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静,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尴尬。
秦诺的目光落到手中的书上,平静中带着几分淡漠,好似没有看到凌夜轩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满含愧疚的目光。
“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一直这么冷战下去?”凌夜轩压低了声音,这些年,他跟秦铎和秦诺学了不少新词儿,用得倒也得心应手。
“皇上怎么这么说?”秦诺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夜轩。“臣妾跟皇上冷战,岂不是大逆不道?皇上再一怒之下,把臣妾打入冷宫或禁足什么的,臣妾可不喜欢自讨苦吃。”
“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凌夜轩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哄劝。“我若是跟你摆帝王的架子,现在就不会坐在你面前了。”
“既然你一直在找机会跟我说话,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你好好说就是了,又何必说我冷战?”秦诺换了称呼,话倒是说的很有道理,但那讥讽的语气,却一点儿没变。
凌夜轩被堵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女人就是喜欢得理不饶人,他是抹不开脸面直接跟她道歉,她却不肯给他台阶下,反而这么咄咄逼人的!
“我和何氏并没有在一起。”沉默了片刻,凌夜轩缓缓开口。
秦诺没有说话,但看向凌夜轩的眼神儿,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字——不相信。
自从两人表明心迹,已是两年多,凌夜轩去夏依秋三人那里的次数虽有限,但也是几乎每个月都有,她若是不信任凌夜轩,那不知会生多少闲气。只是今日,凌夜轩和何氏的表现也太奇怪了些,她想不多想都不行。
尽管看二人的神色,应该是何氏用了些小伎俩,凌夜轩为此也是很恼火愤怒,但她心理上这一关,还是过不去。男人大多是下半身动物,何氏虽不是新人,但好几年没在一处了,他肯定觉得新鲜,谁知道他是不是欲拒还迎,到最后占了便宜不说,还迁怒何氏。
凌夜轩本来还有话说,但见秦诺这个态度,深知再说下去,不仅不能能缓解这女人的怒火,反而会火上浇油。看来,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
凌夜轩觉得自己虽称不上是圣君,但至少算个明君,谁能相信他这个在国家大事上运筹帷幄的天子,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有些窝囊。
“我说的是真的,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凌夜轩继续做小伏低状。“等你气消了,自己去问问何氏。”
秦诺微微冷笑。
此时的何氏怕是早就被凌夜轩软硬兼施地给封了口了,她能问出真相来才怪!再说了,没有何氏,也会有别人。她对何氏是有些恼怒,但让她伤心的,是面前这个男人!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感情在男人心中的位置。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妾今儿也乏了,不能服侍皇上,还请皇上到别处歇着。”秦诺轻飘飘地说完这些,便唤碧桃、轻风等人,准备洗漱。
凌夜轩暗暗咬牙,这女人的态度还真强硬啊!不过,看她还在气头上,自己又……他且不跟她一般见识。
见碧桃吩咐了人,走进室内,凌夜轩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
碧桃自然知道自家娘娘正在为了什么事跟皇上别扭,先前夏修容还劝过两句,安贵仪也凑热闹打趣,轻风几个见娘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照样跟她说笑,都舒了一口气,以为娘娘的醋劲儿过去了,只有她心里明白,娘娘若是真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来倒还好说,就是这没事儿人一般,才更让人担心。
不过,碧桃更知道,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娘娘都会笑着敷衍,根本就听不进去,便也不提这事,更不提皇上,待小宫女们备好了热水,便亲自服侍秦诺沐浴更衣,直到看着自家娘娘安然入睡,方才摇头轻叹了一声。
自那日不欢而散,凌夜轩就再也没到过凤仪宫,但每日都会派杨木林带着小太监送许多东西过来,秦诺照单全收,对凌夜轩的衣食起居,却是连问都不问一句。
何氏并未歇息,次日便照常来请安,照常跟秦诺一道去庆和宫,只是看向秦诺的眼神儿总是有些闪躲,再不似往日模样。
因中秋将至,又听闻太后抱恙,宫外的太妃和王妃陆陆续续地进宫来请安,但太皇太后一直借口说身上不好,懒怠动,除却太后偶尔能进去瞧上两眼,其他人一概不见,更别提是宫外来给太后请安的王妃夫人们了。
大家见不到太皇太后,便都到庆和宫和凤仪宫坐着用茶叙话,秦诺又要吩咐人预备中秋的宫宴,倒是比往日忙碌了许多,更懒得搭理凌夜轩。只到了八月十四这日,见到又来给她送东西的杨木林,秦诺方才让他给凌夜轩带话,说了几句宫宴之事。
杨木林早就习惯了皇后娘娘对皇上的态度,又见凌夜轩和秦诺有条不紊地忙着各自的事情,情绪也都稳定,心情似也无异,不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便只当是两位主子又在闹什么小别扭。如今听了娘娘的吩咐,又得了丰厚的赏赐,便笑眯眯地回去回话了。
中秋这日,别人倒都罢了,只恒王府依然是恒王妃一个人前来。秦诺知道凌伯庸早就提前来见过太后了,心下还是难免感叹。虽说年年如此,但身在皇家,连骨肉亲情都身不由己,总是让人唏嘘。
“皇祖母那里,你可去请过了没有?”凌夜轩见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太皇太后,低声问道。 “皇祖母方才派了吴姑姑来,说她身子不适,就不来跟大家热闹了。我已命人挑了几样炖得烂烂的好克化的膳食送到寿宁宫去。”秦诺轻声说。
凌夜轩听秦诺没再刻意“臣妾”“臣妾”的,脸上的笑容便抑制不住,对于秦诺说的什么,早就不在意了。
中秋过后,寿宁宫那边宣太医的次数越发频繁,尤其是梁太医,几乎日日都要去给太后请脉。秦诺有些不安,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这一病就是近两个月,去寿宁宫又总是被挡在门外,难免让人胡思乱想。
这日去庆和宫,她便没有和夏依秋等人一道离开,特特地多留了片刻,将心中的思虑委婉地说了出来。
“我也有几日没去寿宁宫了,不过听寿宁宫的太监说,太皇太后并无大碍,只是怕太吵了,才不肯见人。我听说皇帝去过几次,也是被挡在门外。你们也别太急了,说不准哪日,太皇太后心情一顺,身子就大好了。”
秦诺听太后这话的意思,太皇太后身体抱恙似乎是因心情所致,不由得暗自苦笑。太皇太后每次心情不好,都会身体不舒服,也不肯见人,以前因先皇和凌洛的事就是这样,如今能让太皇太后心情不好的原因,怕是只有她了。
不曾诞下皇家血脉,又不许皇上纳妃,太皇太后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是不舒坦的很。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太皇太后这个心病,她可医不好!
秦诺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凤仪宫,见凌夜轩正站在室内欣赏墙上她写的字,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满面含笑地瞧着她,好似二人之间什么芥蒂都不曾有过一般。
“你去哪儿了?”
“臣妾到太后宫里稍坐了片刻。”秦诺中规中矩地回答,见凌夜轩不坐,便站在一旁,一副按礼尊重的模样。
碧桃正端了茶进来,听到秦诺的话,又见皇后娘娘垂眸站到一旁,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娘娘这气性可够大了,事情过去有一个月了,还没缓过来呢!
“怎么?还生气呢?”凌夜轩见碧桃退下,也不落座,走上前来,伸手捏着秦诺的下巴。“我再说一遍,我和何氏并没什么,可信了?”
“臣妾从未说过不信。”秦诺淡淡地回答。
凌夜轩见秦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捏着秦诺的手不由得微微用力,嘴唇慢慢凑到她耳边。
“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还没完呢?这么久不理我,我都想你了。”说着话,嘴唇便往秦诺脸颊上滑去。
秦诺使劲儿推了凌夜轩一下,神情越发冷漠。
“皇上言重了,臣妾并没有吃醋。皇上想宠幸哪个嫔妃,也无需在意臣妾心里怎么想,更无需经臣妾同意。”
“还是没生气!你瞧瞧你,哪一句说的不是气话。”凌夜轩不怒反笑,觉得心情大好。这女人是在意她,才会如此蛮不讲理,他就喜欢看她这醋意横生的模样。“若是你不高兴,我以后不再去她们那里,也就是了!”
不用秦诺不高兴,从何氏宫里出来,他就决定了,以后再不去任何人宫里。连胆小怕事的何氏都敢在他跟前动手脚,更何况是旁人!
秦诺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影。
这样的保证,估计每一个出轨的男人都曾跟他的妻子说过,没有一点儿诚信度可言,何况凌夜轩还是皇上,何氏等人也不是小三儿,而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跟你商议。”见秦诺不说话,凌夜轩决定一鼓作气,把该解决的事情一并解决。“如今新选上来的侍女也都能用了,青萝、轻风、轻雪、轻霜虽说都不是很大,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如趁着年华正好,将她们放出去,一则彰显皇恩浩荡,二则也让下人们知道,皇后娘娘宽厚待人。”
秦诺狐疑地看着凌夜轩,怎么忽然提起丫头们的去处了?
“皇上,娘娘,寿宁宫的吴姑姑来了。”秦诺的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碧桃走了进来,一行说着话,一行悄悄观察着二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