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节的计划，周墨桐终究还是悻悻而归。第二天还特意欲盖弥彰地发了条说说：愚人节过了，可惜今年没有真正想表白的人，只好当玩笑开了。
周墨桐看着自己刚发出的文字，怎么看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样的拙劣手段，其实发之前他就为此纠结了好一阵，可心里还是被某种感觉推动着，这感觉来源于那天小玉冷漠的态度，虽然后来证实确乎是愚人节的玩笑，但还是让他想起就心生害怕，终究还是敲下了发布键。
有些事，是那种无论怎样补救都不会觉得心里舒坦的类型。
在电脑桌前盯着这条状态看了半天，心里奔腾过无数种别人看过之后脑海里的想法，最后还是团起脑海里的这些乱糟糟的毛线团，丢到一边去，关上电脑不再管。
结果这条状态就轻飘飘的，被遗弃在庞大的网络世界里，没有人回复，好像自己只是在为大家都毫不在意的事情，慌慌张张地辩白。尚未抚平的忐忑的心绪，被一股落寞轻轻压下。
其实按道理来说，对于高三考生而言，最重大的事情应该是马上就要考二模了。
月初的二模，月底的三模，据说就是一中这届高三生全部的模拟考试机会了。而五月按道理还要有四模和五模，才去迎接真正的高考，但一中决定不参加这些模拟考试，只到三模，留给大家更多的时间自主复习。
听杜姗老师讲完这些，周墨桐倒是觉得有些落寞之味，其实他还是希望有更多的考试，希望模拟考试无边无际，像是一重重山峦横在面前，好像永远到不了高考的那天。
而那一次次的机会，他桌角的本子里，画着的那两条曲线，也终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只可惜，时光太短暂。
听到班主任老师公布过几天二模的考试日程，周墨桐还禁不住一愣，才恍然大悟：原来才二模啊。
迷糊到这种程度，如果叫他的初中班主任张老头瞧见，一定又会弹他一个脑瓜崩儿，说他没心没肺了吧？
只是每每回想起才想到，原来他已经不在了。
高三总是这样，生活里看似只剩下了学习，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原来忙碌从不会让人忽略什么，反而让每条细微的神经都激亮了最敏锐的触感，挖掘出埋藏于时光之海之下很深很深的过往。
于是考试将至的这份紧张，竟渐渐在这种分心下松懈，周墨桐甚至开始跟前桌被他唤作儿子的姚小涵学起了画画。
若要追溯起来，这确实是他曾经的梦想。
那个遥远的被湮没在时光里的梦想，源自于坐在十四班教室的时候，每天从斜后方的方向看到的凌若萱的侧脸，颊侧鬓发尖尖的发尾，被高高扎束起的头发，以及鬓发和因扎起而上拢的头发间围出的，耳朵所在的空隙，总之是一方给人以美好的青春感的一方区域。
就渐渐有了想要执笔勾勒出那美好的轮廓的想法，只是那种想法，早就渐渐淹没在了青春数不清的幻想里。
于是两年后的他，终于开始每天拿着黑色的水笔在本子上画着横竖的线条，当然他用的都是做数学题演算用过的草纸，横、竖、左右四十五度角的斜线，一点点覆盖在繁复计算题的上方，交织成网。
不过周墨桐有自己的“原则”，这些无聊的练画时间全都放在了更加无聊的课堂上，有时候一堂政治或者语文课下来，就留下满页的交织线条，然后下课给“儿子”看。
被纠正说横不平、竖不直，不能一笔一笔描直线，要锻炼一笔完成之类的教导，总之这么努力基础也还是不过关的。
周墨桐偶尔也在空间里看到别人转发过的一些感情方面的文章，也很有感触似的发状态说：不爱我，才舍得暧昧。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属于一个人那半封闭的时间，高三的压力像是具化作层层叠叠的练习册，堆砌出监牢般的高墙，将人困在其中。可是思绪总像风筝一样，将束缚的线扯断，一眨眼就不知飞到了何方。
早上打着哈欠，第一个扳开饮水机后面加热的开关，捏着两只纸杯等在最前面，一个里面是给小玉的香草咖啡，另一个是他自己的黑咖啡。周墨桐每天早上都会喝一杯黑咖，没有牛奶的柔和，也没有糖的甜味，纯纯粹粹的苦涩，为此他还特意买了一罐子咖啡粉。为了早起提神，还有据说有减肥的功效，所以每次都劝自己良药苦口。
每天如此，排在后面同学也渐渐都知道周墨桐是为小玉冲速溶咖啡了，还会用这个噱头和他开玩笑，总能弄得周墨桐有些尴尬。
中午继续为了减肥不吃饭，在教室后门斜对着的楼梯爬上爬下，顺便还从一楼搬了五桶水上楼，正在辅导室吃米粉的鑫哥看见辅导室成排成行的纯净水桶，说：行了行了，二彤，太多了，别搬了。
周墨桐点点头，其实倒是觉得实在不行可以再搬下去，反正他并不是为了给班级做贡献，只是为了在爬楼梯的时候能顺便锻炼一下臂力，又想减肥，又想锻炼成肌肉男。
之前也担心过搬水的重压会不会影响长高，因为总听说举重的人长不高什么的。
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搬完这些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不过他只是去水房洗洗头，再用面纸擦干就好。
回去的路上，刚好看见林佳音抱着本练习册和一个白字本，最下面垫着软垫，等在他班的教室门口。
“啊？你怎么过来了？”周墨桐问。
当下的时段，十二点零八，十一点半放课的大家基本都吃完了饭，少有人呆在教室里，就连宅得出了名的“儿子”姚小涵也都不见了踪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后来才看见她拿着一罐雪碧，易拉罐口插着根吸管，喝得正惬意着）。总之是大家饭后活动的时间吧。
“一起自习啊？在你班辅导室还是去我们班？”
“啊？”周墨桐对此一头雾水，不知道林佳音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虽然觉得很唐突，但她既然过来了，自然也不会就这样挡她回去。
那样的尴尬他想象得到，因为他就是害怕尴尬，而又常常免不了尴尬的人啊。
“那就我们班儿吧。等下啊，我去拿练习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