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是一辈子一次的勇气。
比如他终于还是决定，跟小玉表白一下。
“也许愚人节才是真正的情人节——不知有多少人以玩笑的口吻，在这天对自己心爱的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周墨桐在空间里看到了这句话，感触激在心底，却不敢转发到自己的空间里，怕代表着“认同”的转发，泄露出自己层层掩盖的动机。
他清楚那种忐忑，在前一天还焦虑地问金暮焱和兔子邢盛妍，问他们，自己应该如何跟她表露，似乎对自己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毫无把握。
这忐忑的另外一种来源，是周墨桐自己也不清楚对小玉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被人家当作仆人使唤着，端茶（咖啡）倒水，反倒喜欢上了她。怎么想都是很糟糕的吧？
无法理解，无法体会，无法用逻辑判定自己所做之事，却切切实实地在策划着这样一件大事。
也许从开始，他就没有那种底气，所以也才会最终选择在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日子。
他设想过好几种说法，霸气型的：“小爷我看上你了，跟我混吧！”弱势型的：“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咱俩处一段试试吧。”虚心请教型的：“你看，我这也没处过对象，要不你帮我积累积累经验？”……
但是最终，没有选择任何一种，只用最普通的话，在刚过零点时发短信过去：“我喜欢你，咱俩处吧。”
一秒、两秒、三秒……他在屋里不安地徘徊，没有回应。
一分钟，两分钟……心跳得很厉害，也许她在学习没有看到，也许一个人不爱学习的她早早睡了吧？
周墨桐这样告诉自己，坐回房间的书桌前，但是好几分钟过去了，草纸上依旧只有抄了一遍又一遍的已知条件。他拿起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一条短信刚好翩然而至，在潮湿的手掌中震颤。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是她发来的，可是，她的回复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你有病啊。”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却比拒绝更有刺痛感。
喂，他真的是很认真在说的。
时光仿佛突然倒退回那个年终岁尾的夜晚，和凌若萱表白的那一天，不知是被她理解错误，还是在回避，听她说着不可能是那种含义的“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然后带着点开心，又有些慌乱地跟她解释着自己真正想表露的含义。
强忍着心痛，他拨了电话过去，说：
“喂，傻子节快乐。”
听筒那边传来少女困意十足的细声：“我都睡着了……你这也太没新意了，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是这个了。”
“行，是挺俗的，您老人家接着睡吧。”
第二天早上到校时，她已经到了，因为是同桌瑞雪的生日，几个要好的闺蜜和她一起玩找线索解谜的游戏，最后几经周折，才找到了藏在椅子下面的礼物。很特别，虽然周墨桐觉得确实有点傻。
看几个女生闹完，自己也跟黄瑞雪说过生日快乐，才迫不及待地跟小玉说：“昨天本来想发绝交短信来着。”
她听后“哼”了一声，说：“更俗！我昨天本来想回：‘绝对不可能！’后来想想，太伤你了，就发的‘你有病啊？’”
或许之前周墨桐还可以心存侥幸，因为她也许只是在把这当成玩笑，而非认真的，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对于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于是他转过身，没说什么。
当然，周墨桐现在最庆幸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个表白恶化，仍如往日说笑。不过这种庆幸停止在上午的第四节课——小玉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变了态度，气氛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朝着他一直所担心的方向发展，命运的列车在冰冷的铁轨上碾过刺耳的轰鸣——
筱玉突然换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历史课本应该是她最用心去听的课程，毕竟历史科目是她的最短板，可是偶尔回头看她，却发现她只是低头玩手机的模样。
他像往常一样叫她“傻子”，她也不应；他递过去的纸条，她看也不看就忽略在刚才他刚刚放过去的位置上；直接问她怎么了，只得到几句不耐烦的口气，打发他赶紧转回去听课。
既然她一直玩手机，他就发短信过去，先不由分说地说一堆安慰的话，以为她是心情不好，而她依然没有回复。
很快周墨桐终于发现，她只是不再理他，对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就连她平时口口声声说讨厌的刘大彤，说话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到对他，就换上了一张拒之千里的臭脸。
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
是谁说了什么被她听到？
还是他那刻意隐藏的遗憾都那么明显？
还是……或许她早上的那番话，本就是想试探他表白的真假。
周墨桐想下课问她，可是下课铃刚一响，前桌姚小涵的同桌妖姐就转过来问题，在他用飞快的速度，两三句讲完那道题时，再回过头，她已经不在座位上。
他就这样被一个人留在椅子上。桌上是刚拿出的英语题篇，双手阵阵发冷，心里忐忑着发疼。
几分钟之后，小玉回来了，他继续写题，其实连题都未读，就胡乱地往上塞选项，装作正努力刷题的样子。感觉她差不多坐在座位上，他转过身，试图打破僵局。
“你有病了啊？”
她抬眼瞥了他一下，“你才有病了。”仍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你到底咋了？”
“别磨叽。”她摆着一张臭脸，说道。
他知道她最讨厌别人磨叽，终于不敢再问，转身继续写英语单选，却怎么也读不进去，脑子里充满了缠成一团的棉絮。
他早该料到这样的结果，表白后的痛苦只有自己承受，他早该做好准备，可是谁能做好这种准备呢？
失去……
失去了一个朋友。
不能改变，所以顺其自然吧。他安慰自己，可真是，呼吸都觉得痛。
他感觉有人踢了踢他的椅子腿，他假装没有感觉，依旧做题，然后，他感觉一根水笔轻轻点了几下他的后背，才无可奈何地转身，却见她狡黠地笑着：“愚人节快乐！”
他看着她，无奈的脸色快要兜不住自己的笑容，可还是努力维持着镇静。
“你就是个傻子。”他说。
“我本来想一直装了，但是，看你挺失落的。”她说。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以后再这样我指定薅着你头发一通削！”
心里却是相反的感觉，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那一刻轻松中跃动着的小小的兴奋，比借了高二的校服，穿去十四班故意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后看到凌若萱那一刻吃惊的可爱模样，比一边用一个大大的“熊抱”抱住王胖，然后说着“啊！馨馨我爱你”的时候都更让他感到开心。
愚人节终究还是被零点的夜色吞噬殆尽，连同那个打着玩笑的名义说出的秘密，落幕进时光拉扯开的夜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