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陵安,旧宫。
一道如鬼魅的般的身影快速地穿过回廊,准确无误地避开了值夜的侍卫,出现在了纪云桓的寝宫内。
“谁?”
纪云桓顿时起身,下意识地护住倪雪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殿内亮起了烛火,一袭黑衣的顾夜走了出来,跪在了纪云桓的面前。
“在下勾月楼顾夜,特奉我家主上与公子之命,前来接应皇上皇后回宫。”
纪云桓松了口气,却目光凝重地看着顾夜:“我已经不是皇上了。”
“呵,我家公子说了,您很快就会是了。另外,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盛京城的那位皇上已经下旨,命兵部尚书前来陵安押您回京,估摸着明儿一早,便能抵达陵安了。”
“押我回京?以何名头?”
“不光是您,还有叶家等人,以及永安侯府,也已经被巡防营和刑部的人包围了。眼下,盛京城人人皆知,前任皇上纪云桓联合永安侯府与叶家,意图造反,谋朝篡位。纪临寒,是铁了心的要置你们于死地。公子说了,这皇位,您若不夺回来,便会有无数人为您陪葬,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您的手上,您也可以不随我们离开,坐在这里等兵部的人来押您回京。”
顾夜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他本就是江湖中人,方才的一礼,已经算是给足了纪云桓面子。若不是傅瑾睿的命令,他才不会来淌这趟浑水。朝廷里的事儿,最是无聊了!
纪云桓暗然心惊,没想到纪临寒的行动竟如此迅速,他看向倪雪舞,倪雪舞也正在看着他。
“云桓,眼下,已经由不得你拒绝了……我是你的妻子,生死都会与你在一处,可叶家和永安侯府是无辜的,我们不该让无辜的人牺牲……更何况……”倪雪舞说到此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眼里流露出的温意,是纪云桓从未看到过的。
八年,他们终于要为人父母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倪雪舞,她虽然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什么,但他却知道,她在悄悄地准备孩子的衣裳,襁褓,鞋子……每个夜里,她都会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他们的孩子说话……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梦都梦到在为孩子取名字呢……
若他不争这一次,他们的孩子,便连出生的权利都没有。
倪雪舞静静地看着纪云桓,她不想勉强他,可她是多么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为他取名,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
八个月后,她就要做母亲了。
“云桓,我……”
“雪舞,你不必说了,我都懂。”
纪云桓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目光再次落在顾夜的身上,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说说你家公子的计划吧。”
顾夜勾了勾唇,开始了自己的侃侃而谈。
“一会儿,我会在这宫里放一把火,并带领我们勾月楼的杀手将纪临寒布置在这里的暗哨解决掉,至于您,只需要在夏随光的保护下,趁乱逃出这里,在旧宫外,叶少将正带着八千叶家军恭候您的大驾。”
“八千叶家军?”
“正是当初驻守在京,后来被打入怀州镇府使的那八千叶家军。”
纪云桓默然,想必又是傅瑾睿的安排,他竟然能不动声色地让叶渊将那八千叶家军从怀州调过来,看来,怀州镇府使当中,也早已安排了他的人。思路如此敏捷,行动如此迅速,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呵,不愧是他傅瑾睿!
看来,他的确是没有看走眼,能够与纪临寒抗衡的,也就只有傅瑾睿了。只可惜,他对这天下并无兴趣。
“好,朕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陵安旧宫外。
李眷策马而来,见到那立于阵前的叶渊,终于松了口气,总算赶上了。
“阿渊!”
“眷姨娘?您怎么来了?”叶渊疑惑地看向李眷,他出府时特意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没想到,还是被李眷发现了。
“你小子,以为能瞒得过我吗?早就看出你这两日不对劲了,没想到,竟暗中集结了怀州的叶家军!”
叶渊微微一笑:“不过都是傅瑾睿的安排罢了,姨娘此番来可是为了阿浅?”
李眷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姨娘知道你们这次做的事情很凶险,姨娘帮不了你们什么,但是你放心,陵安这边,我会尽全力护住叶家,包括……你娘……”
“我就知道,姨娘只是嘴上厉害罢了。当年,的确是我娘做得不对,对不起四姨娘,如今,你们能不计前嫌,我代我娘向你们赔罪道谢!也请姨娘放心,我一定会将阿浅平安地带回来,绝不会让她收到任何伤害。”
“好,姨娘也谢谢你,明知阿浅不是你的亲妹妹,还能这般真心待她,阿浅有你这个大哥,是她的福分。”李眷叹了口气:“好了,姨娘要回去了,此去,一路保重,万事小心!”
“姨娘慢走。”
目送着李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忽然,有士兵叫了起来。
“将军!着火了!旧宫着火了!”
叶渊立时回头,看向夜空中冒起的浓浓黑烟……看来,顾夜已经得手了……
“全军警惕,准备接应皇上!”
“是,将军!”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他,叶渊,终于又重新站在了叶家军的面前,重新成为了叶家军的将军!
第二日。
兵部的人抵达陵安之后,方才从吴刺史的口中,得知昨晚旧宫走水,纪云桓早已联合叶渊,起兵造反,连夜赶往盛京了!至于叶家,只剩下一家子的老弱妇孺,也被叶渊留下的五百叶家军守卫的水泄不通,就算是抓了他们,也没有丝毫的价值,只会是消耗兵力!
于是,兵部尚书许冲只得派人回京,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皇上,等待命令!
而吴刺史,明明昨晚就知晓了这件事情,本可以当即传信回盛京,也好让皇上早做准备,谁知,他却已“一时忘了”为借口搪塞了过去,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彼时,傅瑾睿已在快马加鞭赶往怀州的路上,现下,京中可供纪临寒调遣的兵力,加上宫中禁军,尚有一万二,而叶渊手上,只有八千的叶家军,加上永安侯府的府兵,也不足一万。所以,他必须尽快带着怀州镇府使的四万人赶回盛京,希望叶渊他们,能够多撑几日。
此时,皇宫,清华殿。
一早,叶浅便上吐下泻不止,整个人瘫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曲恨见情况危机,便去禀告了纪临寒。
纪临寒得知后,命曲恨前去太医院请御医到清华殿为她诊治,谁知,一连好几个御医,皆没有诊出她的病因。无奈,只得请了江流前来。
江流借故将曲恨打发了出去,待殿内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坐到榻边,递给了叶浅一杯清茶。
“好端端的,非要糟这罪。”
叶浅有气无力地回道:“江师兄,你就不要调侃我了,东西呢?快给我。”
闻言,江流皱了皱眉,面容严肃:“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你可有想过,万一沈从浔做不到将你带走呢?”
“我相信他。”
“可纪临寒呢?他的心思你也能琢磨得透吗?”
叶浅不由得苦笑道:“权当赌一把了!若赌输了……就当是我将这条命还给傅瑾睿好了……我本就欠他一条命……”
“那么,你可有想过,他若知道你死了,会如何?”江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敢想象,傅瑾睿倘若知道叶浅死了会怎么样,他那个人,从来都琢磨不透。
“江师兄与他相识多年,一定比我了解他。”
“呵,你错了,我可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但凭我看他对你,你若是死了,他怕是会疯。”
“疯?”
“不是人疯,是心疯。我虽不了解他,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动情,师傅曾说过,他那样的人,动情难,动了情想要收回,更难。”
叶浅默然,思忖了片刻:“可他的心里不仅有情,还有傅家,还有天下,他那样的人,亦不该被感情所牵绊,如今,纪云桓需要他,永安侯府需要他,大衍也需要他。而我,除了拖累他,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得知她死的消息后他的确会接受不了,可那也是暂时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更大的责任需要他肩负,他是月影的主人,抬手间便可以颠覆江湖,他也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傅家的希望,纪云桓所信赖和仰仗的人,每时每刻,他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纵然,他会为她难过,会伤心……
可那些,都会过去的。无论如何,总好过纪临寒拿她去威胁他的好。
“但愿如此吧。”
江流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想告诉叶浅,傅瑾睿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否则,他早就可以在纪临寒逼迫纪云桓退位的时候起兵造反,依傅家在朝中的地位,再加上他的才智,想要笼络人心图谋权力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不但没有那么做,反而早在几年前,就毅然的拜入神医谷,这些年间,更是不问朝堂,清雅淡泊,混迹于江湖。
这样的傅瑾睿,怎么可能在乎那些权势与浮华呢。
罢了,这些话,不该由他来告诉叶浅,终有一日,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