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山下，王勇仰望着山坡上的那座破旧石亭，心里想着最近这些天来的那些经历，不觉感慨万千。
这时候的王勇，穿着一身草原上普通牧民的长袍，戴着一顶这个季节的牧民们常常戴着的薄毡帽，坐在一辆马车的前座上，手握长鞭。中午的太阳还是很炎热，王勇就脱下毡帽，随手抛在车厢里。他的头发也按牧民的习惯，梳成几条短辫子，盘在头顶上。
这辆马车，就是军队里很常见的辎重车辆，由四匹马驾辕，车上装着一顶帐篷，几袋大米白面，一大桶咸猪肉，两瓮老酒，还有一些铁锄、铁铲、弓箭等等之类的生活工具。看起来，现在的王勇与草原上任何一位普通的牧民都没有任何差别，趁着一场大战之后，跑到战场上捡拾被遗弃的军用物资。
王勇抬头四下里望望，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于是，王勇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自从数日之前的那场大战之后，汉兵主动摆脱了与匈奴人的接触，缓缓地向南返回汉地。昨天下午，行军到九环山下，安营扎寨，歇宿一晚。从这里开始，三支汉军就要分开了，各自返回自己的州镇驻地。
晚上掌灯以后，黄信公子把王勇叫到了自己的营帐，屏退左右，与王勇做了一番密谈。
黄信是这样开始这次谈话的：
“贤弟，那位卢学义大人对你十分满意，在老令公的面前竭力夸奖你的智勇忠义呢！”
王勇说：“我只是奉命而行，谈不上智勇忠义，卢先生谬赞了。”
黄信微笑着摇摇头，“贤弟过谦了，你这次从军，立了许多的大功劳，回去之后，叙功录用，必定大有封赏。嗯，贤弟，我看，咱们的脾气也挺合得来，你不如就调来我的寨子服役，如何？”
“好呀，多谢黄公子的照顾。”
黄信见他答应了，也很高兴。想了想，话题一转，又问道：
“贤弟，你看卢学义此人是个什么来头？这次若不是他从中调停，咱们这次出兵，怕是连现在的这个结果也不如呢。”
“是啊，是啊，”王勇也颇有感慨，“我看卢先生这人十分精明的，而且也十分神秘。我觉得，卢先生周围可能还有许多神神秘秘的人物呢。否则，仅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情出来。”
王勇言中所指的，是卢学义暗中勾连，改变了汉军的作战计划，从而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悲惨下场。
黄信点点头，说：“这几个晚上，我在老令公的营帐里听老令公与那几位文案先生们闲聊，大家都觉得，经过这场大战之后，恐怕州府、军府里面要有一番大变动了，不知对咱们西山诸寨的影响是凶是吉！”
“是吗？”王勇应道。
“是呀，是呀，”黄信又继续说道，“咱们撤退以后，据探马来报，大单于却并没有退兵，反而驻扎下来，按匈奴人的风俗，在战场上搭了许多处木架子，披红挂彩的，表示是他们赢得了胜利的意思。还分遣使者召集四野的酋长们、狼主们、还有莽荡山绿林里的许多贼人首领们，前来与大单于相会。那位鲜于久通大人呢？反形毕露，完全撕开一切伪装了，据说，他已经公开接受了大单于封赐的爵位。而且，大单于还分出了数千兵马，名义上是做为鲜于久通的卫队，要长期驻守在这边。看起来，匈奴人的志向不小呀。”
“那么，对我们西山诸寨有什么影响呢？”王勇问。
“问得好！”黄信说，“你想想呀，那些蛮夷胡人们为什么要响应大单于的号召？无非是倚仗匈奴人的势力，趁机入侵州府内地，抢劫百姓、钱财罢了！如果胡人们入侵州府，有两条通道：或者从广野郡进兵。但是，广野军的实力殊不可辱，经此一役，可为明证。而且，那一路的地势虽然平坦，但却城堡林立，防守得十分严密，胡人们必不敢从那一路入侵。那么，就只有从西山北边的平原地区入侵，由此一路，距离胡人们的家乡很近，他们进退方便。我们西山诸寨当其要冲，恐怕就要承担很大的压力了。按照老令公的意思，这次回师之后，不可以解散休息，而是立即要加强瓦桥镇的防卫力量，应付意外事变。我觉得老令公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
“嗯！”王勇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一点，这场大战之后，州府里必定要追究战败的责任，宋威老儿罪责难逃，恐怕是一定要被免职的了。搞不好还有一场人事大变动呢。你猜猜，谁会是这场人事变动的获益者呢？”
王勇想了想，说：“卢先生的这个小团伙可能会有好处吧？”
“贤弟，你所言极是……”黄信拊掌大笑，又说道：
“……老令公认为，咱们很有必要好好地结交结交这位卢大人。如果经营好这层关系，无论是在州府内部的权力斗争中，还是在抵抗胡人们的进攻中，都会对咱们西山诸寨有很大好处的。”
“是，是，老令公的见识，一定是不错的。”
“所以……”黄信略做停顿，看了王勇一眼，继续说，“昨天，卢大人来拜见老令公，希望把你暂时借调给卢大人听用，老令公当场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啊！”王勇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同时，他也感到非常失望。本来，经过这场大战之后，王勇是盼望着能够回家休息，去侍候老娘的。
“贤弟，咱们都是军人，上峰有令，万死不辞呀！”
王勇点了点头，他从小就是军户，从小就被灌输了这套道理，认为这个道理是天经地义的。所以，王勇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望情绪，想了想，又问道：
“卢先生要我帮他做什么呢？”
黄信说：“具体情况嘛，卢大人没有明说，这也可以理解。听他大概的意思，是要去莽荡山那一带地方活动。这应该是在出塞之前就安排好的了。贤弟，你想想呀，莽荡山是个什么去处？强盗的渊薮，虎狼之地！卢大人一个文人，去那种地方，多危险呀！他想要找一个武艺好，又忠诚可靠的伙伴同行，也是常理。贤弟，你就辛苦一趟吧。”
话讲到这个份上，王勇也只好允诺了。
黄信又说：“我已经吩咐勤务营为你准备好了一车物资，你明天去勤务营领取，待到大军开拨之后，你去九环山半亩坡下等候卢大人，然后一切问题都与卢大人商量着办，也就是了。”
王勇答应了，这次谈话也就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