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辞终于动了,不过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有些紧绷的气氛里,传出他轻飘飘的声音:“秋揽军师,你说,本王会怕留下你这双手么?”虽然轻如鸿毛,却冷比冰霜。
秋揽冷笑,比璃辞的冰霜更冷几分:“本人的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听言,璃辞璃王的大本营,乃是临天北边的落日城,此次璃王出兵,落日城的军队能剩下多少?若本人愿意,大可在璃王你同塔雷交战之时,出动驻守东北的苍茫铁军……你信不信,我能直接剿了你的、大、本、营?”
普天之下,敢当着璃辞的面威胁他的人,恐怕没几个吧?当然,秋揽定然是当着他面如此做的第一人。
“大胆!”飞卿一声大呵!
“铿锵!”黑甲铁军手中的武器再往前一寸。
而秋揽握着的那把剑尖也是朝前一刺!
不过凉山眼明手快,他知道黑甲铁军的护住,就像他们容忍不得他人不尊羯王一样,他们也不容任何人对璃辞如何,在这之前赶紧拉过了秋揽的手。
那尖刃只是贴着秋揽的耳边而过。
璃辞却坐起了身,认真地看着秋揽:“让军师上来,也让军师近距离看看,牧家之人,是如何魂归西天的。”
从这人口中吐出这样残忍的话语,竟然有种莫名的优雅,秋揽紧紧握了握手,也不在乎手掌还在流血,一个人便朝着眼前的阶梯缓缓踏上。
璃辞手一挥:“杀!”
“慢!”
看着因为璃辞的命令一处,绞刑台上那些个便立刻拔出刀的军人,秋揽立刻冷呵了一声,可是那些军人却是未停,一步步走向了那些个待宰的羔羊。
“慢。”璃辞似乎既有心情知道,秋揽究竟想要做什么,缓缓吐出一个字,然后便是静静的看着秋揽,一言不发。
溯羽摇着标志性羽扇发话了:“秋揽老板,哦不,秋揽军师,上次一别,如隔三秋……虽然你我有往日交情在,但是这一次,小璃可是为你改变了主意,若你不说个合适的理由,那么不仅是我,不仅是小飞子,不仅是小华子,我们这里上下五千人的武器,可都会对着你!”虽然眼带桃花轻轻笑着,可是溯羽的话同样很冷,混迹在漩涡中的人的内心便该是如此的,没有足够的冷和狠,是活不下去的。
秋揽抬眸一扫溯羽,见不惯他这得瑟模样:“邪医,本人伤的不过是左手,右手还完好无损,要作画,还很容易,你不觉得……你该对我客气点?”不等溯羽郁闷地回答,秋揽继续道,“更何况,我想如此做,所以就这样做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溯羽顿时噎住了,方才的郁闷都换做了对秋揽的佩服……在他们这么多人的气势下,还能保持这种先天之拽,实在难得……
秋揽回眸看向璃辞,将声音放平,没有一丝情感地道:“既然被我遇到了,那么我便要问一句,这些血,都流着谁的血?”
飞卿怒气腾腾地又要出来,却见璃辞一摆手,平静道:“下方的血,共属于一百三十七人,全为知府中人。”
不等秋揽再问,手一指上方:“上方三十二人,全部是牧怡的家人,共一母一父、六子外加二十三房小妾。”
秋揽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样来说,这总共便是一百六十九人?璃王,我原还道璃王隐隐有赓歌风度,却不知璃王也不过是一嗜杀滥杀之人!当杀则杀,是为英雄,不杀则杀,便是好屠!”
“璃王,我只问你一句,你这算是……牵连无辜么?”
秋揽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她却从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她即便要杀人,也要杀得心安理得,例如敌人。可是现在,无缘无故看着这么多人死的举止,她却不会坐视不理,她不是正气凛然,只不过不愿于心不安,不愿失了内心一直坚持的东西。生命何其可贵,想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其实最应该的,便是郑重他人的。
“牵连无辜?”璃辞轻轻笑了一声,随即缓缓起了身。
没有一丝的不满,璃辞的语气中反倒多了一种不明意味的悠然,好整以暇地瞧着秋揽:“依本王看,无论是赌城里的秋揽,还是被任命为军事的秋揽,都应当不是一个心慈善良之辈,更不是一个喜爱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之人,怎么今日,却想要拔剑指向本王么?”
秋揽听着嘴角暗自一撇,没想到这人一句话就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把自个儿所做的那么多铺垫给全部撤销了……
本来考虑着的循序渐进、步步进入主题、然后慢慢加强感情的方法看来对这个人是完全无效了,秋揽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在这人身上用心机简直是白费力气,继续抬步走上,到了和璃辞一行站立的同样高度,这才平视过去,缓缓道:“我这一生,手染血腥无数,人命于我而言,可为微不足道的蝼蚁,可为珍惜宝贵的财富……但,我从不挣扎于在我眼前的人命,是丢是弃,是保是留。他若犯我,则弃,绝无二选,但他若不犯我,我绝不杀他,除非……情势所逼……”
“你说的对,我绝不是心慈善良之人,他人要杀谁,杀多少,血流成河几里,这向来和我没关系。更何况,比起在乎他人的命,我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局面。璃王手握重兵又深不可测,按理来说,我应当避之不及,怎应冲撞,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但,璃王,即便我的心已经成了坚硬的铁石,我还是要在那里头挖出一个小洞留出一片柔软来,完全坚若铁石的心便不是心了,今日我若不开口阻止,我要么心生不快,要么主动伸手一点点填满那个洞口。而,这两者都非我所愿,所以,此刻我宁愿站在你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