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在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时举行,这次是省统考,考完后老师们布置了一些作业便匆匆放假了,只是今年寒假我没有回启明村,而是留在了医院里。
奎东叔提出说今年过年让我和妈去他们家过年,洛北说那样热闹,我和妈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我整天都是在病房里复习功课,有时会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散步,外面依旧是雪白,一连下了好几场雪。
而那天我向窗外望去,蓝岚站在外面向我挥手。
“怎么了?”妈问我,“外面有人?”
“没什么,是我的一个同学。”
“那叫他上来,外面多冷啊。”
“不用了,我下去吧,”然后我穿上大衣下了楼。
蓝岚一脸调皮向我微笑着,她的脸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雪花,不一会儿就化成晶莹的水珠。
“下这么大雪你不在家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看阿姨,她好点了吗?”
“好多了,医生说要她保持好心情。”
“那你就要乖一点,不要惹她生气。”
“所以不要让我妈看见你,不然她又要多想了。”
蓝岚向我翻了个白眼说:“借口!你就是不想见我,况且你妈上次见过我,怎么会多想?”蓝岚接着说,“好吧,那我走了。”
说着,她便转身,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走了几步突然扭回头来,大声说了一句:“夏年初,我喜欢你!”
雪有些大了,模糊了她的影子,只是那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我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冻僵的脸出现了一丝温热,久久没有散去,而这一切,妈在楼上全部看见了。
在除夕的前一天,雪终于停了。洛北跑来叫我陪他去买东西,那天永泽叔也在。
“街上的人太多了,”我提着东西,“手臂都酸了。”
“瓜子、糖果、水果,还缺什么?”
“吃的东西差不多了,烟花爆竹已经买了。”
“那明天就准备开吃吧!”
洛北笑着,但那笑在脸上停留了几秒就僵住了,他用手指了指前方,我顺着方向看过去,蓝岚在前面的一家饭店招呼客人。
“你怎么在这儿?”洛北问,“寒假打工啊?”
“我爸妈出差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瞎玩呢。”
“要不明天去我家吃年夜饭吧,”洛北说,“年初也在。”
“我真的可以去吗?”蓝岚看着我,“你不回启明村?”
“我妈在医院,不回去了。”
“好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去。”
“是因为年初才去的吧,”洛北调侃着,我向他翻了个白眼他才乖乖闭嘴。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涵影,今年过年不能跟她一起过。后来我和她通了电话,他说今年江枫眠去她家过年,不会孤单。我在电话这头笑了,可片刻后便传来她的啜泣声。她说,年初,真的有些孤单,因为没有你,没有你和我一起看烟花。后来,她哭得更凶了,我没有安慰她,只是安静地听着那久违的哭声。
或许,没有人跟你分享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丽才会孤单吧。
或许,没有人跟你一起去北坡看雪才会孤单吧。
涵影后来对我说,只有我知道在北坡的快乐……
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人……妈的病又加重了,根本不能在外面吹冷风,吃饭都有些困难,胃痛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除夕那晚我们没有去洛北家,我和永泽叔守在医院里,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悲哀的除夕吧。
外面的烟花绚烂,我的悲伤却在蔓延。
当我走出病房打水时,蓝岚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我有些惊讶,她起身向我走来。
“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我说,“你赶快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我不要,我要留在这儿,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我求你,”我有些激动,“别再给我添乱了好吗”
蓝岚有些哽咽,她红着眼睛说:“夏年初,你说我给你添乱,你知道吗?那天你看见我在街上打工,我为的是什么,我就是想靠我自己的力量给你妈治病,我知道你的性格肯定不同意我跟家里人要钱,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被宠坏的小孩,不是仗着父母有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是你心里又何时这样想过?”
蓝岚哭了,我没有说话,又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哭得好凶,泪水我的肩膀,又好像透过衣服,穿过皮肤,直接流在了心里。
除夕晚上,在医院的椅子上,蓝岚靠着我的肩膀睡了一夜。
那晚真的很吵,但她却睡得很香甜。
大年初一的清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蓝岚已经走了。我的脖子感觉到一阵阵的酸痛,永泽叔这时从病房里走出来,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让我去床上躺一会儿,他说要回启明村拿些东西。
我推开门进去,妈还在熟睡中,而我却没有再睡了。快到中午时,洛北拿着饺子来看妈,只是妈似乎很困,中午还没有醒。
我只吃了几个饺子就没有再吃了。
洛北说他过完年要去趟上海,原因是他的长篇小说已经过了审核,可能要在3月出版。
洛北后来走的时候对我说,年初,等我回来,阿姨的病就好了。
在离寒假结束前一个星期,洛北去了上海,那天是我和蓝岚去送他,他妈要照顾奎东叔,所以没有去。只是当火车开动时,我突然感到洛北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只记得他说,年初,等我回来。
过年后又来了一场大雪,我们开学了。涵影先来看了看妈,那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风衣,她说是她爸进城给她买的。
“洛北走了,我都没有去送他。”
“他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我说,“他现在开始忙他的事业了。”
“真羡慕他,希望他的小说可以顺利出版,”涵影笑着说,“年初,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想过洛北会从事写作,有时还会想起他小时候调皮的样子,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握起笔杆子,你说我们以后会干什么呢?”
“不知道,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去说。”
“有人说,未来都是被安排好的,只是没有发生而已。”
我怔了怔,“这句话也太消极了,未来还是把握在我们手中的。”
涵影默不作声。
最后她只问,年初,我们一定会快乐,对吗?
嗯,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