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光十五年初夏,巫沙岩一战后,昔日嗣宁王叛将刘感因痛失兄弟,扬言要报仇雪恨,急聚了十万大军于郓城破斧一战,刘感为人骄横,急功近利,这一站连老底都给自己揭了,注定惨败。
“兄弟?哪个兄弟?”仗打起来的时候,杜淮苓正坐在姬流景营中,在众人的鄙视眼神下,抱着床门板似的被子,懒洋洋地看太阳爬上山。“流感为兄弟报仇?”这是个很好很强大的名字啊,额的神、上帝以及玛利亚。
“就是,嗯,哪个,”小河纠结下个恰当的措辞,“嗯,就是那日,你和殿下一起射死的那个人。”
杜淮苓听后就抿嘴不说话了,半响了吐出一句,“那个流感莫不是个傻子?”他当姬流景是酒囊饭袋的?一头扎进去,他还会留你个全尸出来?估计会拿来祭旗,给全天下人看,姬流景到如今也还没称王,谁也不晓得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那倒未必傻,”淳于河撇撇嘴,委屈比天大。
“怎么说,说出来,姐姐给你做主。”杜淮苓缩在被窝里,晃荡晃荡身子。
淳于河哼哼了几声,嘴巴子不牢靠,秘密就决堤而出了,“刘感特地找来了江湖十位高手,决意诛杀殿下,大伙儿请命要在护在他身边,都被回掉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大师兄前一天就被打发走了,殿下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淮苓姐……。”
“什么!一个人都不在他身边护着!”杜淮苓霍然跳下床。
“淮苓姐,”小河还在自怨自艾。
她风一阵的飞快整理衣裳,头发。那男人就这么爱赌?!当自己是齐天大圣,随便拔根毛人家就能被一棒子打死了?
“公子嘱托我别告诉你的,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杜淮苓正欲回答,匆忙间,不巧碰倒了那个盒子。哐!它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就这样在人毫无防备时,闯入视线里来。杜淮苓窒息得心,骤然缩紧。原来是它,她怔了好一会儿,弯腰去拾,拿起它细细地抚摸,是那张我遗失在洛凤大街上的弩。
它原本是坏了的,现在经过一番修补,更加精巧坚实了。为什么会觉得萧锐那人眼熟,却原来是这缘故,他是那年守在御史府大门前侍卫中的一员。大街上的浴血、残杀、嘶吼,又在耳边沸腾,炸裂。
她头痛的揉上太阳穴。
“淮苓姐,你怎么了?”小河关切问。
怎么了,怎么了?姬流景,这就是你给我步的第一场局吗?如果是,那么你赢了,她再睁开眼,内里迸发出炫目的光彩,飞快将弩别在腰间。
“放心吧小河,如果姬流景回来说要杀你,我会提前送你舒舒服服上路的。”傻小子,姬流景明知道你嘴里,特别是对我是藏不住秘密的。她旋风般的溜出营帐。
“哎哎,淮苓姐,哪有这样的!你等等我啊!”
走正门是不可能的,往那儿只能是被当草船借箭的稻草人,那就从最北边的侧门冲进去,杜淮苓老远就听见了震天动地的厮杀呐喊瞬声。在现代,战场上死亡方式也许不会有多痛苦,因为通常在你还没感觉到痛的时候,一颗炮弹飞过来,你就被炸得啥都没了,顶多还吐回给你几块碎骨头。而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死亡的方式,缓慢而痛楚,无异于凌迟,生命一点点消逝,任你如何痛喊呼救。
那些声音撕心裂肺,杜淮苓忽然回过头,正对赶来的淳于河轻轻一笑,“小河,你回去吧。”
“淮苓姐。”
“如果哪天我不在,而你有机会了,请你替我转达一句话给姬流景。”
“什么?”
“只是一句话,告诉他,我曾经恨过他。”话刚落,她抽出一把插在墙上正滴血的刀,毅然冲进了这座陷入火海的血城,身上也燃烧着一团丹焰。
是,我恨过他,现在依然,只是已经明晰,我没有立场,他们政治家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我不是局中人,无权介入,说三道四,可是姬流景,你为什么偏偏硬要将我纳入你掌中?她的灵魂已经不可避免地,烙刻了太多你的痕迹,试探成功了,你满意了吗?我从此也将与你一道,浴血黄尘,月下弑神。
她手持剑,一路奔走。几个冲出来的士兵,她狠下心,却用刀背用力打晕在地。抬头望见城墙,用不着多想,便只朝上面爬去。
石阶上,被她碰伤的人,像秋风中的枯叶,半空轻飘飘地坠落城下,两年前,她疯了一次,今天再疯一次又如何。
杀人必先杀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