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只在不再期待时悄然降临，比如第二天早上，班主任就在教室前面贴了这次考试的成绩单。
一直没太努力的墨桐出乎意料地考了510分，在普遍低分的情况杀出重围，挤进了班级前十名的位置，位居第七。
连他自己都很惊诧，不过更多的是担心爸妈会因此提高太多的期望值，逼迫自己太紧，没有原来的生活那么轻松逍遥，回家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的同时，也十分冷静地告诉他们：“淡定，我就是误打误撞。我永远就跟海里的礁石一样，只有退潮的时候才能浮出水面，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淹没在水下的。”
意思说自己基本就是这个分数，不管好坏，只是大家发挥得普遍不好的时候，能占到丁点小便宜。
下课就立即赶往若萱的班级，他班新换的男班主任，刚刚拿着成绩单去教室对门的储藏间里贴好。
作为外班的生面孔，墨桐有些不好意思进去看，没有正当理由本来也只能偷偷去看，还经常害怕被若萱看见，不好圆滑地解释过去，尤其是还在他们班主任的眼皮底下。
如果十四班没有换班主任，还是“美容”姐的话，可能就会方便很多吧。
于是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在先看成绩再去上厕所的第一批看完，先去上厕所决定快上课了人少再看的第二批来看之间的罅隙里，钻进储藏间，迅速地扫上一眼，看到了这次考试若萱的成绩：537.
虽然这次不再是班级第一，但也稳稳居在第二的位置。
令他惊讶的是刘宇杰，印象里那个喜欢打球、喜欢欺负他、有点社会气的男生不像太认真学习的模样，但是成绩居然相当不错，排在第四名。
出去的时候不幸被刘宇杰发现，被用手肘夹着脖子逼问：“说！干啥来了！”
果断认怂：“哥，我这不，来看看你嘛。听说你考得挺好的……”
想着尽快脱身，不要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可是偏偏看见和凌若萱和闺蜜一起上过厕所，有说有笑地回来，从被夹脖的他旁边经过，自己还偏偏被她撞见。
“嗨。”笑靥如花。
……
没有她想象中摔得那么惨，或者说，其实不是“飞得越高摔得越惨”，而是“心有多高，才会摔得就有多惨”吧？
这个周末没有等到若萱上线。没能聊起这次考试的话题，好像考试的意义，无非是帮他创造一堆堆话题吧？
凌若萱的下一次上线，是在下一个星期六，距离那次考试，时光已经悄然翻过两个星期的长页，把他唯一拥有的话题冷掉了。好像一道菜肴，在空气里堆积着，一天天死寂地变冷、腐朽掉。尽管心里挣扎着，不忍心把这难得的话题废弃掉，可它原来被他满心期待，可能提起她兴趣的诱人香气，早已经变成了令人倒胃口的味道。
于是只能看着她亮起的头像，在线的状态，却好像碰见语文试卷某些晦涩的造句题一样，叫人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合适的句子写上，无从下手。
幸好，她适时地在沉寂已久的空间发了一条状态：“C，高三长了十斤！！要拿出学习上的毅力减肥了！！！决定了！啊！”
“额，你也要减肥了啊。”
“嗯。”
“你油不胖，减什么啊。”
“胖。”
“你说啥样算不胖？”
“168，100.”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数字，于是这两个数字成了他笔下虚构故事的女主角的身高体重。
“没事啊，看不出来也。”
流汗的表情。“能。”
“那你打算怎么减？”
“不吃饭。”和他月初说的如出一辙，但他只是说说而已。
“什么都不吃啊？多难受。”
“少吃，”一会又响起消息提醒的嘟嘟声，“几顿。”让他忍俊不禁的断句。
“嗯，别影响学习就行。”
“不能，饿精神。”
“是，但太饿了也晕……”
“不能，我脂肪多。”
如果是小人的话，估计这时候必然会借势损她一下的。可是他永远是周墨桐。
“其实你真的不是很显胖。”
“显。”一个抓狂的黄豆表情。
“怎么突然想减肥了……”
“胖到十斤了。”
“110了啊？”
“从110长的。”
120斤，是有些胖了。
会心疼，害怕她减肥的话会遭罪受苦，高三又这么累，如果吃得太少身体一定会吃不消，影响学习的，本来最近的几次考试结果她就不满意，分数再低落下去的话，恐怕又会郁闷的吧？
然而心情却很复杂，又觉得渐渐也好，心里总希望她能继续这样完美下去——好像自己这些年之所以都只选择了远远守望、默默关心，也是因为这个吧？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她应该就这样继续完美下去。
但唯一确定的是，墨桐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金暮焱，不然自己本来就说不过他，这下他又如鱼得水，有了谈资。
“呃，是胖了。没事，看着还不胖。”
“敷衍我…”她开始嫌他敷衍自己了，是不是渐渐开始不见外的表现呢？
“真的挺好啊……多可爱。”
抓狂的表情。紧跟着又是一个流汗的难堪状。
“别影响学习就行呗，咳咳，你这次考得还挺好的。”即便心疼，但想起之前自己也说过要减肥，似乎没有什么劝阻她的资格，只好还是转移了话题，那个古老得不太愿意提起的话题。
“不好。”
“没你认为的那么差。”
“那倒是。”
“对吧，不复习还考那么好。”
流汗，“复不复习都希望。”
“困了。”隔了一分钟，她说。
“嗯，晚安。”
她发来一个招手拜拜的表情。然后头像灰暗了下去，周墨桐无聊地刷新空间，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跟她聊天，竟然忽略了她不久前发的一条动态。
难得写了很长的一段。
“其实吧，我也特希望能像你们眼中的我那么爱学习，就像今天吧，聊扣，仨人说我学习呢，整的我特别内疚，就去学习了，吃饭呢，我妈说，邻居都夸你，说你一学学到后半夜，我差点喷出来…其实呢…她也知道，我睡觉不关灯的…哎为了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学习的！”
不过，幸好下面的回复里，基本问遍了他想问的问题：
——你睡觉不关灯？
若萱：呃，害怕么，关灯不敢睡…
——其实你考的挺好。
若萱：啊，鸭梨很大啊，呃，能混个什么大连理工，就不错了，现在真是不如以前了，也就一百来名…伤心。
有些烦心，自己终究没能解决她不自信的问题。
但属于他自己的，那被搅动的心潮却突然因为这次考试难以平静了——
只相差27分。
不像上次，横亘着一道八十分的天堑。
仿佛一个踮起脚尖就可以碰触到的距离。
……
呵呵，是谁自己说过，父母的心是无底洞，永远不会满足子女的成绩，现在自己就变得贪婪起来了？
可周墨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从来不跟理发师计较自己的头发剪得难看，从来不在意聚会是去吃饭还是KTV，从来不纠结请客要花多少钱，从来不在乎自己被当成冤大头。
自己竟也突然如此贪婪起来了，好像这几年总是觉得他和她之间的隔阂太大，距离太远，不知满足。现在又觉得他有能力提升自己的成绩，提升这30分、80分，只为追上他们之间的距离。
于是，又回归了最初的那个想法吗？大连理工。
那种我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一本大学。
但是我会努力，考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
也有些自私地希望，你能稍稍慢下前进的脚步，等我一下。
I fear is that even if I could do.With the fastest speed，running，ran to you there。（我所害怕的是，即使我使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一直跑，一直跑也到不了你那里。）
——周墨桐，2011年10月15日
有时候，有些话，永远只适合与夜空对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