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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恶名加身

二小姐走下软轿,隗怒风就察觉她神情有异。

“近期内我来不了,你就自己保重,别老是虐待自己。寺里的素食不能养身,隔三岔五去镇上沾些荤食。这五十两银子我就不交给长老,你自己留着吧。”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有事要出门几天。”

说完,二小姐踏轿而去。目送她远去,隗怒风回过头,见无心和尚站于佛堂口,凝目注视着他。“你要进城,那就去罢。”

隗怒风道:“您怎么知道?”

“该来的,你躲也躲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无论世事如何扑朔迷离,都要把握自己心性,这样,即使魔氛千丈,你也不会迷失本性。去罢!”

“也许没什么事。不管怎样,我都会很快回来。”

无心和尚道:“我等你。”他的微笑意味深长,似乎充满眷恋。

回头一瞥间,无心长老还伫立寺院门口。那枯瘦拘搂的矮小身影从此镌刻在隗怒风心上。

冬日天空呈铁灰色,削面的冷风肆虐楼宇墙院。市面上车水马龙,人头遄动,热闹非凡。寒流冷气毕竟不能冷却许多人功名利禄热忱的梦想。

为贪婪而役气,为享乐而役身。尘世生计艰辛,人人都想活得比别人好,不免暗中攀比,于是互相倾轧,演竞成风。太平盛世,一切如常。人世的所有生老病死,仇怨欢乐,皆沉淀于歌舞升平的假象中。

隗怒风懒懒散散从城郊逛到城内,径自走近张府。尚未进入院门,早有家丁提前通报进去。刚到正堂,二小姐便忧喜交集地迎上前来。“我爹去官衙未归,你先同三哥他们聊聊吧。”

热茶爽口的欢声笑语中,隐隐有忧虑的气氛飘浮其间,隗怒风感到将有大事发生。待张先生匆匆归府,他才明白事情缘由。

三公子张启云携一琴一剑独走江湖已历数年。此公子性情稳健,轻易不跟别人舞刀弄剑,一朝动手,则鲜有败绩。前些日子,三公子游到青城附近,夜遇一伙强人行凶商旅,便出面干涉。数语不合,双方动手,对方出手就是杀招。三公子刺倒数名歹徒,余者四下惊散。

这种盗伙劫杀之事,盗贼纵有伤亡,也不会报到官府,三公子便没放在心上。

岂知时隔两天,屠龙庄主人戈伯南就在三公子寄宿处寻到他。戈伯南气色不善地质问三公子为何杀其弟子。戈伯南乃青城一带武林大豪,三公子不敢轻犯,便据理直争,说明自己伤人的原因。

不料戈伯南气势汹汹,非但指责杀人,还咬定他劫货。因为在那场稀里糊涂的混战中,戈家弟子携带的价值二十万两的金珠不翼而飞。三公子心无冷病,自然绝不承认。三言两语,两人就说僵了。戈伯南的屠龙十四式果然名下无虚,不出十招,三公子便两次中剑。若非当夜月黑云厚,三公子连逃脱之机都没有。

侥幸脱险,三公子快马加鞭打道回府,向父亲禀报此事。既然戈伯南说过将亲自登门问罪的话,张先生略一沉呤,便分付属众行动起来。

与张府交厚的朋友已知消息,暗中作好准备。张先生同官府往来甚密,官家的差役眼线频出,暗中察视形迹可疑之人。数日之内,离府的几位公子也将迅速赶回。张府明松暗紧,其严密戒备的气氛,连深闺里的二小姐也能察觉。

张先生道:“隗兄弟,此事与你全无关系,我本不打算惊动你的。既然知道,那也没什么,反正我要关照无心长老安排好你的事。”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隗怒风道:“既然屠龙庄声势浩大,不易对付,处理不当,则后患无穷。真相不弄个水落石出,三公子的声名终究有碍。我可从旁协助,别人也不会引起注意。”

张先生和十二公子皱眉不语。三公子面露感激,却缓缓摇头。隗怒风道:“我想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这种冲突是没有必要的,能够善罢,尽量善罢。但真相必须查明。我在这方面有些经验,或许能效微劳。”

诸人皆露惊讶之状,但谁也没有多问。张先生既不愿得罪屠龙庄,又难抑对少年的好奇心,便欣然同意他的请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中,二小姐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轻松感,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翌日清晨,眼线来报:屠龙庄一行二十五人,将于午后抵达西城。

江城冬季多雨,张先生一行迎出城外时,淅淅沥沥的小雨便飘洒苍穹,带起浓浓凉意。十里长亭人迹稀少,连绵不断的细雨将一种不祥的阴影悄悄压在众人心头:世事叵测,谁能预知身后未卜的结局呢?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三柱香的等待似乎比一年更久。看到一群加鞭快马驰出林中小道,沿山路溅踏泥浆而来之际,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三公子高叫:“晚辈张启云恭候在此!”

众骑者骤然一惊,二十余人离鞍下马,迅速站成一排。看着他们阴鸷的目光和紧握剑柄的姿势,张先生心中惕然:此事只恐不易善了。张先生朗声言道:“在下恭候诸位大驾。请戈兄屈尊至寒舍一叙如何?”

当先那位络腮被面的壮汉沉声喝道:“姓张的,久闻你老谋深算,诡计多端,这次你带这么多人来——哈,连你宝贝女儿都来了!又在玩什么花样?告诉你,戈某不吃这一套!”

张先生对他极其无理的蛮横视而不见,微笑道:“戈兄无须疑虑,在下一片志诚,只盼双方释清误会,一道寻回所失之物。倘若犬子真有冒犯之处,待查明事情真相,在下一定将他交与戈兄。这样如何?”

这番话给足了戈伯南的面子。屠龙庄一行敌意大减。戈伯南勉强拱手道:“张先生当真这样想?”张先生道:“未必戈兄信不过张某之为人?”戈伯南道:“素闻你通达仁义,声名极好,我也愿意相信。如是小事,戈某信之无疑。但事关张先生爱子,我就不敢相信了。”

张先生道:“在下确是一番诚意。只不知戈兄要怎样才会相信?”戈伯南道:“姓戈的粗鲁不名,更不善作伪。贵府我们也不用去打挠了,只须将贵三公子交给戈某,张先生的诚意才叫人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戈伯南貌似鲁莽,出言却辞锋犀利,绝不饶人。张先生道:“这事极易商量。待贵我双方查出真正的劫贼,张某自会责成犬子亲至青城,向戈兄负荆请罪。”

戈伯南道:“戈某的意思,现在就要三公子随我们走。如果找回金珠,伤我弟子的事也好商量;如若在三个月内仍不归还珠宝,戈某只好对不住公子及贵府老小了!”张先生何尝听不出戈伯南话中竟有栽赃灭门之意,他忍气言道:“在下一昧屈就,无非是要贵我双方联手,早些找出真凶。戈兄何必苦苦相逼。是非自有公论。即使不看在下薄面,戈兄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辞,就强行扣人吧?”戈伯南冷笑,“哼,涉及自己的儿子,便推三阻四,偏有许多刁难。伪君子啊伪君子,今天老子偏要撕破你的……”他的话充满恶意,似乎有心寻衅。

张先生道:“看戈兄之意,好象认定犬子就是凶手盗贼,不但要取他性命,还要灭我满门,这些我都无话可说。只要你拿出证据,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刹那间,一让再让的张先生迸出不可触犯的凛凛正气。隗怒风暗自佩服不已。

戈伯南喝道:“屠龙庄已经死去的三个人就是证据。你家老三既然是杀人凶手,失窃之物我不找他又找谁去?”三公子道:“我杀退劫贼,只剩保护货物的商人。那明明是他们的东西,怎么变成你屠龙庄的货了?就算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不向那些商人索要?把一切推到我头上,分明是栽赃陷害嘛!”

“放屁!我的人可没见过什么劫贼,你三公子在那地方一现身,我的人就死了,我的货也丢了。如果不是你,怎么屁颠颠地往家里跑。分明要赶紧窝脏。”

张先生道:“双方各执一词,岂能作为证据。戈兄,无谓之争于事无补,还是商量对策,联手弄清事情真相吧。”戈伯南吼道:“真相就是你纵子行凶,杀人越货,现在又竭力庇护自己的儿子。这种卑鄙行径,亏你谦谦君子怎么干得出来?多说无益,动手吧!”张先生道:“乱打一通,就能解决问题不成?还是到寒舍平心静气地商讨对策为好。”戈伯南怒道:“人既不愿放,打又不敢打,只会腆着老脸在这里推诿。真不知你张铎平时是怎么混的……”

见父亲为自己忍辱负重,受足了戈伯南的气,三公子实难再忍。他大步向前,“多说无益。姓戈的,我马上跟你走!”戈伯南面含杀机,“好,真他妈有种!你早该这样,免得你父亲为难。”三公子道:“我可以任由处置,但你必须放弃成见,与家父协同追查。”

“行啊,随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你在我手里,也不怕东西追不回来。”

张先生道:“既如此,我们就一道去青城,彼此也多个伴。”戈伯南一愣,皱眉道:“这……张先生何必心急。你们大可回去慢慢打点行装马匹,随后赶来。”他扭头喝道:“老七,看紧三公子,我们走!”在张府势力范围内,戈伯南只想尽早离去,以免夜长梦多。

张先生尚在迟疑,隗怒风已大步向前,走到三公子身边。“戈前辈,我跟他一起去。”戈伯南满腔不豫,“你是谁,也来这里瞎掺和?”隗怒风道:“我是谁无关紧要。真相未明之前,我不想三公子不明不白地死在无端小人手里。”

戈伯南气噎胸膛,“你他妈什么意思?凭你身上的这把破剑,就想威吓我吗?就算我要处置他,你又有什么狗屁办法!”

隗怒风静静地站在三公子身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张先生道:“戈兄,他是在下一位旧交,你多包函。”戈伯南冷笑道:“既然硬要搭一个傻小子给我,我就照单全收。告诉你,路上若跟我捣乱,看老子怎样收拾你!”忽然瞥见张先生十分奇怪的神色,不免多看了隗怒风几眼。“看你小子一脸傲慢,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眉头一皱,突然喝道:“老七,伸量伸量他!”

队伍中窜出一个身背长剑的瘦高青年,说声“接招”就砰地一拳打中隗怒风胸口。他可能没指望这一拳能够击中,打中了反而颇感奇怪,“小子,怎么不还招?”他犹豫着,转头去看戈伯南脸色。

戈伯南忿然喝道:“瞧老子干么?他自己不还手,打死活该。老七,狠狠揍,看他还不还手!”老七不再犹豫,猛冲上去,恶狠狠一记重拳,又打上隗怒风胸膛。

忍耐多时的十二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大喝:“姓戈的,你们要不要脸!你们要打,我来奉陪就是。”他性格本就文静,一旦激起心中怒气,就有不死不休的狠劲。十二公正欲出手一拼,张先生一个眼色,大公子和六公子出手拦住他。

第三拳打到胸口之时,隗怒风淡淡言道:“对一个不动手反击的人,都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可见你们平素的强梁霸道。”他高声质问,“戈伯南,你好歹也算得上一代宗师,竟是如此草菅人命吗?”戈伯南昂然道:“谁叫你自不量力,强行出头。你还敢多管闲事吗?”

“人命关天,岂是闲事。”

戈伯南大怒,“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老七,愣着干什么?有我担着,他要嘴硬,就废了他!”一闻此言,隗怒风脸色陡然转青,冷冷盯住戈伯南,“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做的事与张先生无关,任何事情都由我自己承担。”戈伯南冷笑,“如此最好。这小子都发话了,你他妈还不宰了他!”

瘦子老七咬咬牙,抽剑照头就劈。这时,他看见少年不慌不忙打出了一拳。这一拳绝对不算快,但老七却没能架住。他以为对方这一拳会快捷无比,一面伸左手挡格,右手剑可就毫不留情直劈而下,待他劈过了头,舒缓的一拳才接触身体。

众人只听一声轻响,瘦子老七神情剧变,蓦地吐出一口浊气,原地委顿于水泡烂泥中。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大家呆呆地望着泥中痛得不停抽搐的瘦子老七,理不清心中乱麻。一时间雨地里鸦雀无声。

高明。张先生暗地喝彩,他看出其中关窍。

戈伯南怒火中烧,大喝:“老四,你去试试!”一个粗壮青年小心迎上来。隗怒风道:“他们没用。我要找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不来亲自试试?”老四喝道:“要找我们庄主,须得拈拈你的斤两。你想逞能,先过得我这一关……”话未落音,被隗怒风飞起一脚踢中腰际,他一头扎进泥水中。他闻到泥水的热腥味时犹自懊丧:明明这一脚清晰可见,为什么我就偏偏没有避开……他觉得不该辜负了庄主的信任,又觉得十余载功夫真是白下了。

张先生轻声对身后五个儿子说,“仔细瞧着,这才叫高明之极的功法啊!”二小姐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戈伯南面容惨白,切齿道:“没想到你如此狂妄。戈某倒要领教一番……”隗怒风冷冷一哂,“你没资格领教一番!要领教一番,再练二十年吧。今天只让你领教一招便已足够。”这话太不留面子,即使泥人也要跳起十丈高。戈伯南拔出长剑,一声不吭就扑向隗怒风,这一招颇似偷袭。他杀机早动,决心径取少年首级。一道剑光犹如闪电,眩目一亮就径奔隗怒风颈中动脉。

张先生识得此招厉害,急切大叫:“小心!”但声比剑慢,要点醒颇有不及之势。

剑锋临近,隗怒风侧滑半步,右手送出一记极为粗野的耳光。戈伯南捂着脸颊,跌跌撞撞地退开。只此一记,戈伯南八面威风顿时风流云散。膨胀的自尊心一旦受挫,惊慌的本质就表露无遗。

深深吸进一口气,戈伯南咬牙切齿仗剑直刺,又被隗怒风用同样的方法猛抽一记。

每个人都能从清脆响亮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莫大的耻辱。所谓尊严,在如此野蛮的侮辱中变得一钱不值!

从泥污中爬起,戈伯南纵身疾扑。隗怒风略微侧身,将同样的抽打重重施展在他紫胀的面颊之上。

每次击打的手法相同,内在的细微变化却曲尽其妙。戈伯南心里虽明白个中缘由,却无法避开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恼羞成怒之际,生死早已置诸脑后,颜面的保全成为人生第一要义。他强悍地挺剑劈刺,一记沉重无情的耳光又批在右颊上。

鲜血混合泥水糊住戈伯南双眼,他迟钝地向后看去,二十余名屠龙庄弟子惊愕惶遽的目光不由自主回避着他。三十多年的苦练结果竟然不堪一击,这使屠龙庄每一个人都觉得情实难堪,戈伯南在血水中猛吸了一口气。血水的腥味使他头脑清醒了些。他努力静下心来,感到精力重新聚集。

再次挥剑猛劈的时候,戈伯南自觉这一招几乎达到毕生研习的颠峰。他感觉从未有哪一次象现在运剑这么良好,力量和速度的配合也从未如眼下这么完美无瑕。这一次即使鱼死,亦须造成网破。他有这种把握。

然而,在场每个人眼中,堂堂正正的屠龙十四式在戈伯南剑势中从没象今天这么笨拙,这么失常。

隗怒风的招式根本没变,也不屑于变。他以极其冷静的野蛮动作重演着刚才的悲剧。右手一抬,左手一举,总是狠狠抽打在戈伯南业已变形的面颊之上!

隗怒风初挫戈伯南时,二小姐颇感解恨,当失败以如此无情的形式延续时,解恨的快意变作难言的怜悯,最后成为深沉的恐惧。在撕剥别人的信心意志时,自己的信心却因此坚强起来。失败意味着信心的毁灭。死亡的尊严以悲惨的方式孕育起残暴的快意。

胜利,总是以极其严酷的形式痛苦地获得。二小姐觉得伤痛难抑。

戈伯南满脸青紫,浑身烂泥,终于一屁股跌坐泥泞,忽然痛哭失声。众人呆伫于凄寒的细雨中,无声的沉寂将难以言表的惆怅压在大家心上。

精神躯体都已崩溃的戈伯南孩子似的纵声大哭,肆无忌惮的嚎啕声揪动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每个人都恨不能跟随他放声一哭。

隗怒风凝视着涕泗交流的失败者,“你称霸一方时,有没有替弱者想过:当你把屈辱强加在失败者身上的时候,就在精神上毁掉了一个人。由于你们这些武林大豪从来都是以强凌弱,不知制造出多少人伦惨剧!”

戈伯南狂嚎依旧,在场的人都低下头。隗怒风有些话虽未曾出口,刚才的行动却在启迪他们的良知。

胜利者的凄凉和失败者的悲恸在空气中弥散出一种哀凉的沉重感,大家都在沉默里想自己的心思。渐渐地,哭声在风雨中减弱。

停止哭泣的戈伯南神态茫然,他十分费劲地屈膝蹲身,将体重支撑于身侧,在倚持柱地的屠龙剑上喘息有倾,才扬起肿胀变形的面目,将茫然视线落在隗怒风脸庞间。

屠龙庄武师们垂头丧气地站在寒风里。失败的悲愤是共同的:无力雪耻的羞恼已经衍生出刻骨的恨意流动于血液间。一人蒙羞,全体共忿,其间鲜有例外。

寒风砭骨,冷雨无情,烈马在风雨中长声嘶鸣。雨雾朦胧的苍穹下弥漫的人世哀愁使人们心情沮丧,胜利的空虚及失败的痛苦交融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铅块似的悬挂心尖。

二小姐难于咀嚼内心感受,胜利和失败都那么令人伤感。难道人类喜欢在永恒的痛苦中以制造痛苦的方式来寻欢作乐?如果这样,人心的凶险和残忍何其不堪!纵有圣贤,也无法消除人性中根深蒂固的暴戾。她对善良的不断泯灭感到有些绝望。

戈伯南紧盯着少年隗怒风,散乱的瞳孔逐渐聚焦。本来,他的神情是以麻木作基调的,看得几眼,麻木中掺进几分惊讶,再看几眼,惊讶中融入几分忿恨,他仔细看看,突然变得异常警醒。

这种变化是在相当缓慢的过程中完成的。

戈伯南抹了把血泪,蓦地转过身来,眸子里充满怨毒。“好哇,自命清高的张先生,居然勾结邪魔外道的凶徒做成圈套算计于我。”他努力站起,横眉戟指张先生大喝,“戈某自认不是你等对手,我认栽了。以后我自会通告江湖:江城张府是如何与妖魔鬼怪狼狈为奸的!”

张先生一脸愕然,“什么邪魔外道,戈兄此话从何说起?”

戈伯南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由两名弟子搀扶上马。他拉转马头,喝道:“别装得那么无辜,我已认出这小子是谁了。难怪你们这般有恃无恐,原来邀约了这个小魔王!”张先生道:“你认得这小兄弟吗?”戈伯南一挥手,二十余人纷纷抢上马背。“哼,我当然认得他。他是我武林同道的最大公敌!”

隗怒风奇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武林公敌?”

“剑屠,你活不长的!”

戈伯南率众加鞭,驰马奔进蒙蒙雨幕,迅急的蹄声也压不住那两个憾心慑魂的名字:

——剑屠!

隗怒风回过身,张府每一个人都用颇为怪异的目光审视他:剑屠?他觉得身上无端窜起一股寒意。

蒙蒙雨丝飘洒众人头上,缓缓聚成水珠流淌而下,砭骨的寒流好象并非来自阴霾的外界,而是自足底直窜顶门,迅速袭裹全身。十里长亭的凄清残影透过迷茫雨幕显得朦胧黯淡,二小姐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剑屠!如此心地澄澈的少年竟是凶狠险恶的奸邪,两者的反差令她难以接受。她真希望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是一场惊梦。

剑屠者,以剑作刃,专事残杀之屠夫也。二小姐一阵恶心。这名字如此凶险,充满杀机,难怪他的进击手法总显出残酷的暴烈之气!

隗怒风忽然问道:“剑屠是谁?”张府人众均不开口,气氛颇为难堪。半晌,阅历极丰的大公子张启亮才沉声问道:“你不是剑屠?”隗怒风道:“我不是。”

大公子道:“那么,你又是谁呢?”隗怒风道:“所谓剑屠,又是谁呢?”所有的人似乎都在仔细捕捉他的神情,“剑屠是一个年龄与你差不多的少年。他手持一柄利剑在江湖间纵横半载,连毙七十八位武林高手,至今尚无败迹。”

隗怒风道:“天下这么多高手,为什么还制不住他?”讥讽之态,溢于言表。大公子脸色略红,“这七十八位都是武林名宿,黑白两道的人物都有。那剑屠似乎以树敌为乐,不管对方是何来路,专拣有名的杀。”

“看来他是为了猎名。”

大公子道:“也不尽然。若为求名,必有形在,可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认识他。”

“这就奇了。既无人认识,为什么咬定是我?”

“剑屠这名号是他自己叫出来的。江湖间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故此难免有种种猜测。”

“所以,他的真实姓名极有可能叫隗怒风。”

大公子无言以对——当然极有可能,否则戈伯南何故咬你,总不致于空穴来风吧?

“姓名并不说明什么。这位剑屠长什么模样,有何特征,总该有人知道吧?”

“剑屠行事凶残诡谲,剑下少有活口。败在他剑下的人大都七零八落,不成人样。偶有生还,也尽遭毒荼:要么残肢断体,要么瞎眼割舌,故尔对他一无所知。”

“难道就没有从旁目睹之人?”

“他们也说不清楚。”

隗怒风道:“莫非他们也瞎了眼?”

“非也。他们说剑屠每次行凶,总是油彩或黑布掩面,所以无法窥视其庐山真面目。”

隗怒风仰首向天,让冰凉的雨点洒落脸上。场中诸人均感到那无可分辩的悲哀之情。大公子道:“还有两点对你不利。剑屠虽竭力掩饰面目,但就其五官轮廓而论,理应是一个颇为英俊之人。他生性不苟言笑,与你有些相近。况且……”他看了看场中家人,叹息道:“年龄仿佛相同,武功莫测相同,相貌俊秀相同,性情习惯相同,来历不明相同。有此五同,你还有什么话说?”隗怒风迎着众多怪异的目光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有。”正了正腰间铁剑,便扭头走向薄雾深处。

他的步伐似乎系着无形的线,每一次前行都牵扯着二小姐的心,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忽然间,她不顾一切冲着凄风苦雨中淡去的身影大喊:“你真没有话说了吗?”隗怒风身形不停,“说了有用吗?我并不指望别人相信。”

雨珠与泪水融汇交流,二小姐但觉万物黯然,天地失色。她丧魂失魄地看着隗怒风渐渐远去。

雾气中身影更淡。

一直沉默的张先生忽然以十分诚挚的口吻道:“我相信他不是剑屠!”三公子和十二公子同声道:“我也相信!”

我相信!这话传到隗怒风耳际。

二小姐看到孤独的身形似乎为之一顿,但还是毅然决然走进苍茫无际的悲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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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因为一场误会把她弄丢了,却才发现,早已情根深种;她从小就追着他跑,可是在经历了父母车祸双亡、家权易主的大起大落后,感觉自己一无所有了,累了。一场意外,她坠入内心的世界再不愿醒来,他也不再放手,发誓用爱化解她,温暖她,不再会抛下她。后来,众人才知道原来司总看着冷酷无情,凌厉帅气,却隐藏着深厚的妻奴本质。本文实属甜文,前面虽然有点点让人揪心,但是是后文之所以爱的原因。
  • 不知东方既白

    不知东方既白

    温吞的大学教授唐既白腿长两米,模特身材。堪称法学院颜值担当。傲娇的女检察官东方廌气场无敌,横扫法庭。荣获“东方不败”称号。当两人强强联手,化身战士,并肩作战,无人能挡。回归家庭,他只为她一人温情,她只对他一人柔软。
  • 洛克菲勒给子女的一生忠告

    洛克菲勒给子女的一生忠告

    一本书真实记录了洛克菲勒创造财富神话的种种业绩,从中我们可以学到很多商业方面的智慧。我相信,现代许多商业类书籍的很多观点都出自这里,只是形式上不同而已。阅读本书,你还可以学到洛克菲勒的处世哲学。相信这位在世98年的商业巨人,肯定有着别人所不可替代的处世思想与智慧。如此,即使把此书看做成就财富人生的圣经也不为过。它将向你展示一位商业巨子如何从无到有创造财富,又如何抓住每一分钱来赚取更多的财富的。
  • 可爱王妃调皮娃

    可爱王妃调皮娃

    楚墨墨,天临国丞相楚正的三女儿,性格腼腆,懦弱胆小,被人推下水…当21世纪女大学生穿越到古代美女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身为王妃,她穿越的第二天就偷了钱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去了……小小片段某女遇贼:靠,这是些什么劫匪啊,一点都不敬业!肯定是山寨版的!哪天等小爷我练成武功,我一定一窝端了你们!打击盗版!某女逛青楼:某男:“楚默默!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的,大着个肚子还去逛妓院!”某女:“喉什么喉!妓院怎么了,那也是公共场所,你去我就不能去?你再喉我,等我儿子出来,小心我叫他揍你!”某男:“他要敢揍我,我就揍他爹!”早想这么干了,只可恨不知道他爹是谁!某女:“靠,打不过我儿子就欺负他爹!好样的!“某女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哦,不要手下留情哦!其实我也想揍他!”某男娃:“昨晚,爹爹妈咪又打架了!唉!”某女娃:“嗯!就是!爹爹把娘亲的脖子的咬青了!我都看到了!妈咪还不让说。”某男娃:“我们想办法分开他们吧!”某女娃:“好!”夜晚,某两小孩蹲点……某爹爹:“爹爹欺负你们娘亲,是为了给你们弄个弟弟或妹妹!”某女孩:“是这样子吗?”某男孩:“……那爹爹尽管欺负娘亲好了,我要个弟弟!”某娘亲:“……”读者群:179661032~~欢迎加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