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绰约的小镇,安静的巷子和石板路,还有童话般小巧可爱的房子,刷成了饱和度很高的鲜明颜色。一条小船顺着河水蜿蜒而去,附近的华夫饼店里,琳达举着华夫棒,上面沾满了巧克力浆和彩色的糖霜,提着装饰着漂亮白色蕾丝的口袋。
“这是欧洲?”朝来看着搭积木搭到了国外的琳达,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是比利时。”濯弦不好意思地笑笑。
“被你一说还真的。”朝来点点头,比利时盛产巧克力和华夫饼,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这种街上的甜品店都无一例外会出售至少一种华夫饼的盛况,也还真的只有比利时会有了,可具体是什么地方,她就没有头绪了,“比利时的话,运河,小镇,马车,小广场。布鲁日啊根特啊都可以符合,欧洲的小城市很容易长得很像,我分不出啊。”
“这是布鲁日嘛。”濯弦指了指琳达手里的巧克力袋子上的装饰,“特产是白蕾丝。这家店我还凑巧知道,它家出产巧克力的原料豆。我觉得这个梦境在吃这方面,非常逼真细致,我看了看刚才那些小吃街的东西,步骤什么的,感觉挺还原的,这种应该不是看电视就能学来的。”
“做菜的步骤都很还原吗,这样来看的话,应该是亲身经历的那种,难道琳达全部都热情围观过?”朝来回忆着资料,琳达的爱好里,似乎的确写着“旅游”二字,那些证件的复印件中,也有去过一次泰国的签证记录。
然而有什么东西在朝来的脑子里转来转去,让她无法集中在这个梦境里,而是不断想起那条暗巷,那个瘦小的影子。
可惜,地图的再度变换,打断了她的思绪,濯弦指着一道道独具特色的美味佳肴数着城市的名字:
意大利,威尼斯,因为墨鱼面这种东西,还是很好认的;
伦敦,炸鱼薯条,这道小吃实在是很有标志性的了;
东京,樱饼,并不是从樱饼认出来的,因为朝来看见东京塔了。
京都,抹茶团子,金阁寺的金顶闪闪发光——
琳达吃的很开心,从她那副轻松愉快的表情,完全想不到她在现实里已经出问题了。反而是一脸怒气的朝来,看着下一秒就要举起她的阮琴摔在地上,暴躁不已。
“哎呀,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上一个医院的治疗师毫无头绪了,一般人看过几个地方就会觉得饿了。濯弦,帮帮忙,给我俩馒头都行。”庄俊逸捂着肚子。
“奇怪,我也觉得饿了,可我们仨刚吃完鸡柳和团子,不应该饿的。”濯弦也觉得纳闷,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朝来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饿,气都气饱了。
“不行,我得干涉剧情了。”朝来说着收了阮琴,甩出袖子里的流星锤。
“别激动别激动,等会儿弄完了我会给你做饭吃的,你说什么都行。”濯弦安慰着连头发都炸起来的朝来,“不过如果是这样,这不就很有问题了么。”
“我也觉得肯定有事儿!”庄俊逸算了算,“已经十六个外国城市过去了,她又不是那种出差频繁的工种,我们看到的资料里,她没有什么出国记录啊。”
“就一个,泰国。这些什么欧洲日本的她都没去过。”朝来不耐烦地甩着手,到底还是在濯弦的劝说下收起了流星锤。
“看电视?”濯弦挠头。
“看电视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细节感。”朝来摇头,“而且很奇怪的是,你们饿了,我却不饿,反而犯困。”朝来说着打了个呵欠。
“你们闻见梦魇的味道没?”庄俊逸吸着鼻子,“我闻见了点儿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很香,很奇怪的像是有人炸臭豆腐似的。”
三个人说话间琳达已经吃完了手里的东西,随手丢在了地上。
庄俊逸捡起那张油纸,睁大眼睛看着朝来:“她怎么随便扔!”
“而且是你,不是垃圾桶,但这梦境还是开始变化了,看来她只要吃完了,变化就会开始——”朝来突然抱着琴很谨慎地靠近了琳达,濯弦甚至看见那根叫做水调歌头的银链又再次落到了她的手心里——她发现了什么?在提防着什么?
濯弦观察了一下琳达,到底是擅长挑选食材的细心男人,他很快就发现,琳达好像胖了。背后宽宽的,撑得帽衫有点臃肿。
梦境里不是吃不胖吗?
濯弦也走过去几步,想要仔细看个清楚。而后,他就在琳达的脖颈的位置,看见了一点蓝色——奇妙的,泛着荧光的蓝色,像是青金石的碎片一样。
那是什么?
濯弦和朝来对望一下。
朝来咧嘴一笑,露出猜中谜底的得意,她马上取消了隐身:“给我一杯咖啡。”
濯弦乖乖地进贡了一杯不加糖的拿铁。
朝来端着咖啡一边欢快地跑了起来一边回头笑:”哈哈哈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濯弦实在配合不了这个浮夸的演技。
倒是庄俊逸信以为真一拍大腿追了上去推搡她:“你有病啊!”
濯弦目送着朝来被推搡着一路跑到琳达身前,端着咖啡撞到了琳达身上,十分自然地将咖啡泼洒在了琳达的帽衫上。
好简单粗暴的办法!但是有用!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朝来露出她面对镜主时一贯的官方笑容,用讨人喜欢的语气道着歉,拉扯着琳达的衣服用纸巾擦拭着。
琳达倒也很随和:“没关系的,回去洗洗就好了。”说着,琳达把没吃完的茄子披萨装回袋子提着,脱掉了帽衫。
“啊——”濯弦捂住嘴,把这声惊呼活活憋在嘴里。
琳达的背后没有了帽衫的束缚,工字背心露出她肩膀上两个青金石色的手帕一样的东西。还没等三个梦魇猎人看清楚那是什么手帕,便迎风长了起来,几个呼吸间就长成了一对一人高的蝴蝶翅膀,缓缓舒展,闪闪发亮。
琳达浑然不觉,看着三个人的表情,还愣头愣脑地问:“嗯?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怎么这么大!”朝来吃惊。
“这是……?”濯弦一脸费解。
朝来悲哀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南海蝴蝶,一种D级梦魇,危害性很小,几乎人人梦里都有过,但是,一般南海蝴蝶不会这么大。”
“这么大很糟糕吗?”濯弦问。
“不。”朝来的语气愈加充满悲哀和迷茫,她好像被那对颜色夺目的翅膀吸引,神游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南海蝴蝶,古籍之中记录,其翼奇美,硕大无比,但那是非常特殊的情况,大多数的梦魇南海蝴蝶都很小。我算是很熟悉南海蝴蝶的,但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南海蝴蝶……一般人梦里都会有南海蝴蝶,人非草木……”
濯弦听着朝来茫然的语气和解释,眉头微皱,她的解释一直以来都很理智,鲜明,从来不是这样的。
“这种梦魇其实是一种思念,你的思念,累积到一定程度,都可以化作南海蝴蝶,思念越浓,蝴蝶越大。我见过的最大的,有大概我这个胳膊长,那是朝——”庄俊逸吃痛,瞪了一眼抬脚踢人的朝来。
朝来转过脸看着濯弦:“这么大的确很罕见,因为一般的思念,比如恋人之间的,蝴蝶都是小小的啊。”说着,她比划了一个三五厘米大得形状。
“这个可有小学生高了。”濯弦看着琳达背后那抖动着翅膀的南海蝴蝶。
“那么多的思念堆积成一个超大南海蝴蝶,那是说明这思念的人已经触碰不到了,思念无从发泄,无处投递……”朝来突然顿了顿,生硬地转了话头,“南海蝴蝶是一种吞食思念的梦魇,寿命也不长,要说危害,也是夫诸那个级别的,只是梦里会干扰人的行为,比如它会让你做出一些很动物性的事情,哀嚎,傻笑等等,但时间不会很久。”
“这玩意嘛,如果是罪魁祸首,它本来应该影响琳达吃点儿垃圾食品就算了。妹子们失恋不都是吃垃圾食品和点心蛋糕么,那都是南海蝴蝶闹的。”他说着,指了指南海蝴蝶华灿的青金石色翅膀,“就这玩意,你看着挺美的,但是可能吃了,吃思念嘛,一刻不停。这东西身上那种闪光,是镜流的痕迹,你看它迎风长,感觉有点快进过头了吧。因为它的寿命特别短,所以像是琳达这种,好几天都没死,就很不正常。”
“我们其实对每一种梦魇都知之甚少,梦境实在太难以预料了。谁知道这吃了激素的南海蝴蝶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本事,把琳达搞疯了。”朝来按着自己的眼角,“它身上这光太晃眼了。”
“她到底思念着什么人?”濯弦回忆着那些资料,这位病患没有男友,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人生平凡顺遂,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至于朝来的蝴蝶,濯弦完全不需要思考,她的南海蝴蝶之所以可以长到胳膊大小,只是因为她在思念她的哥哥云朝往。
陷入长眠的哥哥,无处投递的思念,喂养出了一臂长的南海蝴蝶。
濯弦双手按在朝来肩膀上:“你要是觉得需要,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不会再说什么放生之类的话了。”
“没事儿,这样也好,好歹是我熟悉的梦魇。”朝来笑了笑,拍拍濯弦的手,“只是一般的蝴蝶停息的位置都是额头,心口这样的身体前面,我还头一次见到背后的。不如先试试看按照一般的处理办法,能不能把这个蝴蝶从琳达的身体里剜出来。”
“这还能剜出来?”濯弦做了一个用勺子舀东西的动作。
“可以的,用刀,只是有点疼,但做梦痛点低,又不会怎么流血,这种办法爽快简单。”朝来银色的水调歌头被她握在手里,一头坠着那把吹毫断发的漂亮匕首,“只要把这种思念,从心里挖出来就好了,然后一把火烧掉,斩草除根。”她甚至对庄俊逸也露出灿烂笑容,“让我来,这种事情,我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