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朝来大口大口吸着冷气,好像这样才能减轻一些手腕上传来的断腕一般的剧痛。她一脚踹飞那只童罴,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被童罴咬了一口的手腕。鲜血从朝来的指缝里以不可思议的量流了出来,她看了看地上汪成一小滩的血迹,叹了一口气,“看来不用去求别人了,我自己这些就够了。”
“哎!”庄俊逸的声音从天而降,他一枪挑开那童罴与熊孩子,转头瞪眼看着朝来,“你怎么这么废物点心了!?”
朝来正准备制作墨线,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老血涌上来,可惜有碗沿往唇边一凑,好闻的肉汤味道扑鼻而来,她也只能吱吱呜呜地抿下一口肉汤,专心去体会那一口鲜美之中炖得熟烂的丰腴。
“好点了?”濯弦见朝来不再流血,松了一口气。
朝来看着自己已经止血的手腕,又深吸一口气,瞪了濯弦一眼推他:“去缠住那两个,我要制作墨线了。”
濯弦应声而去,把汤碗放在了朝来手边。
朝来扬起眉毛,嘴角往下一撇,认出来这是一种被当地人成为水盆子的陕西名味,羊肉汤底,调料放得也少,主要吃一口清澈鲜美,是适合秋冬来补气血的食物。只是羊肉炖得丰腴馥郁,却不是一两个小时的功夫。
“沈濯弦同学已经可以在这么眨眼的功夫端出一碗八小时标准羊肉汤,看来我师兄没有白白蹂躏他。”朝来露出老农看着秋收麦子的欣慰眼神。
唯独可惜的就是按照药师技能,制药才是根本,可惜濯弦只会做饭,对中药的了解程度,仅限于鸡汤里放点儿党参,否则有了他,不就可以在梦境里重现古方止血草鼠儿果十全大补神仙丹?
“你看着小沈师弟的眼神怎么跟看炸过火的鸡排似的?”庄俊逸落到朝来身边,那童罴不见得多厉害,反而是这两个没良心的汉子怕疼,不敢正面上前。
朝来顺手转出那把黑色匕首,在庄俊逸的胳膊上一划。
一道血线立刻渗出,庄俊逸看了看朝来:“不是吧,你用我的血做墨线?不过也对,我是个正经人,适合做墨线。”
朝来懒得分辨,只是点点头:“嗯嗯,找个二——爱守规矩的人,血最好。”
“其实只要不是梦里那些面目模糊的龙套,是个真实的大活人,效果都会不错吧?”濯弦悄声问。
庄俊逸的血已经顺着胳膊滴了下来,朝来指尖翡翠川的光芒莹亮,用食指去拨动那道滴下来的血线,只是她是头一次做墨线,试了几次,都无法让滴下来的血形成漂亮的直线,也无法凝聚成头发丝儿般的纤细。庄俊逸急得不住张望:“你快点!哎!小沈被咬了!”
朝来索性放弃,大喊着:“沈濯弦!咱们俩换!我要的是线!越细越好的线!”
话音一落,童罴又再度飞扑过来,朝来抬脚一踹,与濯弦换了位置,去对付那满地乱跑的熊孩子和童罴。
濯弦只是入梦前扫了两眼墨线的制作方法,他想了想拿出个怪模怪样的小壶来,接了半壶的血,手腕一歪,让血从壶嘴留下。血液经过弯曲细长的壶嘴,自动落成一道血线,他也凝神在指尖聚集了些许翡翠川的光芒,尽力想象指尖触碰的不是鲜血而是一条红色的丝线。
“还真成了!”濯弦也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庄俊逸。庄俊逸也有点懵,忍不住顺嘴溜达出来一句“咱们俩搭档吧那丫头可以下岗了”。
黑色匕首顺风而来,吹毫断发,削去了庄俊逸的一缕刘海儿。两条汉子对视一下,闷头放血。
一团红线落在了濯弦手里,慢慢变成了墨色。朝来见状,琴音一起,身旁不远处那道内院的门便吱呀一声关上了。
那个熊孩子吓得一个激灵,扑到门上一边拍一边大喊着:“妈妈!妈妈!”
“切断熊孩子和熊老妈的梦境了。”朝来呲牙假笑,“你们去把童罴控制住,我来制作规矩阵。”
濯弦和庄俊逸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朝来都头皮发麻,两人一个弯腰抱起了熊孩子,一个挑着枪警惕着童罴,挡住了朝来手里的动作。
那童罴似乎也感觉到了朝来在做什么怪事,晃着脑袋地“打量”着三个猎人。
“这个梦境因为熊孩子的存在,也挺复杂的。”濯弦苦笑,抱紧那个奋力挣扎的孩子。熊孩子乱踢乱打,闹得濯弦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朝来身上,打断她的琴音。
“别哭!男子汉勇敢点!”濯弦回头看着朝来缠着满手墨线弹着琴忙得很,便试着和那个熊孩子沟通,“叔叔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东西。”
熊孩子听懂了“好吃的”这三个字,用力点点头。
濯弦不知道童罴会不会有所行动,又怕孩子再度熊起来跑回他老妈梦里,也只能给庄俊逸使了个眼色,尽量放慢动作,从玉韘里拿出东西来,嘀咕一句“小孩子大概都喜欢糖?”,用一只小奶锅热着几块儿巧克力,巧克力融化以后,一边用勺子缓缓搅拌,一边拿出几颗草莓,沾了一半的巧克力,然后放在一旁的铁皮面板上,稍作冷却,插上一根小棍子,递给熊孩子,“别扎了嗓子啊!”
巧克力草莓看上去好吃又漂亮,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熊孩子安静下来,跳着脚指着那口奶锅,可孩子没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用肢体表现出要吃要吃的意思。
令人觉得意外的是,那童罴也试探着靠过来,显然是巧克力的甜味也吸引了它。
濯弦恍然大悟:“熊这种生物,也是很喜欢吃浆果的。他还记得有的熊在冬眠之前会尽量在熊掌上涂抹足够多的蜂蜜和浆果汁液,这样冬眠醒来以后没有吃的,也可以舔熊掌。”
如果不是梦魇生物,只是一只小熊的话——濯弦忍不住想。
人和梦魇,就不能像人和动物那样共存吗?
正在想着,一串琴音急如骤雨地响起,正是朝来的阮琴仙吕宫,光芒流转之间,场景似乎正在切换,古装片的背景逐渐斑驳,小院子还在,湖水也还在,只是变得更加简单粗糙了。
童罴觉察到了这种变化,本能地觉得危险,扑向那熊孩子,想要把熊孩子拖走。熊孩子还在吃巧克力草莓,怎么肯离开,躲到了濯弦身后,又呜呜咽咽地叫了起来。
濯弦怕熊孩子受伤,伸手要抱起那熊孩子。可惜童罴的动作太快,濯弦出手的当口儿,它已经一口咬住了那孩子的腿,猛地往后扯。熊孩子吃痛,猛地扬起脸来,摔倒在地上,那张白馒头一样的胖脸上,突然鼻子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对儿眼睛,绝望地看着濯弦。
“坏了!我们这次不成的话,这玩意肯定会加快进食速度的!这次搞不定恐怕就没机会了!”庄俊逸大喊。
“别乌鸦嘴了!”朝来头皮过了电似地发麻。
孩子的哭声和呜咽声还有吸鼻涕的声音,从那童罴的嘴里传出来,显得格外惊悚。濯弦把奶锅一扬,滚烫的巧克力迎头泼到了童罴一头一脸。童罴吃痛,一松嘴,那孩子便被濯弦眼疾手快地护到了身后。
童罴抬起头对三个人咆哮,它的身形看上去大了不少,更显得狰狞野性,长毛之下,这种梦魇恶兽的头上长着一张胖胖人脸,皱巴巴的蒜头鼻子和薄唇大嘴——它已经“吃”掉了那孩子的鼻子和嘴巴,安在了它自己的脸上。
“太恶心了!”庄俊逸一枪挑来,将那童罴又是挑得一起一落一滚。
熊孩子吓得全身发抖,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恐惧,死命抱住濯弦的腿,半点儿不敢松开。
“糟了。”庄俊逸似乎觉察了什么,看着那抓着濯弦的裤脚,蜷缩在地的熊孩子。
濯弦一转头抱起那孩子,顺手也灌了一碗羊肉汤。
“带着孩子躲开!”朝来手一抖,甩出那团墨线,“加速!”
那童罴被墨线挡住去路,调头一躲,露出凶厉目光,口吐人言:“贱人!你去死——”
“唉,都说了,不要跟着大人看电视剧啊!”朝来抡起博浪锤。风锤落势,爪招刃光,已经长大了一些的童罴变得更难对付,爪子也格外锋利了起来,在熊掌上伸出来足足有六七寸长,十分狰狞。一人一兽在这小院子里缠斗了起来,十来个回合走下来,朝来倒是心中有数,这玩意到底是动物,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其实想要用博浪锤干掉,还是很容易的——可问题却是,她为了熊孩子,不能杀了这梦魇!
“墨线好像效果不大!”濯弦拉满弓弦,一箭西去,那童罴躲了过去,这一箭只是擦着它的皮毛掠过。
握着怀表正在给矩阵加速的庄俊逸急得吼出来:“沈濯弦!不能杀它!”
童罴被濯弦吓了一跳,勃然大怒,不顾朝来的墨线,调头朝着濯弦就咬了过来,一张血盆大口可以塞进去个足球,要是咬中濯弦,恐怕也能塞进去他的项上人头。
濯弦本来侧身要避过,可一个力道按住他的背后,把他往那童罴的方向猛地一推,熊孩子连滚带爬地躲去了庄俊逸身后,瞪着童罴,生怕它会跑到自己这边来。
童罴的血盆大口到了濯弦眼前,来势汹汹,可就在它马上要得偿所愿咬掉濯弦的脑袋的一瞬间,濯弦突然从它的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