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的时候,江采才看清,这被唤作孟大人的男子实际上很年轻,白净的面上,唯有一双眸子,平淡不惊,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有些人一眼便能看出非凡,孟大人与孟达这群粗鲁莽汉不同。
江采现在身陷囫囵,没有像容湛与相问渔一般的好本事,她能自保的,只有一身医毒之术,但是很不巧的是,昨夜从尘飒酒楼逃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给她做准备,因此,身上除了那针包之外,没有半点武器。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虽有恼,但也绝不会痴傻到认不清现实处境。
抿了抿唇,江采直接对孟大人开口:“你们如果要出关,我倒是有个方法,杀了我,咱们一起死,还是留着我,我带你们一起活,你们选。”
真是个说大话不怕闪着舌头的女子!
大抵上,在场多数人都会这么认为。
尤其孟达,嗤笑一声后,毫不留情的嘲讽:“你一介弱女子,昨夜能从我们手下逃走,那是你走了狗屎运,还有能力带我们出关,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江采面不改色,她淡淡道:“是,我是踩了狗屎运才能逃走,但是你们现在需要的,不正是这样一个踩狗屎运的机会?”
此话一出,孟达面色一变。
是了,他们现在被困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没有出关文件,回了大宣只有被逮捕的份儿。
他们现在确实是需要一个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但是,让他相信,这馅饼就是眼前这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能将她脖子拧断的弱女子,怎么可能?
江采见他动摇,再接再厉:“我们现在也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是死了,你们便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反正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放手一搏不是?”
孟达开始沉吟她话里所说的可能性,说起来好笑,他内心抗拒这女子的提议,脑子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思想走。
而由始至终,那孟大人都不发一言,江采偷偷瞄了他一眼,甚至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个哑巴。
“我会说话。”
“啥?哦……”
江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弄懵,反应过来后,心平气和的哦了一声。
孟大人淡淡看她一眼,随后用手指轻轻推开孟达架在江采脖子上的那把弯刀。
“信她一回。”
“孟大人,若她是狗皇帝派来的……”
“她不是。”
孟达担忧的说出自己的猜疑,孟大人却打断他的话,言语听起来竟坚定极了。
江采惑然挑眉,这人莫非认得自己?
不对,她现在换了一张脸,就算他识得过去的师江采,也不会认出她的。
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江采上前一步,跟上孟大人的脚步。
“如若想出关,必须先回一趟帝京。”
孟大人还没说话,孟达便坐不住了,他滕然而起,粗狂着声音道:“回大宣?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你若是没法子别在这浪费我们时间,这出的都是什么鬼主意!”
“孟达!”孟大人头一次皱眉出声,见孟达面色不甘,才补充道:“听她说下去。”
后者虽有不服,但到底没再打断江采。
环视一圈,见众人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尽管这些人面上多数都是不抱希望,只当她是死里求生瞎诌一通的看戏表情,江采收回视线,抿了抿唇道。
“据我所知,帝京御史周礼,此人尤其好赌,常年出没在帝京各大赌坊,他身上便有出关文书,我们大可‘借’来一用。”
江采的话音落地,在场的人已经逐渐收起置身事外的表情,开始认真思索,有人提出问题:“周礼确实好赌,但是就算我们将周礼的出关文书拿到手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是不够用啊?”
“是啊,我们一共三十多人呢,丢了谁也不行!”
“孟达。”江采突然唤了一声。
孟达听着自己名字从一个看起来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怎么看怎么怪,他不自在的哼哧一声。
江采不顾他的态度,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城中有匈奴人?”
孟达闻言思索片刻后,一拍大腿道:“那是自然,那些匈奴人生性好架,而大宣人生性温和,但是相处难免有口角,每每有争执,必要大打出手,有好几次差点闹出人命,后来帝京人便开始排斥匈奴人,再加上我们昨日酒楼一案,估计这次匈奴人都要被赶出大宣了。”
江采满意的点头,她转身对众人道:“即便是匈奴人出关,那也需要出关文书,但是他们不是本地人,没有身份,因此,一党人只需要一本出关文书,我们也可以效仿,伪装成匈奴人出关,所以,周礼的那本出关文书,足以帮我们离开大宣。”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孟达听完,兴奋的眼睛直放光。
而经过江采这一番解释,众人也明白,他们有希望了,于是一扫之前的阴郁,兴奋极了。
江采看向孟大人,挑眉:“现在孟大人可否挑上一两个人随我一同回帝京?”
孟大人唇边一抹笑意,他温和的应道:“那是自然,孟达,你挑上两个伶俐的,随姑娘一同回帝京。”
末了后,又补充一句:“务必保证姑娘安全。”
孟达是个直性子,除了脾气暴躁了点,其余的优点还是可圈可点的,他爽快的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全包在我身上!”
江采默默在心中松了口气,这一出险棋总算是下对了。
“姑娘!方才多有失礼!”
江采刚放下心,忽的肩上被孟达重重一拍,恰好牵扯到之前的伤势,她面色一瞬间煞白起来,咬着压根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孟达,姑娘有伤在身。”
一旁的孟大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略不悦的提醒。
孟达粗神经的刚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道歉。
那一张粗糙的脸上堆满了歉意,怎么看怎么违和,江采不禁嗤笑出声,用完好的那只手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上路罢。”
她看了眼已经爬到山边的太阳,催促一声。
孟达应下,在队伍里精挑细选了两人,一行人便急匆匆往回走。
等他们抵达帝京时,太阳已经下山,彼时,天色已经见晚。
孟达与江采站在街头,看着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不免皱起眉头:“姑娘,这御史府可不是容易进的,如何将周礼哄骗出来?”
江采也正皱眉思索这个问题,忽的,余光中一人摇摇晃晃的穿过,她与孟达顿时面色一喜。
大约是前半生都在倒霉,这物极必反,今日运气竟意外的好。
那从他们面前晃荡而过的,可不正是他们要寻找的御史周礼么!
孟达最容易冲动,见着人便要将其逮来,却被江采拽住,他急声道:“姑娘你拉我做甚?我们将他逮来,拿到出关文书不就行了吗!”
江采低声道:“能坐上御史位子的,又岂会是常人?据我所知,周礼在朝中可没什么亲信,他是凭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除了好赌好酒外,那人精明的怎么要了你的小命,你都不知道!”
孟达闻言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耷拉着脸道:“那你说咋办?”
微微朦胧下来的夜色下,江采眯起眸子,缓缓吐出两个字:“智取。”
两人说话间,周礼已经摇晃着走进一家赌坊,江采看了眼名字,相问赌坊,这名字听起来怎的如此熟悉?
相问……难道说,与相问渔有什么联系?
仅仅一瞬间的惑然,赶忙收起心思,也跟着周礼进入赌坊。
这是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江采穿越后头一次来到赌坊,这个穿越文必备的圣地。
书里的女主都是在这里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如果不是今天有要事在身,江采倒也想体会一把这种感觉。
“姑娘,他在那儿。”
孟达在身边低声提醒道,江采闻言看过去,果不其然,周礼被酒精渲染的一张红脸,在烛光下倒映着光泽。
江采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什么,她忽的勾起唇角,对孟达附耳一句,后者瞬间瞪大了眸子,先是是惶恐的道:“姑娘确定这样不会出事?”
待到江采确定的点头,他才展露笑颜:“好,我这就去办,也好让这大宣的狗崽子们好好受上一次罪!”
他说完便匆匆出了赌坊,江采对剩下的两人吩咐:“你们随意找个地方,不用跟在我身边,随机应变。”
那两人应下后分散开来,江采站在赌坊入口处,理了理衣衫,抬首挺胸的走进。
赌坊的光线较暗,正好能够很好的将她的一双蓝眸遮盖起来,蓝色本身在暗处若是不仔细看,有黑色也没什么不同,再加上她顶着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因此,可以放心大胆的抛头露面。
她状似不经意走到周礼身旁,在他的场子上停下来,化身围观群众一名。
因为正好在旁边,周礼身上冲天的酒气闻得一清二楚,江采笑意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