弹递了过去。许彬退出弹夹,缓缓地把那颗子弹顶了进去:“一会儿,还是我去问问单文吧,不过估计问不出什么来,他这个人呀……老沉。”许彬说。
陈其嘉马上说:“对,对,还是你去问合适,你知道,我和他上不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刘长路犹豫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了。真巧,屋子里只有赵鹏程一个人:“老赵,今天早晨没吓着你吧?”他没事人似的,打着哈哈凑上去。
“我突然冲进去,没把你们吓着吧?”
“别提了,我这段时间脑子净出神,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想什么呢,一不留神听了响啦。”
“都是你那对象闹的吧?”
“老赵,你怎么也跟他们似的,瞎跟着起哄。”
赵鹏程连忙摇着手解释,我是随便说的,随便说的。刘长路回头看看门外,又凑近些小声地说:“老赵,今天这事我和其嘉商量完啦,现在子弹也补上了,就不准备报告所里了,你担待点儿,别给兄弟露出去。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我的非常时期。”
“长路,放心吧,刚才我下楼找你是想看看你们怎么处理。你要是不想让上面知道,就得做周密点。回头告诉其嘉,腻子和油漆得做做旧,太新了多刺眼呀。”刘长路一拍脑袋:“对呀!老哥哥,我们都没想到,我得赶紧告诉他去。”说完拍拍赵鹏程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赵鹏程看着刘长路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刘长路边走边把赵鹏程出的主意用手机告诉了陈其嘉,他没用手持电台,谈这种事可不能拿着电台瞎喊。事情解决了,他心情也好了,嘴里哼着:“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踏趾到旅客出站口。还没走到补票处,就看见几个女服务员正围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争执着。许多正向外走的旅客都不自觉地停住了,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打起来。其中一个服务员抬眼看见他马上挥着手冲他喊:“长路,长路,快点过来呀,这个男的带孩子不补票,还想打人呢!”
服务员的话还没说完女旅客就跟着喊:“是你们拦着我们不让走,是你们要动手打人!有你们这样的服务态度吗!我得找你们领导。警察来了也得讲理啊!”
刘长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这个时候他不能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在听取哪一方的意见。这是处理旅客和服务员纠纷的经验,你过多地听服务员叙述,甚至在调解的时候说几句偏点儿的话,旅客肯定认为车站派出所的民警和车站服务员是一拨的,你们都穿一条裤子呀。这样不仅解决不了纠纷,很有可能会把邪火撒到民警身上,说你执法不公平,然后的程序就是记你警号,投诉你。这才是引火烧身呢。可如果多听旅客的话,对服务员严厉,这天天打头碰脸的一起工作上班,关系就不好处理了。他拿眼扫了一下这对激动中的旅客,男的穿了件时髦的衬衫,俩胳膊交叉在胸前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腋下夹的手包像整块汉堡里毗出来的肉头,深颜色的休闲裤腿边上有许多污点,皮鞋也不是很亮,一看就是长途旅行刚下火车的。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穿得挺干净,紧紧拉着身旁那个女人的手。女人穿着人时,上身浅色的小衫儿,下边一条缝满了乱七八糟闪亮片的裙子,一只手还拎着个小背包,像是孩子的书包。
这是一家人。
这几眼看完,刘长路人也走到跟前了。
“怎么回事,你们一帮人围在这还让别人走吗?有事儿屋里说去,别影响其他旅客。”说完他指一下到达补票室的门,自己先进去了。
女服务员抢进屋来刚要张嘴,被刘长路用手制止了,转身对男旅客说:“你先说,怎么回事?”男旅客先看看旁边的媳妇,然后清清嗓子:“我是从外地回来刚下火车的,这娘俩儿来车站接我,孩子太小没买站台票。出站的时候这几位服务员大姐非让孩子补车票。民警先生,您说说,有他们这样的吗?这不是想钱想疯了吗。”“我们没冤枉你。你老婆进站的时候我看见了,就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带着孩子,怎么出来就多一个,你们变戏法呢?”车站服务员的嘴都损,接话茬儿也够噎人的。
男的一摇头:“你这话没根据,一趟车进出站多少人啊,你凭什么确定我太太是自己一个人进站的?”
服务员话跟得更快:“我们天天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有票没票一眼就看得出来,再说啦,她穿得这么耀眼我能不记得吗!她就是拿一张站台票自己进站的,一张小孩儿票都想省,没见过你们这么抠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没告你冤枉我们,浪费我们时间呢。警察,警察,你可都听见啦,我们得找领导投诉她们!”男人的太太也不是善茬儿。
刘长路看着他们始终没说话,他心里想,事情的大概已经清楚了,留给自己的题目就是如何分辨清孩子是否无票乘车。问大人,保证会说从外面进站的。问服务员,准是异口同声地说是刚下车的。还是不找这个麻烦吧。想到这他冲小孩子笑了笑,蹲下身去看着他的皮鞋:“宝贝儿,跟叔叔说,这么漂亮的皮鞋谁给你买的呀。”
“是爸爸给我买的。”小男孩忽闪着眼睛一脸的天真。
“哦,爸爸真疼你呀,在哪儿买的?”
“在北京。”
“小皮鞋够新啊,什么时候买的呀?宝贝儿。”
“昨天呀。”
“到北京干吗去了?”
“跟爸爸旅游去啦。”
“妈妈怎么没跟着去呢?”
“妈妈在单位要上班,只好爸爸带我去。”等这两口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孩子的回答早就随着刘长路的问话脱口而出。
刘长路没再问什么,伸手抚抚孩子的头,抬眼看看尴尬中的两口子,用眼神示意他们一下,男旅客红着脸赶忙跑到补票的地方,从手包里往外掏着钱。他的太太也没了刚才的脾气,把脸扭向窗外。
几个女服务员刚要兴奋地说几句,马上被刘长路连轰带赶地撵出屋来:“都走,都走,全扎屋子里你们头儿看见就该扣钱啦。”出门后几个服务员立即围住刘长路,展开大肆地吹捧。
“长路,你真行!这事就得你来!”
“你看看这两口子,人模狗样的,还装有文化呢,让咱们长路三绕两绕就装进去啦。”
“长路,你就是神探亨特!”
“什么呀,长路是神探亨特他爹!”
刘长路连忙摇着手冲出人群:“行了,别夸啦,越说越没人话啦,再和你们待会儿就该给我整非洲去了,走啦!姐儿几个。”
已经快中午了,忙乎一个上午的刘长路来到高档休息厅,和服务员打过招呼找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顺手掏出支烟,点燃后缓缓地吸着。他想起上午着急让迟玉开车接他去找子弹,想起看见老战友时说到的话题,想起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想着想着迟玉笑容又在眼前晃了起来。
他和迟玉认识纯属偶然。
几年前他离的婚。起因还是老生常谈,当警察的顾不了家,尤其还是个铁路警察。挣钱少,事情多,责任还大。他在值勤组成天地上十二小时歇二十四小时。外行人觉得挺划算,其实一个班十二小时下来后,人连话都懒得说,值班备勤就不提了,回家后哪还有工夫谈风花雪月,就算是心气高有点闲情逸致,也是一,二,三就完活,根本谈不上和谐。于是老婆是下定决心不和他一起过了。他也痛快地把口袋里刚领的工资往桌子上一拍,扭头出了家门。
单身贵族的日子他始终觉得很惬意,直到有一天在售票处认识迟玉后。迟玉的模样好认,她总保持着与众不同的风格,成熟的面容,高挑的个子,细长的腿,近乎标准的三围,这一切都让她特别有自信。可当她从票贩子手里接过两张软卧车票时,这个自信没了。她举着两张票和票贩子塞给她的一沓手续费来到他眼前:“您给帮忙看看这票是真的吗?”
当时还没有现在的微机售票,售票处打出来的都是硬纸板票,上沿有针空打出的日期,中间是黑字表示的车次和背面的注意事项,卧铺就是在上面贴一个条,指示几车厢几号。俗称叫“板票”。
他正摆弄着自己新买的手机,听见有人问话连眼眉都没抬:“拿过来我看看。”接过车票他瞄了一眼,又递了回去:“真的。在几号口买的?”“是别人不走匀给我的,你们警察说真的我就放心了。”他还是没抬眼眉:“有这么好的事,谁匀给你的呀?”“就是刚才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这人真不错,有两人跟我抢,他还是卖给我了。”
这个时候刘长路眼眉抬起来了:“这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鼻子挺大,说话北京口音?”
迟玉奇怪又肯定地点着头:“是啊,你认识他呀?”
话音刚落,他腾地站起来,吓了迟玉一跳。
“操!狗改不了吃屎,又往老子地盘儿找便宜来啦。”他话音儿未落拉着迟玉的手:“你带我去,告我人在哪儿?”“这票……”“票个屁!肯定是假的!这小子就作假的拿手,赶紧,晚了你的钱就追不回来啦!”
两个人急急地挤出售票处,他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小旅店门口穿军大衣的“北京”和两个人低头在数钱。
“北京!”他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过去。
北京猛抬头看见刘长路吓得先哆嗦一下,马上撒腿就跑。
“我叫你跑!”随着喊声他把手里的手机当手雷扔出去了,隔着马路手机准确地砸在北京的头上,然后飞起一个高度和北京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北京摸着脑袋刚要爬起来,被赶上来的刘长路飞起一脚又瑞趴下了:“刘爷,刘爷,我可没惹您啊,我是苦孩子呀,您不能看我不顺眼就收拾我呀。”边告饶边浑身缩成一团,显然是怕刘长路再瑞自己。
“操!我上回怎么跟你说的?玩假票我就办死你!你是憋着劲儿和我碰碰谁硬是吧?”
北京一脸的劳苦大众模样,咧着嘴吸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刘爷,我不知道那靓妹是您的情儿,我混蛋啦,我眼瞎,我认罚,这是我一天的收成都给姐姐,让她消消气儿。”
“谁是你姐姐?”赶上来的迟玉气喘吁吁地说着,“我就要我的票钱,警察先生,您,您得处理他!不能放他走,要不,他还得坑别人。”
他梗梗脖子:“我用你教我呀!走,一块儿跟我回派出所,你是证人!”“行呀,有什么好处吗?”“你还要好处?为公安机关作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迟玉笑了:“你着什么急呀,我的意思是说帮你们作了证,你们至少得帮忙买张票啊。”
过了几天迟玉捧着个崭新的手机来到他的跟前,非要请他吃饭。他说吃饭行,手机就免了吧。可迟玉非说要不是他帮忙,她老爸就赶不上订货会啦,这是和老外做生意,会损失好多钱,这点小意思无论如何要笑纳。他看实在推脱不过就笑纳了。
晚上,两人来到一家广式餐厅。迟玉早早地订了一个单间,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他才知道迟玉的父亲经营着好几家公司,她就在公司里上班。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出来的时候迟玉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可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他只好把迟玉送回住处。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进屋就没出来,直到天已大亮,迟玉做好早餐他才从床上醒来。
迟玉是个开朗的女人,扶在床边告诉他自己有过一段不成功的婚姻,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要是有兴趣来吃饭,我会把天底下所有好吃的都做给你吃。至于结不结婚,我并不看重那张纸,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问了个特别俗的问题,你喜欢我什么呀?迟玉伏过身来,抱住他的头,睡衣里的乳沟展现在他的眼前。我喜欢你特男人!
烟燃到尽头了,刘长路抖了抖烫疼的手,刚要再点支烟,广播里传出了他的名字:“刘长路同志注意啦,刘长路同志注意啦,听到广播后请回值班室,听到广播后请回值班室。”
许彬刚接到副所长冀锋的电话,说过一会儿铁路分局的局长要从平海站上车去北京,让他们把站区治安维护好了,特别是进站口的秩序,别让车受阻停在外面。刚撂下电话,教导员韩建强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告诉他们要派两个人站在门口,见到局长的车一起敬礼。还没等许彬问局长坐的什么车,车牌号是什么,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许彬连忙操起电台喊警长陈其嘉回来:“警长,有吗?警长,有吗?”
“有!我在站台组织清理呢,怎么啦?有事?”
“刚才冀所和韩教导都来电话,说一会儿局长要来。”
“现在局长可太多啦,哪儿的局长?”
“铁路分局的局长呀!”
“噢,这么大官呀,我听着有点儿晕。行啦,不还是老一套吗!给局长大人清理一下通道,别让他堵外面,别让有怨气的职工拦车喊冤骂街。”电台里陈其嘉的声音透着调侃的味道。
“还有呢,让咱们派俩弟兄站门口迎着,车来了给他敬礼。”
“还敬礼?这是谁的主意呀……算了,反正民警的礼也不值钱,敬就敬吧。”
许彬把小李和小王叫过来,简单地交待几句后让他们到出站口去了。然后坐下顺手拿起当天的报纸,努力寻找着福利彩票的版面,翻到彩票信息栏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彩票一丝不苟地核对着。
“许彬,你怎么又添了个财迷的毛病呀!”一脚踏进值班室门里的副所长冀锋正好看个满眼。
许彬抬头看见冀锋有点慌乱:“哟,冀所来啦,您走路够轻的,功夫练到几成啦?”然后忙站起来让座。他可不敢让冀锋坐到自己对面,因为离椅子二尺的地方就是刚刚腻完又造了旧的枪眼。
冀锋大大咧咧地坐下:“财迷买彩票,色迷看相片,倒霉上卦摊。你现在就剩下最后这句没兑现啦。”许彬知道冀锋这话里有话,那是说他有一次查扣了一个带黄色淫秽书刊的小贩,他趁人关在滞留室的时候,拿出被扣的杂志正聚精会神地翻着呢,冀锋也是一头撞进来,看个正着。
“冀所,我上回可是审查嫌疑人带的物品呀,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啊。”
“你快歇会儿吧,看得眼都直了,不吸口气哈喇子就流下来啦,当时我要是有个相机就给你小子照下来。再说了,鉴定是否黄色淫秽也是治安科的事。至于吗,跟没见过似的?”
许彬红着脸乐呵呵地递过去一支烟,打着火给冀锋点着:“我哪有所长见多识广啊,还是您见得多。”
冀锋一口烟呛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你,你,你这话我听着可不像捧我。我就奇了怪了,陈皮陈其嘉六角刘长路,还有你许驴,当初分配人员的时候怎么把你们编一个班里了,这不找病吗!”
许彬连忙摆手:“冀所,这是别的班民警看我们哥儿几个干活儿时起的外号。陈皮是说其嘉处理事情的时候主意多,像个老中医似的,一会儿一个方子。六角是说长路脑子活眼贼嘴快,手脚利索脾气还大。许驴是他们骂我呢,不就是我任劳任怨不知疲倦,工作勤恳不懂得休息吗!”
“你快闭嘴吧,话说到你自己怎么都这么好听。我是主管你们值勤组的领导,真照你说的你们有这么大的能耐,最近怎么没看见你们抓过一个人呢?抓不到网上通缉的嫌疑人,弄个网下的也行啊,天天光说不练。长路呢,把他给我叫来。”
刘长路进门后,一眼看见冀锋没好气地说:“冀疯子,是你叫许彬广播我的,你准又没吃药吧?”他和冀锋是同期受过培训又一起参加工作的,说话很随便也没有界限。私下里冀锋不止一次地告诉刘长路,别总叫我外号,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副所长。可刘长路心情好还能遵守纪律,今天正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让他给搅了,能有好气儿吗?
“不怪大伙叫你六角,你就是整个一角钢,这么多年还没把你锉圆哄!”冀锋也不示弱站起来迎过去:“来,我看看你这个抓获能手最近忙吗呢?”
“你准有别的事。冀大所长看我还用亲自下楼来?在监控系统里不就看见我啦。”
冀锋乐了:“呵呵,我来迎接分局长的,先看看你们安排得怎么样,一会儿韩教导也来。谁有工夫看你呀,你又不是超女。”
刘长路鄙视地看着冀锋:“又来机会献浅儿了吧?也不管是不是你亲妈,上去就巴结。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冀锋摇了摇头:“谁愿意这样?这就是婆婆多的弊病,咱们是铁路警察,就得为铁路安全运输生产保驾护航。就拿咱们所来说吧,所支部隶属于公安处党委,可在这又归平海车站党委领导,咱们在车站算人家的一个车间。车间,懂吗?”
“不懂!”
“你这是成心抬杠。党领导一切知道吗!组织有组织原则。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一直进步不了呢。”
刘长路又梗起脖子:“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又戳我肺管子是吗?”
冀锋见他真有点上脸儿忙堆起笑脸:“得,得,你别跟我犯病啊,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耽误你进步,也没把你孩子抱井里去。”
这个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许彬拿起电话说了声:“你好。”里面传来一阵语无伦次的声音:“派出所吗?出事啦!出事啦!是派出所吗?”
“是,是,是派出所。你找着亲人啦,慢慢说。”
“我是广场服务员,来了一个神经病爬候车室楼上去啦,现正在这儿顶子上拔红旗呢,你们快来看看吧!”许彬电话还没撂下,就看见刘长路和冀锋已经推开值班室的门,向广场跑去了。
他们俩跑到广场的时候,在候车室外面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旅客,有的仰头往上面张望着,有的相互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还有的举着手机调焦距准备拍照,在前面的几个民警费劲儿地阻拦着那些往前挤的人们。再看候车室的顶子上面,一个穿着破旧,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正拼命地舞动着手里的红旗,嘴里不停地喊叫着:“解放啦,解放啦,解放军进城啦!”
冀锋见此情况马上举起手机按了一下快捷键:“韩教导吗?我是冀锋,您听得清楚吗?有个神经病跑候车室顶子上去了,对,神经病。现在正举着红旗乱喊解放了呢!您瞧这时候赶的!您快下来看看吧。”
“这个时候你找韩教有吗用!你还不抓紧启动应急预案,组织人疏导旅客,设置警戒带,叫消防队叫急救车,找人上去救他!”刚挂断电话刘长路就给他来了一下。
“我得先通知教导,大主意他拿,现在你们要控制住现场,千万不要采取过激行为,别惹他跳下来。”
“你看看这情况!候车室好几十米高,他站在边上摇红旗,一个踩不稳就得掉下来,下来准摔成相片,你还等……”
“长路!”冀锋的语气严厉了,“我是在等领导出现场定行动方案。这个时候你别瞎掺和,刚刚说完的话你忘了吗?”
“操,什么话呀?”
“冤有头,债有主!”
听到这句话,刘长路泄气了,他虽然有点不情愿可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心里清楚,保护现场维持秩序,疏导附近的旅客,不做过激行为刺激当事人以免引发严重后果。冀锋这样处理怎么说都不能算错,但他非要等教导员来再采取措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就纯属是想要教导员的好看了。想想韩教导员平时对自己的样子,他怨气一下顶到了脑门儿,真应该让他坐蜡。可他抬头看一眼顶子上的人,黑黄的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一把糙乱的头发贴在脸上,迷茫的眼睛里仿佛有东西在闪亮,武疯子怎么会知道哭?再注意听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看他的打扮,像个民工。他心里已经判断出个八九分了。
“长路,你看,你看是什么情况?”气喘吁吁的陈其嘉跑到他跟前问道:“我带站台接车的哥儿俩过来了,一会儿内保组的人就来。”
“其嘉,我注意观察了,这人不像是胎里带。”
“你的意思……”
“是突发性的精神病,最近肯定受过什么刺激,咱们得救他。要不然过会儿他真跳下来了。”
陈其嘉畏难地摇摇头:“太高啦,他待的地方是鱼脊梁的边沿儿,上去救他有可能让他拽下来。”
“那咱们也得试。你听他喊叫的口音了吗?是外乡人,别让他一条性命扔在半道儿上。我从外部旋梯上去,你在底下配合我。”刘长路说完话刚要走被陈其嘉一把拽住:“师傅,要上也是我去,你在底下配合我。”“你别和我争了。蹬梯爬高攀登翻越我当兵时练过,这是我的强项。你行吗?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底下配合他。”
“师傅,我怎么配合呀,跟他一起疯?”
“差不多,估计这小子大决战看多啦,你没听见吗,正准备解放平海进城受降呢。”
陈其嘉苦笑一下:“我的师傅呀,这时候你还逗呢。”刘长路咧嘴笑了笑,拍了拍陈其嘉的肩膀,转身奔候车室墙边的旋梯跑了过去。
教导员韩建强腆着个肚子吭吭地跑到了现场,冀锋马上过去向他进行汇报,把自己命令保护现场维持秩序,疏导附近旅客,不做过激行为实情描述一遍,末了还加上一句:“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您看呢?”
韩建强不停地用手向上扶着眼镜:“这个,这个得赶紧报告处指挥中心,这事闹的!赶得真巧,一会儿局长就要来啦……喂,那是谁爬顶子上去啦?谁让他去的?”
他看见的人就是刘长路。
刘长路一股劲爬到候车室顶子上,他感觉腿有点软,心脏也在急速地跳动着:“唉,我是不是老了。”这个念头一闪就立即被眼前的情景取代了。神经病发现他了,手中的旗子停止了舞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神经病冲他摆出个停止的手势:“你别往前走啦!现在已经解放了!所有地主资本家还有包工头已经被政府镇压啦,你们应该举手投降!”
“我知道!我来就是准备让你接受检阅的。”刘长路用手指了指下面,“你看,下面都是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去受降呢。”
“不对!投降怎么不打白旗呢?看来你们还是想骑在我们老百姓头上欺负我们,我马上调飞机来把你们都轰啦!”神经病说完把耳朵贴近旗杆,“黄河,黄河,你们马上派飞机来轰炸平海车站!我先炸他们一下!”
说完就准备把自己当炸弹跳下去:“先别炸!先别炸!同志,不是,长官,白旗马上就来,你先别炸,我马上通知他们!然后你就检阅。”刘长路真急了,语无伦次地叫喊着。神经病被他的喊声镇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又对峙一会儿神经病举举手:“我等着,你马上办。”
“好!好!请长官先别轰炸。”刘长路拔出别在腰上的电台对陈其嘉喊道,“其嘉,马上弄块白布当白旗晃悠晃悠,快。”陈其嘉答应着跑远了。
“长官,您是哪里人呀?”刘长路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对方闲着,立即向对方发问,这样既可以争取时间,也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管不着,老子有身份证!老子还有好多老乡能证明呢。”
“听你的口音不是平海人吧?你肯定是随着大部队渡江过来的。”
“是啊,我们来了好几十人呢!”
“嚷,来的可真不少,都去哪啦?”
“都在开发区建筑工地呢,我们准备把你们平海的小房子都拆了,全盖成我脚下的高楼。”
“好!还是长官有理想,有抱负。”
教导员韩建强边揉搓着发酸的脖子边不停地擦着汗,他扭过头来对冀锋说:“这个刘长路,谁让他去的?无组织无纪律,要是引起严重后果,出现死伤事件,谁负这个责任?”
冀锋看看手表:“教导,估计公安处的人马上要来了,局长也快到啦,咱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张所开会去还没回来,我这个教导员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这时陈其嘉拿了块白床单跑来了。韩建强一看就皱起眉头:“陈其嘉,你还真准备举白旗呀?”
“教导,我得对上面晃悠晃悠呀,这样对长路有利。”说完他就举起床单冲顶子上来回地摆动。
屋顶上的刘长路指给神经病看:“长官,你看,下面按你说的做了,你和我下去检阅吧!”
“接我的汽车呢?”
“你看呀,车正往广场里开呢。”刘长路看见两辆奥迪正驶进车站,局长来了!
“好吧,我这就和你下去。”听完这句话刘长路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示意对方慢点向自己靠拢。神经病慢慢地踩着屋顶的边沿向他靠过来。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转身,用力把手里的旗子向下扔去,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子一踉跄,脚下打滑,整个人往侧下方倒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刘长路猛然发力向神经病冲过去,瓦片在他脚下不断发出碎裂的声响,他控制住自己已经倾斜的身体,伸出右手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对方扬起的胳膊,用尽全力往身后扔去。
神经病当时的感觉肯定有点飘忽,因为他整个身体几乎被刘长路用自己的重量拽着他离了地,经过短暂的飞行后趴倒在房顶上。
此时,刘长路的身体已经悬空,他脑子没有乱,努力控制住重心,极力将身体扭转面对支出来的屋檐,在整个身体快要脱离屋顶落下的瞬间迅速伸出左手搭在屋檐上,“唉哟……”下面的人们集体发出一片惊呼和感叹声。刘长路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挂在抓住屋檐的左臂上。
韩建强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呆呆地张开两手,张大嘴,喊什么早想不起来了,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样。
冀锋对靠近墙根的几个民警大声喊叫:“你们几个靠前呀,一定得接住他!另外几个人快从楼道上去支持,别都傻站着。”几个民警迅速跑到刘长路的脚下,无奈地抬着头张开手,不知道能不能接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刘长路。
悬挂在屋檐上的刘长路感觉左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运足一口气,尽量扬起头“啊!”的一声喊,抬起右臂也抓住了屋檐。这使他感觉轻松许多,他费力地用脚空蹬着,想寻找可以着力的支撑点。这个时候陈其嘉也爬上屋顶了。他上来的同时还拿了一根十几米长的绳索,在他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刘长路抓住屋檐的两只手,还有趴在远处疑惑地注视着他的精神病人。
他先示意精神病人别动,然后马上用绳索拴个活扣,试了下长度,想找个地方固定住绳索,可最近的烟筒离他还有三四步远。他一咬牙把绳索缠在自己腰上,打了个死扣,冲刘长路的两只手喊道:“长路!我上来了,现在给你递绳子过去,千万别用太大的劲,我找不到借力的地方。”
“啊!”这是刘长路唯一能作出的回答了。
听到回答后,陈其嘉把绳索向刘长路两只手的方向抛去,然后一点一点地放松着长度。突然,他感觉腰间一沉,一股力量在拽着他的身体向前扑去。刘长路踩到绳扣啦。他赶紧蹲下身子,可还是来不及了,他被刘长路拽得向下滑行,瓦片在屁股底下啪啪地碎裂,有一片弹起的碎块狠狠地顶在他两腿之间,疼得他差点松手。他忙用力拉住绳索,滑行中看准屋檐边上突出的边沿,伸出双脚用力蹬住,制止往下滑的势头。
刘长路的一只脚踩在绳套里。此时全身的重量几乎都落在这根绳索上。这种情况下他知道陈其嘉不可能维持多久,万一他撑不住两个人都得掉下去。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借这个力量向上爬。可他提了几次气都没成功,没有上面拽绳索人的帮助,他怎么也完成不了向上引体这个动作。他拼命地大声喊着上面的陈其嘉:“其嘉,你给我点劲儿,我上去。”陈其嘉此时憋得满脸通红,听到喊声下意识地抓紧绳索,双腿用力向后蹬去。刘长路借着这个力量双臂向上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拉向高处,当头部达到屋檐这个高度的时候,右臂迅速外展一个漂亮的单立臂把整个身子撑了起来,然后腾出左臂同样操作,把上半身搭在屋檐里面,陈其嘉见此情况忙用力向后拽着绳索,刘长路终于把腿跨在屋檐上,然后往里一打滚儿,人躺在了屋顶上面。
“好!好样的!”“这警察真行啊!”围观的旅客被这精彩的救援和自救的成功打动了,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喝彩与叫好声,随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刘长路仰面朝天地躺在屋顶上不住地大喘气,他这时才感觉浑身发软想掏支烟抽都没力气了:“师傅,你真行呀,这一手够牛。”陈其嘉揉着被绳索磨出血道子的手:“要是换了我,就他妈的上不来啦!”
“这都是以前当兵时练的,我是寡妇生孩子……靠的就是这点老底儿。”
“都是这个神经病折腾的。”陈其嘉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想起还有个神经病呢,紧张地同时往上面看去。神经病老老实实地趴在他们上面,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显然是让刚才那高空惊魂的一幕吓着了,嘴里还不住地叨叨着什么。
刘长路费劲儿地向上面移动着身体:“你怎么趴下啦,过来!给叔叔把口袋里的烟掏出来。我手都木啦!”
神经病不住地摇着头:“我不过去,我不过去,我弟弟就是这么掉下去的,我是拿着他的抚恤金回家的,我不能过去!”他的神志开始恢复了。
“你怎么跑上面来的?你不回家啦?”
“我买好车票了,可是几个口都不让我进,还说怕影响领导进站,非要等领导进去后再放我们这样的人进……”
刘长路和陈其嘉对一下眼神儿,同时心里都在想,一个局长要进站上车,下面就弄这么大的动静。甭问肯定也有咱们民警的事,估计清理他们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脸儿,可这也不至于让他跑到屋顶上面去呀,想到这儿,刘长路又问:“因为这个,你就爬楼顶上来啦?”
“我怀里揣着钱呢,有几个人总在我身边转悠,我害怕呀,我先找服务员央告他们放我进去,他们理都不理我,还往外推我。我只好找警察啦。”
“你跟警察怎么说的?”
“我说有人要抢我的钱,让他们保护我!可他们说我是神经病,我当时脑子就蒙了,一回头看见那几个人还盯着我,吓得我跑进广场里面就爬上来了。”
话说到这全明白了,这人是因为精神紧张外加过度疲劳,引起了突发性神经错乱。这样的事情以前在车站和列车上也发生过,多半是长途旅行疲劳过度再加上精神紧张。况且这回他手里还有许多钱。刘长路拍拍腿,活动了一下胳膊,看着还在战战兢兢的民工:“你别害怕,我们是警察,跟我们下去到医院检查一下,没什么事,你就回家吧。”
民工紧张地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被刘长路和陈其嘉夹在中间,向屋顶的天窗走过去。
刚才这一幕被进站上车的局长看个满眼儿。他双手插腰正准备指挥一下车站各部门和派出所联合救助,当一回现场总指挥呢,没想到这么快事情就了结了。他多少有点佯佯,刚要和一脸媚笑的站长进贵宾厅候车,一回头看见了赶到的带队公安处副处长。两个人握着手指指点点地说了一会儿,然后挥手致意,局长被一帮人簇拥着步人贵宾厅。
副处长回过头来冲人群里就喊:“韩建强呢?韩建强你过来。”
正和技术科小杨说话的冀锋听见副处长的喊声,忙冲不远处的教导员说:“教导,教导,刘处喊你过去呢!”
教导员韩建强连忙一溜小跑到刘处长跟前:“刘处,您找我呀?”
刘处长的年龄和韩建强差不多,可两边鬓角的白头发明显要比教导员茂盛:“韩建强!你是怎么搞的,知道今天局长从这里上车还来这么一手?”
韩建强一脸委屈:“刘处,您也看见了,这是突发事件呀!”
刘处的手从里向外一摆:“你甭说客观!你怎么处置突发事件的?你们制定的预案呢?你自己看看,民警和旅客都混一块儿了,连个警戒带也不拉,都他妈的凑一起看热闹呀?”
“刘处,您别着急,当时光顾救人了,是我们考虑问题不周全,没把工作做好。”
“还救人呢,那是谁呀,挂在房顶子上面跟耍猴似的,幸亏是上去啦!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哦,那是刘长路,咱所值勤三组的民警。”
刘处长没再问下去,用手指着韩建强:“我把出现场的人都给你留下,详细调查事情的原因,下午给我一个报告。”说完拉开早已缓缓驶近身边的汽车门,一伏身子钻了进去。
“刘处慢走,刘处慢走。”韩建强不停地对着汽车弯腰举手,直到汽车开出车站大门。
刘长路和陈其嘉刚下楼就被一帮人围住了,夸奖和赞誉的话灌满了耳朵,两个人也是互相地吹捧对方,都说在救援当中对方起了关键的作用。剩下的事情就是例行调查了,刘长路简单地对调查人员叙述了一下情况就跑出来了,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调查。当走到侧广场花圃旁边的时候,看见冀锋正举着个手机给谁在打着电话,一边打一边还不停地点头。
“这小子给谁打电话?”想到这里他轻轻地贴了过去。
冀锋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忙掐断了话头:“好吧,回来再说!”挂断电话回头看见了刘长路:“操,你不老老实实地向上级调查人员汇报经过,跑这儿干吗来了?”
刘长路摇摇头:“我得盯着你呀,看你给哪个小蜜打电话呢!”
“你就没点真格的?都三十好几的人啦,还他妈的跟刚人行似的。别总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见面儿就找乐儿。”
“我找什么乐啦?让这么多人看着,在房顶子上挂了半天儿。也不抓紧上来几个人帮忙,是你们拿我找乐吧?”
“你看你这话说的!”冀锋赶忙递过去支烟,“你吊上面的时候我可是一直揪着心呀,当时就组织人上去了,还叫下面的人拉开场子准备接你。你说万一摔下来没人接,准变成相片啦,我可怎么跟你家属交待呢。”
“去,去,也不说点好听的,真他妈丧气!”
“呵呵呵……”冀锋笑了,“敢情你也怕咒呀,好啦,赶紧回去值勤吧,我也得回所写报告了。”说完转身走开了,刘长路对着冀锋的后背问道:“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啦?还挺神秘的?”
“给你姐。”
“滚你妈的!”
“哈哈哈哈……”
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在花圃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人全程听到了他们对话的所有内容。他,就是老民警赵鹏程。
赵鹏程是跟着第一拨民警赶到现场的。当看到刘长路在屋顶上奋力救人的一刹那,他感觉胸口中有股热流不断地向上涌,忍不住也想冲出去。当陈其嘉拉着刘长路爬上屋顶的时候,他真为这种情义感动,这是自己曾经有过的一种经历,可现在却遥遥难觅,甚至他想,这个拉刘长路的人应该是他,赵鹏程。
当看到教导员韩建强卑躬地送走处长的时候,赵鹏程不由得从心眼儿里升起一股厌恶:“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么个玩意儿竟然在平海站待了八年!八年啊,抗战都结束了,怎么就没见这个汉奸挪挪窝呢?”他郁闷得来到花圃边坐下来,掏出支烟叼在嘴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
“张所吗?我是冀锋。”这是副所长冀锋的声音,他赶紧把烟从嘴边拿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开完会了吗?哦,在半道儿上,有个事儿得赶紧跟你说一下,就是刚才发生的……”他往下缩了缩身子,把自己隐藏在花丛里。冀锋用极快的语速叙述着发生的事情,最后用肯定的语气称赞着陈其嘉:“关键的时候陈其嘉上去啦,对,对!拿绳子把长路拉上来的,对,这俩人都不错。韩教导当时傻了……我跟他说啦,让他启动应急预案……什么?好吧,回来再说。”
看着冀锋和刘长路分开走远后,他才长出了口气,“冀锋真是八面玲珑呀,他抢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向所长张东平做了汇报,等于是先把自己择出来了。日后公安处追究起来,就算是有责任,他是个副所长,前面还有比他官大的教导员顶着呢,要是成好事,也是他先推举的陈其嘉、刘长路。两面都能落着好,谁也不得罪,为官之道啊。他点燃重新叼在嘴边的香烟,猛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韩教导员会怎么办呢?他也是个老江湖,到时候肯定会给自己找个下家。拿今天的事来说,好了,肯定想不起刘长路,坏了,百分之百得把他想起来,谁叫这俩人不对付呢。话又说回来,能和他对付的民警又有几个呢?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站起来,慢慢地向办公室的方向踱着步,心里还在盘算着刚才的事情。“把走火的事儿给他捅上去!今天是他值班,办他个失职。可这样长路又怎么办呢,他可是当事人啊,人家还特意跑到自己这儿来告诉一声,陈其嘉、许彬和他已经攻守同盟了,我也红口白牙地答应人家不说出去了,这要传出去,我可能没法在平海所混了。”他不由得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是机会难得呀,过了这个村再找这么个像样的事情就难啦,哼!谁让你韩建强平时不为人呢!今天别怪我出阴招,使暗器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叹了口气:“长路,兄弟,老哥哥我对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