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姑娘的药煎好了。”
婢女端着药碗进来时候,李恪正坐在床边,握着静姝的手,满眼都是怜惜与自责。
“本王来吧。”
婢女把药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正要上前扶起静姝。李恪先她一步起身,半抱着静姝坐起身子,让她靠在怀里。听到李恪声音,婢女垂首端起药碗,递到李恪手上。
“你出去吧。”
李恪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婢女施礼退下,余光瞥见李恪拿着汤匙,从药碗中舀起一匙赤褐色的汤药,送到唇边试了温度之后,耐心的喂到静姝口中,这婢女打从李恪出宫建府时候由着杨妃赐进蜀王府的,这么些年从来不曾见过李恪对任何女子如此上心,识趣的低着头退了出去。
静姝还在昏睡着,一汤匙的药喂进口中,有大半勺的又顺着唇角流了出来,沾湿了锦被李恪也毫不在意。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想静姝多喝下去一些,从来没有为谁做过这些的李恪此时手忙脚乱显得异常笨拙,静姝牵动着他的心,牵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让他害怕失去,放下皇子身份只是单纯一个男人对心仪女子的疼爱与保护。
“阿姐,阿姐……”
好不容易把一碗汤药喂进去大半,李恪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是高家二小姐采薇来了。
李恪起身扶着静姝的肩膀在床上躺好,一回身采薇已经跑了进来,扑在床边,拉着静姝的手,低声唤她:
“阿姐,我是采薇呀,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李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有什么话儿哽在喉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是你,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去见了你之后就躺在这儿了。”
采薇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在李恪身上,轻轻放下静姝的手,朝着李恪的方向冲过去,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只想着替她的阿姐讨个公道。一把揪住李恪的衣领,李恪朝后退了两步,不敢与采薇动手,生怕伤了采薇叫静姝担心。
潇湘子上前一步,拦住采薇,道:
“二小姐,今日之事,我们殿下事先毫不知情,请您先放开手。”
潇湘子的手护在李恪的身侧,防着采薇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伤害到李恪。
采薇听了潇湘子的话,忿忿不平的盯了李恪一眼,用力一甩手,松开李恪衣服,冷哼一声,开口咄咄逼人:
“毫不知情,那我阿姐怎么会得了你的信去东山见你。”
李恪心中了然,和易家兄弟所说的如出一辙,骊姬设好了圈套,就等着静姝自投罗网,真是高招妙计。
“不管你信不信,本王一定查出真相,还静姝一个公道,必不叫她受委屈。”
李恪这话说得坚决,纵然采薇心中有疑惑,听了这话也不要再穷追不舍,旋身蹲在床边看着静姝,眼中充满不舍与心疼。
“长乐公主到。”
屋外家仆朗声通传,话音刚落,长乐急急走了进来,未见其人,先听见熟悉声音,道:
“三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长乐一进屋子,瞧见屋内情形,先是一愣。
长乐知道李恪说得稀世珍宝是个幌子,目的就是寻个由头让她出宫来,只是没想到在蜀王府里瞧见采薇。
正要问采薇怎么回在这儿,顺着采薇的动作看过去,瞧见床榻上安然昏睡的静姝,忙快步走到床边,躬身打量静姝神色。苍白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双唇,显得静姝气若游丝,让人担忧。
“三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长乐敏锐的察觉到事情必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站直了身子,询问李恪。
李恪想起静姝险些被人玷污清白,自己却没有保护好他,心中正是自责,他原本也不想隐瞒长乐,正要开口说清原委,念及当时情形,依然后怕,几经纠结,还是难于启齿,一甩衣袖,抽身走到窗旁,望着窗外海棠枯枝心中百感交集。
潇湘子见状,挺身上前,朝着长乐拱手做礼,道:
“回公主,有人仿冒殿下笔迹,约高小姐到东山木屋,殿下得悉后已经尽快赶去,好在还来得及,若是再迟一步,只怕高小姐……”
潇湘子没有说下去,长乐和采薇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长乐双手握拳不作声,采薇霍地起身,逼视着潇湘子,声音凛然不惧:
“是什么人,你们打听清楚了吗?”
潇湘子偷眼打量李恪,只见李恪背影没有波澜,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似的。
长乐朝着外室的方向走了两步,道:
“本公主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外面捆了两个人,若是没猜错,是他们吧。”
采薇一听这话,哪里还忍耐得住,这些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负她阿姐,就是和她高采薇作对,眼看着就要冲了出去,却被长乐拉住。
“公主你别拉着我,他们敢欺负我阿姐,就是和我们高家作对,我非要他们好看不可。”
采薇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长乐金枝玉叶的身份,挥着手脚,潇湘子只得上前帮着长乐拉住采薇。
“敢欺负静姝的,不只是和高家作对,也是和长孙家作对。堂堂长安,天子脚下,高氏一族乃是皇亲国戚,国母母族,别说你不放过他们,就是本公主,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长乐声音冷漠,一字一句之中,却透露着天家不可侵犯的威严,采薇听了长乐的话,也停止了动作,为了自己的冲动,低头立在一旁。
“若说凭着这两个白丁就是始作俑者,本公主不信,要惩治就要连幕后黑手一起惩治,一个都不放过。”
“长乐说得对,始作俑者敢对静姝动手,也就是和我李恪作对。”
李恪似乎回过神来,转身恢复寻常模样,眼中透露出的杀伐气息如同地狱归来的王者,嗜血却又温情。
“三哥,你叫人特意从宫里叫我出来,不只是为了要我这一句话吧。”
长乐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采薇,放心了些,靠近李恪,如是问道。
李恪也不与长乐兜圈子,四周都是信得过的人,索性开门见山与长乐商量。
“静姝现在身子弱得很,回高府着实不是上策,可若是不回去,高府里必定追究,三哥想请你想想法子,怎么才能把静姝留在本王这儿。”
长乐低头沉思片刻,道:
“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回宫禀明母后,就说请静姝到公主府里陪我几日,也就糊弄过去了。”
长乐在宫外的府邸,自打李世民登基时候便修建完工,只是长乐没出阁时候,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太极宫千秋殿里住着,一年中偶然来了兴致才回公主府住几日,虽是如此,公主府里还是一应俱全的。
李恪朝着长乐拱手,道:
“如此,就有劳你了,今日之事,三哥记在心上了。”
长乐嫣然一笑,她从小与大哥三哥的感情最好,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亲如手足,道:
“三哥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静姝是母后最疼爱的侄女,三哥可要好好照顾她。”
李恪点头郑重应下,就算长乐不说,他也会好好照顾静姝,那是他最牵挂的人,经此之后,他暗自起誓以后再不要她受半点委屈。
长乐正要离开,福伯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回话道:
“殿下,萧小姐不知怎么了,把骊姬屋里的瓷器都砸了,您快去看看吧。”
长乐抬脚正要迈出门槛,听见福伯的话缩回脚步,先李恪一步问道:
“萧莲也来了?”
李恪皱眉,点了点头,长乐冷笑:
“今日这蜀王府还真是风云际会,静姝今日之所以躺在这儿,和萧莲骊姬脱不开关系吧。”
长乐向来不喜欢骊姬,在她娇俏的笑容下隐藏着长乐捉摸不透的东西,长乐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一直不懂李恪为什么喜欢骊姬,不过既然今日萧莲和骊姬敢染指静姝,就算李恪要宠着骊姬护着骊姬,长乐也断断不会答应。
采薇一听这两个人与静姝被伤脱不开关系,一个箭步冲出门去,长乐见状,主动留下照看静姝,瞧着李恪眼中神色必是不会偏袒骊姬的,索性让采薇去收拾他们,左右要撕破脸,也不在乎多赏了她们几巴掌。
李恪带着采薇,潇湘子,易家兄弟到清荷苑的时候,正听到萧莲碰倒骊姬屋里花架上瓷器落地的声音,尖利声音异常刺耳,李恪示意易家兄弟带着被捆住的两个男人在院外等着,与采薇、潇湘子抬步走进屋子。
屋子里瓷器碎了一地,萧莲瘫坐在地上,骊姬看到有人进来的一瞬间换上了一副悲戚面容,仿佛受尽了委屈似的,不时用帕子擦拭眼角。
李恪跨过一地破碎,与采薇分别走到上首坐下,潇湘子站在李恪身后,眼皮轻轻抬起,骊姬快步走到李恪身边,靠近李恪怀里,道:
“殿下您可来了,萧小姐往妾身这儿来胡闹一气,把妾身屋里殿下赏的东西都砸了。”
说罢,惺惺作态的拭了拭眼角,硬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采薇难得没有发作的坐在一边,骊姬的模样叫她作呕。
李恪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带着一丝玩味,道:
“是嘛,萧莲这胆子越发大了,敢跑到本王府里来胡闹。”
骊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萧莲嘟着嘴,不满的叫了一声“表哥。”李恪充耳不闻,侧过头打量着骊姬描画精致的眉眼,继续问道:
“那骊姬你告诉本王,为什么萧莲不去别的地方,单单要来你屋子里闹呢。”
骊姬眼神微微躲闪,却在刹那之间恢复寻常媚态,恣意把唇凑近李恪脸颊,娇柔道:
“还不是因为殿下您宠爱妾身的缘故。”
李恪冷冷一哼,声音中除了隐藏的愤怒只剩威严,道:
“照你这说法,可是本王的不是了。只不过自打本王这次回长安,可是头一次进你屋子,这宠爱二字,从何而来?”
骊姬大约没有料到李恪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拨了她的面子,一时羞愤,着急的想要辩解什么,李恪声音一凛,道:
“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骊姬与萧莲俱是一惊,不知道李恪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骊姬双腿一弯,跪在李恪面前,眼泪落下,哭得梨花带雨。
“殿下,骊姬冤枉啊,骊姬什么都没有做,还请殿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冤枉,谗言?”
李恪不怒反笑,厉声吩咐道:
“湘子,让易家兄弟把人带进来。”
潇湘子拱手应下,走出屋外。骊姬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李恪到底知道了多少,把人带进来又是带什么人进来,她害怕自己的计谋被戳穿之后会一无所有,焦急的打量着门外,恨不得探出头去一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