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宫里张灯结彩地准备起来，但许多人也在心里生出了疑惑。
南方的蝗灾虽很难遏制，但皇上派了十三殿下前去赈灾，许多灾民都得到了安置，如今天又冷了，蝗虫也渐渐减少，怎么皇后娘娘这“祈福”还没结束？
也有见徐太医出入凤仪宫的，猜想皇后未必是祈福，而是病了。但无论是皇上、太皇太后还是太后，抑或是他们身边服侍的人，都众口一词，底下人就算有猜测，也只敢悄悄地想，背地里谈论两句，谁敢真去当个事儿说。
这日，天空中又飘起了雪片，凌夜轩用手揉了揉额头，想着又有几日没去瞧秦诺了，便叫上杨木林，往凤仪宫而去。
杨木林知道皇后祈福是假，有孕……也是假，但要在宫里造成的效果却是——皇后祈福是真，却也是次要，主要是皇后有孕，皇上谨防有人错了主意，方才对皇后小心的保护。
因此，皇上去凤仪宫，也并不怕人看到，更不怕人猜测。
秦诺正披了斗篷，在院子里赏雪，偶尔还会伸出手来接住，看雪花在手心里融化，见凌夜轩来了，秦诺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不冷，也不能总站在外面，小心凉着。”凌夜轩走上前去，将秦诺的双手握在手里，又略带戏谑地看着她。“快过年了，你难道不想出去热闹一下？”
“顶着个假肚子热闹吗？”秦诺瞪着眼睛眼睛。“想热闹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正好趁这个时候躲懒，不用见外面的王妃夫人们，也不用去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立规矩。谁让她们想出这样的主意！”
“你这小心眼儿，还没完呢！”凌夜轩笑。
“怎么可能完？”秦诺撇嘴。
以后她只要见到那孩子，就会想到他曾经跟别的女人滚床单，这得多大的心，才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尽管，他之前也没少和别的女人滚，但那是在认识她之前，或是两个人并没有情投意合的时候，根本就不一样。
“好了好了！我难得来一次，你就别又翻旧账了，成吗？”凌夜轩温柔地笑着，感觉着她的手在手中渐渐变暖。
“我听徐太医说，康王病了，是怎么回事？”这事在她琢磨了好几天，要是凌夜轩再不来，她都想派人去叫他过来问了。
凌夜轩眸光一闪，带着几分沉思的神色，看着秦诺。
“你明明想到了，却偏要问我。我问你，这主意，可是你给老六出的？”
“我怎么知道康王在想什么。”秦诺看着天上的雪花。“我也没给他出任何主意。”
“明的没有，暗的也算，要不就是语言引导。”凌夜轩才不相信秦诺的话。
“没有！还是春天时为他迎娶正妃的事，我劝过几句，以后就再没见他。我还以为他早就决定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想抛弃皇家的身份，去寻秦暮雪。想来是他想明白了，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秦诺道。
“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凌夜轩叹息。“老六这一走，我又少了个得力的人，但他主意已定，这几日已称病不肯上朝。我见他心意已决，也只好应允，但我告诉他，必须过了正月。”
“康王这决定，不知要伤多少人。太妃娘娘虽还有宁王，但哪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德太妃知道，早就哭了好几日，还要进宫来见母后和我，幸亏宁王每日安抚着给劝住了，这两日才安稳下来。”凌夜轩说着，拉着秦诺的手往屋内走。“你本来就怕凉，别站的太久。”
“也委屈了他的侧妃和淑妃。”秦诺感叹。
“总要有人受委屈。”凌夜轩看着秦诺，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要是没有你，我才不会答应老六这荒谬的决定，也不会相信，有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么多。”
秦诺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六的抉择，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老六会更贪恋如今的地位和生活。她没想到，老六竟然会放下现有的身份，抛下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扔下侧妃庶妃，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只为了秦暮雪孤注一掷。
若是从前，她定然会为老六的决定点赞，毕竟秦暮雪为老六付出了那么多。秦诺雪无疑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还有些执拗和固执，可，在康王府里，那个被封为庶妃的教引宫女，和给老六生下孩子的侧妃，为老六付出的，也许并不比秦暮雪少。
难道，只因为她们习惯了沉默的付出，习惯了卑微的仰视，就必须习惯，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老六能守着秦暮雪的深情，不要什么教引宫女，不纳什么侧妃，便不会有这些女人的无奈。但，能埋怨谁呢？这本就是个女人为男人附属的时代，老六能做出现在的选择，已是不易。
毕竟那两个女人还有名分，还有孩子，若是老六不选择秦暮雪，秦暮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怎么想，都是此题无解，还是看老六的心里，谁更重要。
除非……除非凌夜轩允许老六迎娶秦暮雪为正妃。
秦诺看了凌夜轩一眼，心中叹息。
秦暮雪的出走，改变了她和凌夜轩的感情走向，凌夜轩的一心为她，又改变了老六和秦暮雪的命运。缠缠绕绕下来，终究不能两全。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劝凌夜轩改变决定。
就算秦暮雪千回百转，换一个身份成了康王的正妃，也未必就是圆满。
而她，也许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秦暮雪，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吧！那个改变了她人生的女子，那个据说跟她长得特别相像的“义妹”，她们的生命复杂地联系到一起，却似乎又注定了这样错失的结局。
凌夜轩离开后，命杨木林带人送来了许多过年用的东西，剪纸，桃符，盆栽的鲜花。碧桃勤快地将剪纸先贴好，花盆摆在屋内，立刻就有了喜庆的气氛。
除夕这天，太皇太后借口前些日子见多了宫外的人，闹得头疼，将夏依秋等人都打发到庆和宫去守岁，凌夜轩去寿宁宫和庆和宫走了一圈，便来到凤仪宫，跟秦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觉得有点儿闷了！”秦诺趁机提出她的无理要求。“元宵节想出宫去转转。”
“你怎么出去？”凌夜轩斜睨着秦诺。“我的皇后，可在为民祈福，且有了身孕，连守岁都没出凤仪宫，竟然想去外面热闹，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笨！我可以扮成男装啊！”秦诺又开始露出狗腿的笑容，心道还不是你那天先提了出去热闹，勾起了我蠢蠢欲动的心。“只要在宫里不让人看见，出了宫，谁认识我是谁？别说是我了，就您这位九五之尊，也没几个人认识吧！”
“但有好几个侍卫，可都认识你。”想起秦诺最初在王府里时出的那些幺蛾子，凌夜轩还是有些牙疼。
“侍卫那么多，你何必非要挑认识我的跟着。”秦诺的眼珠转了转。“再说，皇上皇后出宫与民同乐，不也是为民祈福？”
“真的这么想出去？”凌夜轩敲了一下秦诺的头。
秦诺猛点头，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好吧！”凌夜轩勉为其难地答应道。
梁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皇上已经应允，只好咽了回去。碧桃虽有心跟着，但想到皇后娘娘不在，梁嬷嬷一个人在宫里，未免太孤单，也只好作罢。
元宵节这天下午，秦诺早早地命碧桃找出在王府时穿过的男装，兴高采烈地换上。
凌夜轩参加了宫宴，便和杨木林来到凤仪宫，带出秦诺，乘了马车，往宫外而去。
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路上行人如织。马车寻了一个稍微清净的路口停了下来，凌夜轩和秦诺下了车，便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而去。
秦诺看着悬挂的彩灯，看着忙碌的商铺，跟着熙攘的人流缓缓而行，心情好得不得了。宫里再好，也不如宫外自在，宫里的热闹也跟宫外的热闹不一样，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凌夜轩伸出手，一把握住秦诺的手。
“喂喂！”秦诺小声提醒他。“我现在可是位玉树临风的公子，让人瞧见，小心生出误会。”
“那又怎样？”凌夜轩对她挑了挑眉毛，眼中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
秦诺有些恍惚。
自从凌夜轩当了皇上后，这样的光芒很少在出现，他的眼眸里更多了几分深沉和温和，但在她眼里，却依然是最美的男子。他是皇上，但更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凌夜轩跟她含笑对视了片刻，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会误会，以为我已经完全拥有你了！”
“你已经完全拥有我了！”秦诺立刻回答。
凌夜轩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真的？”
秦诺点头，心中有些奇怪。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中，她是一直在要求的那个，从未想过，凌夜轩也跟她一样，一直觉得她并不完全属于他。
“那……”凌夜轩有些迟疑。“你已经完全忘了你心里那个人了吧？”
秦诺完全怔住，茫然地看着凌夜轩。
“我心里的人？是谁？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