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二十八年,主城帝京发生了一件令人闻风丧胆的事件。
尘飒酒楼被人当晚灭门,其中包括三十个住宿客人,个个死状凄惨,但是据听说,唯有一名女客人逃过了此劫。
后来就有传言出来,说这女客人身怀异能,说不定,这三十多人就是她所杀的!
而后来传言越传越离谱,从可能是女客人杀的,变成那晚宴尘飒酒楼来了个女魔头,女魔头半夜寂寞,杀人来解闷儿,但是越杀越红了眼,最后竟将客栈上下三十多人杀了个干净。
此事越传越邪乎,由于讨论的人太过,以至于很快的,便吹到宫里头。
而此时的金銮殿内,容湛狠狠的将一方上好的砚台砸在地上,砚台应声而碎。
而殿下跪着的人,正是萧沉!
“朕让你看着太后,最后你就给朕交上来两具尸体?”
容湛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话里的怒火已经抑制不住,险些便迸发出来。
萧沉跪着,面上一片肃然,他话语铮铮:“属下失职,让贼人有机可趁,扮作属下的模样杀害了方大人与胧月姑娘,属下罪该万死,请皇上赐死!”
自当上这锦衣卫之位时,他的命便已经交到了皇上手里,就算是死,也不能自己做主。
容湛声音冷的发颤:“赐死?你死了能有什么用?方折能复活,还是太后能自己回来?”
他看着跪在殿下的萧沉,头脑一阵发疼。
本来阿采对他的误会就已经很深,如今闹上这么一出,她定然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胧月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他不是不知。
一个宁愿为婢女选择摔落悬崖的主子,足以可见她有多珍视她们之间的情谊。
但是,如今她的婢女却眼睁睁死在她面前,还是他下的命令!
即便他知道这是别人设计好陷害他的,但是江采不知!她如今只会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容湛揉着眉心,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腿上没了力气,滑坐在龙椅上。
整个大殿里静悄悄的,萧沉想以死谢罪,却不得命令,只能佁然不动的跪在地上。
眼看着情势就要这么僵持下来,忽的大殿的门被人推开,容骁急匆匆走进,他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萧沉,随后上前一步道:“有嫂嫂的消息了!”
“她在哪儿?”容湛死寂的眸子忽的一亮。
容骁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容湛皱眉催促:“说!”
“昨夜帝京发生一桩命案,一家酒楼一夜被灭。”容骁神色凛然的说道。
容湛闻言眉头不断的蹙起:“这和阿采有何关系?”
“传言中,昨晚唯一生还的人,是个女子,还有传言,说那一酒楼的人都是那女子所杀,有百姓曾见过那女子,生着一双蓝眸……”
“不可能!”
容骁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容湛狠狠打断,他绷着脸,语气坚定:“她不可能滥杀无辜。”
“但倘若在发生了昨日皇陵事情之后呢?”容骁问的认真。
这个问题的可能性真的太多了,饮恨而活的人,怎么可能还能保留纯良的天性?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谁也不能保证,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的江采,会不会浴血而生,被仇恨驱使,被魔鬼占据神智?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容湛竭力压着痛楚,说出的话仍然坚定无比:“她不会这么做的,一定!”
容骁不再多言,只深深的看着容湛。
后者挥手:“继续去查,务必将她找回来。”
容骁应声而退,殿下萧沉始终笔直的跪着。
容湛斜睨他一眼,冷然道:“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萧沉拱手:“谨听皇上吩咐!”
容湛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昨日皇陵出事,绝非偶然,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事态不会发展到这一地步,而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他心中也似乎有了底。
骤然眯眼,心下一沉,他冷声下令:“朕命你彻查皇陵一事,若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萧沉应下,带着满身伤痕退下。
空荡荡的金銮殿里,容湛单手撑着额,面上满是疲惫。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再一次失去她,且,这一次的感觉来的前所未有的强烈。
或许,他真的是死了都不能让她放下仇恨了……
唇边牵出一抹苦笑,几不可闻的叹息在金銮殿中缓缓飘荡开来。
……
另一边,江采一边用水给自己的胳膊上的伤口做着简单的清洗,在山林里随便找了点草药嚼碎了敷上,算是消毒。
药汁碰到伤口,两者相碰,所产生的刺痛让她不免倒抽口凉气。
“靠,真是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愤愤的低咒出声,她咬牙继续处理伤口。
昨晚她害人的念头刚一起来,客栈便遭到一党人的大清洗,幸亏她反应及时,跑的快,要不然,今日便要横尸荒野了!
但即便如此,胳膊上还是被人砍了一刀,伤口深的几乎要伤了骨头。
她看着正往外翻着肉的伤口,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害人的思想可千万不能有,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如若此时让江采知道,自己被人传做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定然要后悔自己昨晚没弃暗投明,与那些贼人做党,再去杀一波人。
“嘶——”
单手给自己的伤口用布条打了个结,还是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简单的做了个舒缓动作,正打算起身时,忽的那边传来一阵异动,江采下意识躲起来,猫着身子往外瞧,发现这些正是昨晚血洗客栈的那群人,不由得一阵心惊。
靠,什么叫冤家路窄,这事实阐述的简直不能再贴切了好吗?!
“孟大人,咱们做的这些若是被那狗皇帝知道了,咱们还能活着出大宣吗?”
一个中年男子担忧的问,说完不见人回答,又兀自懊恼:“咱们就该做好完全之策再去做了那群狗崽子的,不然也不至于如今逃亡!”
“慌什么,不是有个人将罪名给担下来了吗。”
与男人的慌张相比,那被人换作孟大人的人要显得镇定的多,他说着,语气平淡。
此时躲在草丛里的江采气的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她是天生一副当替罪羊的命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把她当挡箭牌,随便顶锅?
将内心的情绪压了下去,江采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大人说的是那个逃掉的女人?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作用,时间一长,还不得露馅!”
“孟达,你若是怕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着你。”
孟达还在惶恐不安着,后面队伍里有人看不下去,皱眉说了一声。
但那孟达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便蹭的一声炸了毛,他抓着说话那人的衣领道:“你懂什么,若是那狗皇帝知道我们还活着,还杀了一酒楼的人,你觉得,我们能出了这帝京的城关吗?”
被他吼的那人脾气也上来了,他一把推开孟达:“就算我们不杀了那些人,没有出关文书,你能出去个屁,等死吧都!”
孟达被这一句说的哑口无言,虽然很不乐意听,但是却是实话,没有出关文书,就算他们身上没人命,也出不去。
似乎这一句让众人的信心大受打击,有不少人已经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嘴上嚷嚷着:“说到底还是死路一条,不走了,躲了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不如就在这深山老林里等死得了!”
“不走了,不走了,反正也活不了!”
“连家也回不去,就是死,也无法入土为安,哎……”
一时间,哀怨四起,而江采注意到,那名被唤做孟大人的男人始终面不改色,不论他的队伍有多闹腾。
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江采在心里下着结论。
秉承着绝不多事的原则,江采打算悄悄退走,但是偏偏天公不做美,她转身时,忽然被一旁自己换下来的布条缠住脚,好死不死的,摔倒了!
啪的一声,就算那群人想不听到都难。
“谁?”
有人警惕的厉喝一声,江采皱眉,摔倒时撞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此时就算想回答,也出不了声。
但这群刚舔了几十条人命的人可不会单纯的以为是山上的乱石掉落,或者是野兔跑过发出来的声音。
换一句话来说,即便如此,也要亲眼验证过才能放心。
于是,毫无疑问的,江采摔了个狗吃屎的狼狈模样下一秒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待众人看清趴在地上的,是个姑娘时,不免齐齐疑惑,但在江采捂着手臂站起来时,又不约而同的倒抽气。
这人,不就是那晚唯一从他们手底下逃掉的那个女子?
冤家路窄,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孟达第一个反应过来,记忆中江采如鬼魅的手法让他心存警惕,他提起手中的弯刀,飞速的架在她的脖子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采感受着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太阳穴跳的厉害。
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莫过于两种。
其一,是被人利用。
其二,是被人威胁。
而很不巧,如今这两样,他们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