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尚
铁十字
战士在战斗时拾到
一个可恶的徽章,法西斯的记号,
蛇形字的一块铁,
完全染着血迹。
不远的地方站一个俘虏,
他的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他摘下胸前可恶的徽章扔掉,
徽章上是黑蛇两条。
为了逃罪,那法西斯恶狗
卑屈地爬到战士跟头:
“我不是纳粹,我不是凶手!
也不是SS师团的打手!
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情!
我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兵!……”
法西斯野兽吓得只是哀鸣,
目光躲闪,不敢抬起来看人。
战士说:“让我们来看清楚,
法西斯,别撒谎,说话要真,
你军装上有一个窟窿,
看样子,你手脚不干净。
你在哪里杀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赏给你这块勋章,
可是到了俄国却要跟你算账。
你们曾经到过许多国家,
你们一伙强盗,比瘟疫还可怕,
捧着四只脚的蜘蛛,
当黑暗作恶的徽章。
让你们的猴子胸膛,
点缀着蜘蛛的勋章,
我们拿刺刀的尖头,
向它刺也可以比较便当!”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顾往西冲,向西望,
用他的皮靴狠狠地
把野兽的勋章踏在泥土里。
在悬崖上
房屋在悬崖上摇晃,
像野地里的丛林一样——
强大的,疯狂的冲锋,
轰炸,摧毁,打,冲!
一颗手榴弹扔进门里,手一挥——
浓烟的炸裂迎面而来,
玻璃完全被震碎,
飞下断墙残壁的石灰。
往下,往暗中,往地窖的什么地方……
沙哑的一声喊叫,短促的一阵闪光。
突然门后有什么跌倒,
一把手榴弹往烟里猛?。
之后,向前奔跑,
可怕地端着闪亮的刺刀,
为了使德国人像死者似的摔倒,
又架起机关枪来狂扫。
烟往窗洞里蔓延。
天花板上的隙缝间
嵌着外套上的一块破布条
像一张染血的药膏。
战士在乌烟里看见
破碎了的舒适房间,
五彩玩具放在窗前,
枯树枝丫狼藉在它旁边。
一张蓝色的小铁床
被炸得蜷缩在屋角的地板上,
透过烟雾弥漫的暗黑
发出石灰的刺激的气息。
这里是座房子。这里住过人。
斯大林格勒的幸福公民
曾在这里享受快乐、和平、安详。
现在这里是死亡和一片荒凉。
跳得有力些呀,心!
把毒火充满了全身,
通过毁灭前进
为了获得将来胜利的生命!
泉水可以解渴
但仇恨却不能完结,
让子弹不要空自飞过,
让刺刀不要无端失手!
他用手把玩具拨一下
一匹打破了的泥马,
他儿子也有这样一个玩具
在家里拖来拖去。
那人家的小孩,他在哪?
我蓝眼睛的儿子,你在哪?
突然沉默了机关枪声,
一下子传出了地雷的长鸣。
怎么啦?大概德国人热得不可开交,
他看了一眼,从窗洞里跑进地窖,
队长在地窖里拿烟草
卷着纸烟预备吸了。
“是你吗,安东纽克?拿去,卷,”
自己卷的已经冒着烟圈——
“德国兵死了半百多,
余下的都爬进了山沟。
我们还有活要干,先抽口烟,歇一歇,
然后再把兄弟们召集。
打得敌人一个一个死光,
看看他们该咒诅的臭皮囊!”
安东纽克往水门汀上一坐,
拿起烟卷来疲倦地抽。
他在打瞌睡。没有力气
擦去脸上的汗水与污泥。
他的手又重又大
把手上的黑皮剥下,
安东纽克坐着不动,
只是把烟喷出鼻孔。
他听得见有节奏的心跳,
心像热血的波涛
在疲倦的身体里跳跃……
他好似突然昏昏睡着。
困惫不堪,精疲力尽。
但是只要一发出命令,
瞌睡便刹时离开了眼睛,
身体上只剩下愤怒之情。
那愤怒之情,世代永生,
对自由的敌人憎恨。
用忠于我们的无情的刺刀
对付杀害我们人民的强盗。
瓦砾堆在悬崖的斜坡上
那里引伸着,像田埂一样,
是掩蔽工事,又褐又黄,
那就是发出枪弹的地方。
那些地方有德国人在躺卧,
他们钻进我们所挖的壕沟,
就像钻在地洞里一样,
并且也是从地的深处开枪。
不,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我们要把他们打出那地方。
勇猛向前的跃进,正像
海里涌起的波浪。
迎面攻击,安东纽克从旁边
勇敢地绕到他们的后面,
他的身体像轻快险恶的火焰
爬行在小岗与弹洞之间。
他向悬崖跟前一直爬,
在险阻之下,在松脆的斜坡之下,
他已经看得清
要摔下的整个德国兽群。
德国人喊叫,射击,
把斯大林格勒的干土分裂。
不觉得,也看不见,这些恶棍,
这里,那里,四处都是死神。
快些钻进山谷。接着爆炸之后
土地也被震得抖了一抖。
停住!回头看没有?没有!
机关枪在抖着它的枪口。
轰响,叫喊,德国人手足无措。
于是——在斜坡的腹部,
在焦土的块垒之上爬行,
等候准确的一瞬。
一阵不安的短促的寒冷。
但是需要等候。你只要冷静
就能够等到,并且一定,
英勇的一瞬,伟绩的一瞬。
来到了,这盼望的一瞬!
勇敢的战士向前进,
向掩蔽部的缝隙送进死神。
把德国野兽杀个干净!
手榴弹的爆裂,撼动地室,
火与烟升起着,叫哨不息,
兵士被熏得漆黑
像一群耗子从洞里逃出。
安东纽克从灰色的山凹
突然向外一跳,
比闪电还快,向前奔跑,
灵活地舞动刺刀。
一刀。又是一刀。并且喊叫。
敌人被栽倒,气也断了,
绿色的短袄,被三棱的刺刀
留下了红色的记号。
挥动无情的枪柄,
凶暴的刺刀也只见光与影。
他毫不留情地刺呀打……
突然安东纽克的脑袋挨了一下。
天崩地塌。在他的脚下
蓝天变成紫色在爬。
不摔倒!对一切妖魔硬要挺住,
并且还是打,等候援助!
什么都在旋转,在黑暗里
德国兵愁眉苦脸在怀疑——
刺刀是不是戳进了泥地?——
皮鞋跟踏着敌人的身体。
倒下了……四周鸦雀无声。
完结了。是败还是胜?
疲乏在身上飘过,像轻波一阵。
突然心也变得昏昏沉沉……
叫喊。又是熟悉的声音?
他们跑到这里来。是自己人?
已经听到叶尔索夫的低音,
阿比地德沙哑的叫声。
是自己人!……四周的脸都很亲切,
兄弟的手又温暖又亲昵。
——你活着?没有受伤,安东纽克?
——活着,你不看见?给点水我喝。
他喝水。身体又重新坚强。
他朝四下里看望,
天的颜色已经不和烟灰一样——
在畅快的蔚蓝中发着光亮。
他所爱的朋友站在旁边,
战斗已经静下。他看了一眼:
十一具德国兵的尸首
一动不动地狼藉在他左右。
是他杀的。用刺刀,用枪柄。
是用整个身体,全部愤恨杀死他们,
他终于战胜了敌人
保卫了斯大林格勒的土地一寸。
原载《苏联文艺》第33期,1948年7月
署名: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