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凌夜轩在凤仪宫用过晚膳,跟秦诺说了会子话,便离开了。凌夜轩没多说什么,秦诺也没问,今儿又是凌夜轩去别人那里的日子了。
凌夜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另外三个人那里去坐坐,渐渐便形成了规律。秦诺也不会因这些事生气。
夏依秋是凌夜轩的教引宫女,安可欣曾为凌夜轩小产过,何氏亦是小小年纪时就跟了凌夜轩,且是个柔顺胆小的人,后宫里统共就留下这么三个,又都不争不抢的,何况,凌夜轩去她们那里,也是为了她。
同为女人,秦诺很明白三人心底的委屈,她占了心,占了人,还占了好名声,即便开始的时候心里有点儿小疙瘩,此刻也没有了。
秦诺睡的早,起的也早。
按照惯例,凌夜轩去了别人那里,都会早早回到凤仪宫,不同的是,开始的时候是怕她误会,会看她的脸色,偶尔还会逗逗她,故意让她吃醋,但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凌夜轩也知道秦诺懒怠在这事上再跟他计较,从别处回来,两个人说上两句话,凌夜轩吃几块点心,用一碗粥或汤,便去早朝。
但今日,直到夏依秋几个来给她请,凌夜轩也没回来。
秦诺内心虽有些奇怪,却也没太在意,几个人闲聊了几句,秦诺便带三人又往太皇太后哪里去。
“各位娘娘请留步。”到得寿宁宫宫外,立刻有太监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太皇太后昨儿睡的晚了些,刚用过药又歇着了,各位娘娘且请到别处坐坐,太皇太后这儿,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
“既如此,麻烦你替我们问太皇太后安罢!”秦诺含笑道,又问。“太后娘娘可曾来过?‘
“来过,听说太皇太后睡着,便回去了。”那太监连忙答道。
秦诺微微颔首,带着三人往庆和宫去了。
太后正和几个先皇的嫔妃在院子里看着小宫女们浇花,见秦诺几个来了,笑着请进屋内。因太后平日都是早早地到太皇太后处,众人很少到太后这里来,如今太皇太后懒怠见人,太后这里倒热闹的很。
“皇后娘娘最近可是心绪不佳?我怎么瞧着又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说起来,除了给皇家延续子嗣,这宫里原也没什么大事了,皇后娘娘应该过得很滋润才对。”众人刚刚落座,武昭仪便开口。
武昭仪的语气,那种似乎满含关心的柔和,却又莫名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若是平日,秦诺看在老十三的面子,并不想跟这个武昭仪起冲突,没想到她反倒得寸进尺起来。
“多谢昭仪娘娘关怀。”秦诺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娘娘最近也清减了许多,想是内心牵挂十三殿下的缘故。本来我以为,赶在年底,十三殿下也该回来了,不想却听说,只十四殿下正往回赶,十三殿下还要在外面再呆几个月。俗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真是难为娘娘了。”
“能者多劳,十三殿下有才干,皇上才会重用他。”孟昭仪见武昭仪脸色变了,忙接过话来。
孟昭仪是老十四的母亲,平日跟武昭仪并不交好。且因当时同样生了皇子,其他人却都比武昭仪的位分高,武昭仪心里不平,除了贵妃,跟其他几位皇子的母亲,都有些嫌隙。如今儿子同样被远派到别处,老十四每年都能赶回京城,老十三却两年多未归,孟昭仪自然能明白武昭仪的心情,又不想武昭仪再说些有的没的,也是一片好心,方才接过话来。
秦诺听孟昭仪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只对孟昭仪笑了笑,将话题转到别处。
武昭仪一听说老十三今年也不会回京,心里难免伤感,倒也没心思再找事儿了。直到秦诺带着夏依秋等人告辞,她似乎才回过神儿来,不由得暗暗咬牙。
这个皇后,可真是会戳人心窝子,真不知道当今皇上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对这样一个女人言听计从,弄的好好一个后宫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还没有先皇留在宫里的嫔妃多。偏偏又没一个人有孕,若不是这皇后妖媚祸国,那才怪了!
可惜她没那女人伶牙俐齿,斗又斗不过她!不过她也不着急,这宫里,会有笑话让她瞧的!
左右无事,秦诺便又邀夏依秋三人回凤仪宫说话,四人刚刚落座,凌夜轩便大步走了进来。
平日凌夜轩来就来了,秦诺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不起身给他见礼。但今日有夏依秋等人在,秦诺自然不会再那么随心所欲,和三人一道站起。
夏依秋和安可欣倒都是往日模样,只何氏起身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似乎很怕见到凌夜轩一般。
“都坐下吧!”凌夜轩淡淡地开口,好似不经意地瞄了何氏一眼,目光中带着些凌厉。
秦诺将凌夜轩和何氏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若是她记得没错,昨晚凌夜轩应该就是去的何氏那里,难道是何氏不小心惹了他?
不会啊!
何氏一向胆子小,凌夜轩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服侍还怕会出错,又怎么会惹凌夜轩生气?再说了,就算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凌夜轩不是应该对别的女人都视而不见吗?竟然会被何氏惹恼,未免太不寻常了!
“皇上今儿回来的倒是很早,只是怎么瞧着这么疲惫,可是昨晚没歇息好?”秦诺关心地问道,声音里透着不同寻常的温柔。
“还好!”凌夜轩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目光却有些闪烁,不敢跟秦诺对视。
秦诺微微一笑,不再看凌夜轩,而是转向何氏,正好对上何氏看向她的视线,只是倏忽一下,却掩饰不住紧张和慌乱。
“何妹妹是怎么了,从一早就心不在焉的,可是昨晚没歇息好,不然就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安可欣笑呵呵地看着何氏,眼底透出几分关心之色。
原来从一早起来就不对劲儿!
秦诺在心里冷冷一笑。
自己是太粗心了,竟然没注意到何氏今日跟平日不同。总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几个人,她都没发现,可见自己不仅仅是大意,更是过于自信了!
“安贵仪不说,本宫还真没察觉,何贵仪觉得怎么样?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可别强忍着,要不要请个太医瞧瞧?”秦诺温和地问道。
凌夜轩的手在身侧悄悄握拳,他怎么听着秦诺这语气,阴测测的!
何氏连忙站起,对秦诺服了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声开口。
“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只是昨晚多用了茶,久不能入睡,今早才小憩了一会儿,因此才觉得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何氏虽小心,却不愚笨。自从宫里没了景贤妃等人,皇后娘娘很少在她们面前“本宫”“本宫”的,都是你你我我的很是随意,听今儿皇后娘娘这语气,显见得是生了疑。
“那你可不早说!”秦诺一副愧疚的模样。“都怪本宫疏忽,你赶紧回去歇着吧!这两日也不必请安,等好了再来。”
“多谢娘娘!”何氏垂眸,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对屋里的几个人服了服,悄然退了出去。
“何妹妹也忒老实了,身子不适也不肯说!”安可欣摇头笑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夏依秋安静地坐在一旁,眉心微蹙,她不知道安可欣是真的没瞧出来什么,还是瞧出来了也假作不知,但,她却无法像安可欣这般游刃有余,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凌夜轩一下子站了起来。
“朕有要事要办,你们两个也别急着回去,在这里陪皇后说说话。”
说着话,凌夜轩头也不回,迈着阔步向外走去。
夏依秋怔住了。
她怎么觉着,皇上不像是生气,倒有点儿临阵脱逃的样子。难不成真是做了什么事,不敢面对皇后娘娘!
秦诺看着凌夜轩离去的背影,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动不动,藏在袖子里的那只,却狠狠地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刺入手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双眸平静如水,缓缓收回目光,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今儿你们两个就别走了,在这里用膳吧!”
秦诺的话,一如既往的温和,夏依秋却从这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听到一丝不同。不是那种伤心欲绝的悲痛,而是那种接近冷漠的悲哀。
她就是从那种类似心死的悲哀中走过来的,自然熟悉。只是,她知道,皇后娘娘跟她不一样,她的性子,她的身世,她的位分,她在宫里的经历,都决定了她只能也只会用退缩当成解脱,皇后娘娘,却比她要强,也比她固执。
夏依秋很想告辞,皇上和皇后娘娘让她不安,也让她为难。她虽然觉得自己看透了许多,但不管怎么说,皇上都是她曾经一心一意相对的人,而她和皇后娘娘之间,也一直真心相待。只有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她一直以为自己已能坐到无心,但如今看来,也许,安可欣才是那个真正无心的人。
“好啊!”夏依秋正犹疑间,安可欣已大大咧咧地答道,仿佛凌夜轩、秦诺和何氏之间的微妙,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夏依秋默默地看了安可欣一眼,娴静地笑了笑,也轻声说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