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所有高校新生而言,金秋九月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时节;对于牛瑧昱而言,更是如此——他不仅如愿以偿地成了锦都大学的一名学子,而且进入了耀华管理学院。
锦都大学是一所年逾百年的学府,师生均是精英荟萃——教师多为硕学鸿儒,不少还是学科领军人物;学子都是百里挑一,不少为“各种各样”的“状元”。一百多年来,锦都大学既是世人向往的精神家园,又是学子向往之至的学府。改革开放后,为了适应国家发展新的需要,锦都大学成立了旨在培养高端经济人才的耀华管理学院。学院虽然侧重经济,但也很注重基础教育、注重全方位地培养学生,所培养的学生不仅具有过硬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而且综合素质很高,非常符合人才市场的需要,因而非常抢手,学生在走上工作岗位后的发展状况也非常好——年纪轻轻就成为决策机构的智囊人物或当上CEO或CEO助理的大有人在,因此,倍受锦都大学学子的青睐——如果说,锦都大学是荟萃了全国学子中的精英,那么,锦都大学耀华管理学院则荟萃了锦都大学学子中的精英。
锦都大学不仅“人杰”,而且“地灵”——它位于西山东脚之下,由西山泉水汇聚而成的锦河横贯整个校园,河上横跨着为数众多、形态各异的石桥。
锦河南岸为教学区:耸入云天的高楼大厦与古色古香的小楼或平房院落相间散布;高楼大厦为教学楼,四周均有开阔的场所;小楼平房为行政机构所在地,全都掩映在绿树丛荫之中;高楼大厦与小楼平房或由林荫曲径相连,或由水泥大道相通;教学楼前排列着一排贴满五颜六色的海报或通知的布告牌;主干道上,两边古松参天,树上或缠绕着彩灯,或悬挂着彩色标语;平常虽然总人来人往的,但绝无嘈杂或喧哗之声,总体上笼罩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锦河北岸为活动区:河坡坡度很小、坡面很大,坡面的上半部为修葺整齐的草坪;在草坪的底部,石桌、石椅、石凳沿河相间排开,大小不一的彩色棚屋穿插其间。岸面为一条宽约十米的大道,大道两边长着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朝阳升起时,阳光洒在树梢上,树梢像被涂抹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阳光洒在河面,水汽蒸腾,空气清新如洗如滤。夕阳斜照,树身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晚风吹拂,树叶哗哗作响,树影摇曳生姿。岸面大道往北是几排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土丘,土丘上灌木藤蔓蓊蓊郁郁。土丘与西山之间是一个硕大的盆状地,盆状地底部平整,形成一个天然的运动场;运动场上棋布着各种露天球场和健身房——露天球场也常常用作露天电影场和师生集会的场地;运动场周围环绕着一条可容纳十人平行跑步的跑道。西山坡面上修建了数十级水泥台阶,人们上下山、观看电影或观看比赛、谈天说地、谈情说爱都少不了那些台阶。台阶顶部是依山而建的围墙,围墙上虽然有多扇门,但除非是国家或学校举行重大的庆典,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因而,对师生上下山并无实质性的影响。
牛瑧昱虽然自知晓要上大学之日起,就决意要上锦都大学,但那只不过是一种理想而已;虽然过去曾多次到过锦都大学,但每次都不过是一个游客或访客。因此,当他揣着流光溢彩的入学通知书踏进锦都大学校门时,他的那种高兴就不言而喻、可想而知了,并很快就完成了角色转换——办完入学手续后,他便找到辅导员汪强,加入了迎新的队伍之中。当他从迎新大客车上接下一个神情颇似杨雪莲的新生的行李箱时,一个熟悉而又充满惊奇的高声从近旁一辆半开着车窗的宝马车内传出:
“牛瑧昱——你怎么在迎新?!”随后一个身穿蓝花格子连衣裙的少女从驾驶室中走出;牛瑧昱循声看去,见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史玉婷,不禁一愣,在心中纳闷道:“咦!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你不是说去上香港大学的吗?怎么没去?……”
“你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我吧?学霸同志!”牛瑧昱还没有从纳闷中缓过神来,史玉婷便笑嘻嘻走向牛瑧昱,边走边说,“我也是来上学的!”
“是吗?”牛瑧昱颇感惊诧道,“你来这儿上学?”
“不错!我来这儿上学!”史玉婷一边走近牛瑧昱一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而且也上耀华管理学院!”
“啊!那太好了!”牛瑧昱兴奋地说,“祝贺你!”
“其实我也没想到!”史玉婷一副颇为欣慰的样子说,“不过,终于能再次与你成为同班同学,我感到很高兴!”
“与我同班?”牛瑧昱惊讶地说,“啊!……”
“不错!与你同班——我查过了,我俩都在金融一班!”史玉婷满脸喜悦地说,“从此,咱俩就有双重关系了——既是老同学,又是新同学……”
史玉婷正说着,一位身材高挑、脸色白皙、闪烁着的眼光中透着几分羞涩的少女一肩背着一个人造革包,一肩挎着一个编织袋走向牛瑧昱。史玉婷忽然想起牛瑧昱是在迎接新生,同时也想到自己得赶紧报到后去机场接妈妈,便转换神情说:“我的新老同学,你先忙吧!我得赶紧去报到,报完到后我得去接我妈——我妈从美国回来,飞机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就要到机场了!唉!要不是得去接我妈,我就和你一起迎新了!”
史玉婷说完便一边向牛瑧昱挥手一边向自己的宝马走去。
史玉婷是在读高一下学期开学时从山东转入锦师大附中与牛瑧昱同学的,其母亲韩丽花是一个手能通天的富婆。一般来说,插班生最初多少会有一点儿“异乡人”的感觉的,同学们对插班生多少会有一点儿欺生的,但是,史玉婷由于性格外向,热心于班集体活动,出手大方,于是,很快就融入班集体中,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牛瑧昱最初对史玉婷的感觉很不错,甚至很支持她所主持的一些活动,如十一晚会、给地震受灾同学捐款献爱心,牛瑧昱都积极地参与了。但是,一段时间后,牛瑧昱对史玉婷的感觉发生了变化——最初是一次交数学作业的时候。当时,学校正准备着开运动会,史玉婷负责组织班上的同学参加运动会,于是,在牛瑧昱做完数学作业后,她不由分说地让牛瑧昱把作业给她抄,理由是她要组织运动会,没时间做作业。在抄作业的过程中,她非常认真仔细、小心翼翼,稍不清楚的地方就问牛瑧昱,字也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不苟。结果史玉婷那次数学作业不仅得了满分,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得了满分和表扬后,史玉婷不仅毫无愧意和羞赧,反有理所当然、得意洋洋之意。为此,牛瑧昱在心中对史玉婷颇不以为然。之后,史玉婷总变着法子找借口抄同学们的作业,也常常得满分和受表扬。期末成绩评定时,史玉婷尽管考试成绩并不怎么好,但每科成绩的总评却在全班前五名,全部成绩的总评位列全班第二,受到了学校的张榜表扬。为了庆贺史玉婷获得好成绩,她母亲韩丽花宴请了各科老师,也给全班同学每人发了一张电影票。牛瑧昱为人低调,生性谨慎,因而对史玉婷的这种张扬心生反感。再后,史玉婷每个学期都故技重施,每个学期全部成绩的总评总在全班前三名;最后,凭着排名优势参加了锦都大学自主选拔并被录取;同时,她又故意地对外宣称自己将去上香港大学。牛瑧昱对史玉婷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认为她是一个阴谋家,对她也总是敬而远之,所以刚才对她只是“打哈哈”。
“咦!我们班上耀华的是孟爽和我嘛,怎么还有她呢?”史玉婷走后,牛瑧昱不由自主地想,“啊!今天还没见孟爽,该不会是史玉婷的妈找关系让史玉婷替换了孟爽吧?……”
想到这儿,牛瑧昱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准备给孟爽打电话;身旁刚迎接的那名新生见机地向一旁快走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牛瑧昱则忽然意识到应该先办“正事”,便冲那新生道:“不好意思——耽误你的事了……”
“没关系。”新生若无其事地说,“报到嘛——早一会儿迟一会儿没多大的关系!”
牛瑧昱觉得新生的声音很有点儿像杨雪莲,便定睛看了她一眼,忽地觉得她不仅声音、外表颇似杨雪莲,而且举止神态也颇似。她见牛瑧昱定睛看她,颇有点儿不好意思,绯红着脸低下了头,提着编织袋往前走。牛瑧昱随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儿不礼貌,也见她提编织袋提得有点儿吃力,便紧跟上几步说:
“来——把编织袋放在这箱子上,提着太累!”
“不必了——就两件棉被而已!”那新生推辞道。但牛瑧昱已经提住了新生手中的编织袋,手也轻触了那新生的手一下,那新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啊!忘了问你——怎样称呼你?”牛瑧昱看了那新生一眼,笑道,“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们本来就应该互报姓名嘛!”那新生也笑道,“我叫周瑾——你呢?”
“周——瑾——”牛瑧昱拖长语调说,“周瑜再世——有内涵!我叫牛瑧昱——‘王秦’‘瑧’,‘日立’的‘昱’。”
“嗨!你的名字也很有内涵嘛!”周瑾笑道,“‘瑧’就是‘玉’,与周瑜也有关系!”
“哈哈……照你这么说,还真像有这么回事的呢!”牛瑧昱也笑道,接着又问,“什么时间到锦都的?”
“早晨五点。”
“那怎么这个时候才到?现在快十一点了呀!”
“接新生的车八点多才到,当时人多,都好像很着急,我便没上……这趟车在路上又堵了好一会儿……”
“啊!你饿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吧!”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你饿吗?我包里还有火烧饼和咸鸭蛋!”
“咸鸭蛋?”牛瑧昱忽然把周瑾与牛汉卿、艾玉洁及他们家所生产的咸鸭蛋联想在一起,脱口而道,“你是江汉市人吧?”
“啊!是的!你也是江汉市人吗?可听你的口音又觉得你不是江汉人!”
“我出生在锦都,读书也在锦都,但我小时在江汉市生活了五年——我老家在江汉市,后来又多次回过老家——这个暑假也是在老家度过的……”
“江汉市的哪个地方?”
“牛家大湾。”
“牛家大湾?!我是岳家店人!”
“岳家店?我知道——与牛家大湾是邻居,我姑姑是岳家店中学的老师,我妹妹现在还在岳家店中学读书!”
“你妹妹?你妹妹还在江汉市?”
“是我姑姑的女儿——不过,我那姑姑不是爸爸的妹妹,但我叫她姑姑……”
“啊……”
“你是岳家店中学毕业的?认识我姑姑吗?杨文丽——杨老师,你认识吗?”
“杨文丽——杨老师?!我是江汉中学毕业的,听说过杨老师——她是为救落水儿童牺牲的英雄老师……”
“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杨老师牺牲后电视台播过她的事迹——她可以说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我们那里的人都把她看作是英雄老师;我表妹是她的学生,说杨老师什么都好——人长得好,课讲得好,对学生好……”
“我也听人说我姑姑很好很受学生爱戴——唉!真可惜,她不在了!我妹妹也可怜——十几岁就没有妈了!好在我妹妹也很争气……”牛瑧昱还没把话说完,耀华管理学院就到了。
随后,牛瑧昱带着周瑾报名,协助周瑾办完各种手续后,又送她去她宿舍。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们这儿禁止男士进入!”将周瑾送到其宿舍楼下后,牛瑧昱不无遗憾地说,“现在你得自个儿辛苦了!”
“嗨!今天辛苦的是你呀——我没什么辛苦的!”周瑾笑道,“我在家里干过农活,这点儿东西我本是拿得动的——只是坐了一晚的火车,确实有点儿累……真得感谢你——不然,我就真得辛苦一下了……”
“不用谢!同学嘛——谢什么!”牛瑧昱很真诚地说,“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就只管招呼!”
说完,牛瑧昱带着一丝依依不舍之情与周瑾道别。
牛瑧昱赶回迎新车停靠处时,一个声音从迎面开过来的迎新车上传出:
“牛瑧昱——你来得好早呀!”
牛瑧昱听出是老同学孟爽的声音,不由得精神一振——他虽然并没有看到孟爽,但还是语带兴奋地说:“啊!孟爽——你来了!”
孟爽与牛瑧昱家庭背景相同——孟爽的父母均为锦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的教授;孟爽与牛瑧昱性情也相似——两人都很沉静,都属“学霸型”,所以,两人在高中期间走得比较近,互相帮助的时候也不少。不过,虽然牛瑧昱比孟爽大两岁,但孟爽的日常生活能力比牛瑧昱要强多了,所以,总的来说,孟爽帮助牛瑧昱的时候要多一些。两人虽然相互帮助,但也暗中相互较劲——本来,两人都可作为“推免生”上锦都大学的,但都想在考分上“一决雌雄”,于是,都参加了高考。高考结束之后,两人都觉得自己考得不错,都认为自己会比对方要强,所以都很“矜持”——结果,虽然两人都很“惦记”着对方,通过不同的途径打听对方,但谁也不愿自己首先“打破沉默”,谁都希望能突然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或收到对方发来的短信……因此,两人尽管本来是好朋友,但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过。
“嗨!我在这儿!”孟爽从车的后窗伸出手,朝牛瑧昱一边招手一边说,“这儿……”
牛瑧昱循声看去,看见孟爽后,用力地向她挥了挥手,说:“看见你了——就在那儿,我来接你!”
牛瑧昱说着便赶紧上车,孟爽则迎了过来,在车门口接过孟爽手中的提包时,牛瑧昱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嗨!你终于来了!”
同时,牛瑧昱也觉得孟爽长得比过去更漂亮了——白净的脸色上透着红润;长发飘飘与一袭白色的连衣裙相配,使本来就一米七的身材显得更加颀长、高挑……
“我还以为你到国外留学去了呢!”牛瑧昱凝视着孟爽说——其实,他本想接着说,“我还以为你被人替换了——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我如果去留学的话,肯定会告诉同学们的!”孟爽语气恳切地说——其实,她的后半句在说出口之前是“肯定会告诉你的”。
孟爽还没等牛瑧昱答话,便接着说:“不过,我假期我去了一趟美国——刚回来;在美国,我参观过几所大学,感觉不错——我确实有点儿想留学!去美国之前,我几次给你打手机,但你总不在服务区!”
孟爽说完,脸上绯红——因为她撒了一个谎,她只是几次想给牛瑧昱打电话,但几次都是欲打即罢。
“我暑假在老家——那儿的信号不好……”
“老家?你老家在哪里?”
“江汉市。”
“嗨!我一直都以为你是锦都的‘土著’呢!”
“哪里,哪里——我只是在锦都出生、在锦都上学而已,实际上骨子里是‘乡下人’!”
“‘乡下人’?咱们的语文老师汪老师在讲《边城》时说沈从文也总爱称自己是‘乡下人’——你是说你是当今的沈从文?”
“偷换概念——我怎么敢说自己是当今的沈从文?尽管汪老师说沈从文的早期作品还不如我们的作文,但我还是很崇拜沈从文的——他从一个小学生变成一个北京大学的教授、一个写出《边城》的作家,着实令人钦佩!”
“我也很钦佩沈从文——非常喜欢他笔下的翠翠!”
“翠翠——谁都喜欢!不过,沈从文笔下的翠翠只是一个小说中的人物——总让人觉得有点儿虚无缥缈!而我这次在老家遇到了一个生活中实实在在的‘翠翠’!”
“真的吗?!”孟爽睁大眼睛看了牛瑧昱一眼,然后将视线从牛瑧昱脸上挪开,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醋意,语带揶揄地说,“你大概是想留在那里做‘傩送’吧——难怪总联系不上你!”
“嗨!你怎么才放了一次‘洋’就变了——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嘛!”牛瑧昱笑道,“刚才说我自比沈从文,现在又说我想做‘傩送’!”
“谁变了?你才变了呢!”孟爽还击说,“看你这种‘恋恋不舍’的样子,能说你没变?”
“翠翠是我姑姑的女儿,其实,很不幸的!”牛瑧昱一脸严肃地说,接着,他对孟爽简单地讲了一下杨文丽与杨雪莲的事情。
“啊!真对不起——刚才把玩笑开过头了!”牛瑧昱话音刚落,孟爽就颇有歉意地说,“真不该!”
“没什么!”牛瑧昱说,“你也不是有意的!”
“等几天,我给她买点儿学习资料,你寄给她!”孟爽说,“我要尽我的力量帮助她……”
“那太感谢你了!我会把你的心意告诉她的!”牛瑧昱很感激地说,“我妹妹知道你这么关心她、帮助她,她一定会很感动,会更加努力地学习的!”
牛瑧昱与孟爽边走边聊,话犹未尽,耀华管理学院就到了。牛瑧昱正带着孟爽办报到手续时,汪强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尽快赶往火车站迎新点。孟爽得知是辅导员找牛瑧昱,加上觉得报到这种事也用不着牛瑧昱帮忙——要是过去,应该是她帮他做这种没有“脑力”含量的事的,于是,催牛瑧昱赶快去见辅导员;牛瑧昱觉得孟爽言之有理,同时,也以为辅导员那边可能会有急事,便匆匆地走了。牛瑧昱走到楼梯口时,孟爽赶出来,塞给他一包从美国带回的巧克力和一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