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沈飞。
夕柔当然认识他。他是巨鲸帮的死对头,神鹰门的元老级人物,最拿手的一招----飞鹰夺命,实乃响彻武林的绝技。这人素来随身带着一只金雕,立于肩头,但今日,肩头空荡荡,她不免有些疑惑,目光在酒楼里搜寻一番,果真在横梁上发现一只目光锐利的金雕,它正直死死盯着地面,微微侧着脑袋,不知是盯着她,还是盯着孤魂野鬼。
夕柔不以为意,轻嗔一笑:“要杀他们,只怕秦尤和齐旭菊不够稳妥,但莫苏我可请不来,要不沈老接了这单,您看如何。”
夕柔不傻。她知道神鹰门和血盟素不往来,所以谈不上有何恩怨。沈飞故意出言相激,不过是想让她惹怒血盟,给巨鲸帮竖一个大敌。
沈飞仍旧眯着眼,似乎永远睡不醒。“老朽一把老骨头,走路都得拄拐杖,老板娘莫要取笑老朽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沈飞还敢大摇大摆地在酒楼里挑衅夕柔,钱千蛛可就按捺不住了,勃然大怒:“老头子,不在高山玩你的大雕,跑这里撩什么火,你是撩火棍吗?”
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沈飞故意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颇为伤感叹气道:“哎呀,小钱子啊,你还是那么莽撞,有你这么说老人家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老所言甚是,老板娘若是怕死,就让我昆仑虚弟子杨晴来收了他们。”话未毕,此人已从人群中冲出,只见他落雪白的雪清裳合身的贴在身上,显得有些清瘦,手中的玄铁重剑渐渐显出轻卷剑气。他的身后,是几个和他一样装扮的青年男女,皆是昆仑派弟子,只见他们的手如一置于剑柄上,只待一声令下,便齐齐拔剑。
杨晴毕竟入门不久,功夫略显青涩笨拙,昆仑重剑还没碰到孤魂野鬼便被墨竹一剑拦下。他咬牙切齿道:“前些时日,我们昆仑派六名下山历练的弟子在晋城郊外受血盟残害,这笔账还没找他们算呢,且让我杀了这几个魔头先。”被害的六人里,其中有一个是他自小到大的玩伴----王辉,他们情同手足,亦师亦友。可是他却死了,被血盟的门徒杀死了。杨晴愤怒,悲痛,因为他找不到杀害王辉的人,但现在天赐良机,让他可以趁机杀掉血盟这使不出武功的三大魔头。但墨竹却拦下了他的剑,他悲愤至极,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几欲哭泣。
“不如让我五虎来动手吧。”门外忽然飞进来一抹黑影,爪利如鹰,直直逼向地上生不如死的两人。
五虎自是也未得逞,他的勾爪被白烟拦下。五虎怒发冲冠,大吼道:“他们杀了我全家,不共戴天之仇,你们拦我作甚!你们怕惹怒血盟,我不怕!”说着,他又起势欲出招。
酒楼里忽然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巨鲸帮帮主夫人这不是有两把刷子嘛,竟如此惧怕血盟,空有一身本事,巨鲸帮莫不是一帮胆小鼠辈?”
“这三魔头作恶多端,今天必须死在这。可是老板娘打都打了,居然不敢痛下杀手,太令人失望了。”
“老板娘打都打了,放了他们就是放虎归山。”
……
更多的人站出来,他们齐齐围堵上前,咄咄逼人,口径达成一致,这三人必须全死在这里。
夕瑶看着失控的场面,如坐针毡,不由得紧张地抓住腰间的匕首。现如今的场面,起因便是她那冲动的一掷。冲动是魔鬼。她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十分懊恼。
舆论压力重如泰山。
巨鲸帮向来以水为生,外至沿海,内延内陆,有水的地方,就有巨鲸帮。巨鲸帮属于行商帮派,因为巨鲸帮是靠水从事运输管理的帮派,明面上的业务是运输货物,暗地里也会走私货物,谋取暴利,偶尔还会劫取来路不明的船只。不过,在江湖中,巨鲸帮从来都是仁义的代表,树立正面的形象。
夕柔脸色凝重,因为众人把她当作巨鲸帮的面门。杀,招祸;不杀,难立威。
巨鲸帮中,善武的人并不少,但总的来说,质量和数量终究敌不过血盟。
牵挂一多,包袱也就越沉。
夕柔忽然有些羡慕杀手,也有些好奇莫苏他们是不是真的了无牵挂。
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眸子一亮,轻扣一指,琴声泠泠,酒楼内又恢复了安静。
“既然各位都这般豪言壮语,何不结成同盟,让这两人带路,一同杀到血盟老窝去。”
霎时间,众人是面面相觑,倒是没几个人敢应和。
钱千蛛忽然大笑起来:“怎么,诸位是怕了吗?”他给了夕柔一个赞许的目光,帮主夫人真是聪明伶俐。
孤魂野鬼两人被困在冰与火的煎熬中,早已顾不上这些旁人,只是他们又忍不住苦笑。当初的威风凛凛,春风得意,现在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何其戏剧性。
忽然,门外空中寒星闪闪。
无数的飞镖撕破了空气,如梨花暴雨般袭来,黑压压一片,疾速飞向地上坐着的两人。
“暗器,躲!”夕柔大喊一声。她一跃而起,向上空飞了出去,挂在从梁上垂下的结彩红纱上。
随着她的一声大叫,众人也纷纷往酒楼角落里退去。
就连白烟与墨竹都退了去。
以地为砧板,以飞镖为刀,孤魂野鬼当真就成了鱼肉。
最后的三镖,落在婴儿身上,结束了他短暂又悲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