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总是会有一种困扰,你将人家无情压死或者拍死,人家到了阎王殿就会申诉你,悲痛欲绝地说,“我肚子里流的,可是你的骨血!”
现在,就有很多蚊子,肚子里都流着杜淮苓与小婵的骨血。她们身上都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带。
黑色森林,步步走来都惊心摄魂,杜淮苓抱着一布袋子馒头,半夜三更的,和小婵在深山林子里头幽荡,也不晓得到底是要走去哪儿。还被群蚊围攻,猫头鹰站在树枝头幽冷冷地窥视,草丛里虫子爬来爬去,被热得嗷叫个不停。到处黑黢黢的,充满未知的恐惧。
也没能找个地方睡,怕睡下去再睁开眼就在狮子老虎肚子里了,就这样傻兮兮地一直走到了朦朦亮。带着一身晨露,两个脸色苍白如冥纸的小女人,站在深林出口,又开始思考路在何方了。白雾弥散开,为她们布个迷惘而略带伤感背景。
熊猫眼杜淮苓,叹口气,从这一年开始,天下分崩离析,乱得离谱,想要在乱世中寻一片清宁,自己又能几分胜算与肯定,也许,根本就得不到了,谁知道。“小婵,我们来抛铜钱吧。”
“不,小姐,我想先吃个馒头再说。”兔子眼小婵说,她后半夜就开始饿了,对馒头已是觊觎良久。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二位拥有奇特眼睛的“姑凉”,经过多方磋商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就着水囊里的大周牌纯正山泉水,凄凄凉凉地啃起馒头。
曦光斜斜地一点一点,将纱雾打薄打碎,直至无形。
吃完刚起身的当,从林子那头就走来了一队人,衣裳破旧,面色疲惫发黄,是逃难的百姓,杜淮苓与小婵两个站在那先看着他们过去。陆续又有许多衣衫褴褛,携家带口的人从他们眼前路过,都满脸的风尘苦难。
怎么有这么多人?杜淮苓疑惑,从布袋子里掏出两个馒头塞给正从身边路过的一个小丫头,笑着对牵了她手的老者问:“大爷,前边的城镇发生什么事儿了么,你们是要去往哪?”
“唉,不知道不知道,每天都打来打去的,谁还分得清谁!老头我年纪大了,不清楚。”老者看着身边兰狼吞虎咽的孙女儿,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杜淮苓见此赶紧有掏出几个塞给老大爷,“唉,姑娘买还是你留着吧,老头也活不长了,还吃那些做什么?还是你们自己吃保命要紧。”
“不要紧,大爷,我们还多着呢,您就别多想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老大爷犹豫了会儿,叹口气低头看了眼干巴巴望着他的孙女,伸手接过了。
杜淮苓跟着他们一道儿走,边走边问,“那你们这是要逃去哪?”
“皇上都不管天下的百姓了,到处不得安生,大家伙儿就想找个安生点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也好给祖宗后辈们一个交待。”
杜淮苓点点头,摸摸小丫头的头,她还在猛劲儿嚼馒头,“这孩子的爹娘呢?”
“她爹一月前听说当兵能挣几钱银子,扔下她还在的炕上发病的娘不管,走了!仗一打来,她娘就推着我爷孙两个出了家门,自个儿却硬是要留下来,说守着家死也好过连累我们。”老大爷抹了抹浊泪,哀戚地徐徐道来,年纪大了的人,不像年轻人那样热血而冲动,他们像一口古井,渊深吹不动波澜。
杜淮苓脸沉了下来,步子也慢了几拍,小婵趁机凑过来偷偷问,“小姐,我们呢,是要去哪?”
“小婵,这回,”杜淮苓停住,抱歉地看着她,“这回,我真不知道要去哪好了!跟着他们在走吧,跟他们一起走,我还安心些。”她把布袋往肩上一背,拉着小婵快步跟上。
小婵没有答话,觉得她有些不同,是不是因为,你下了某个决心的缘故?她尚瞧不出是个什么样的决定。在她眼中,还找不到答案。
她们跟着大约一千来人走了几天几夜,饿了就啃馒头,渴了就去河边打水,实在找不着水源了就只能干熬着等找到再说。杜淮苓在21世纪活了20年,也许前一半是幸福的,十年后,家庭破裂,她被扔到养父养母家,受尽疼爱。
八年后高考后回家的下午,她又一次没能逃出孤独的囚牢。俗话说喜极生悲,这话谁说的?倒是灵验。
她的养父养母双双在海外因公殉职。
像所有失去至亲的人那样,她伤心过。绝望过,企图自杀过。一天夜里,她跪在自家客厅的落地窗前,拿起了刀片,月光含一口凉风吹送到脸上,绣几朵温柔皎洁的霜花,回忆化成碎光,洒满自家的角角落落。
后来她没有下手,只是如死人般的枯坐了一夜,晨光爬上窗时,突然意识到她这回真的失去家了,然后便放声大哭,惊动两边的了邻居,还以为她想不开发疯了,惊惶无措地要打120.。
大学踏上征途才不久,她便又被老天扔抹布一样地扔到了大周这陌生个时空,在御史府像杂草一样长大,至此前后几十年,老天似乎就是嫌她活得过于安稳,时不时就要挖个坑,坑一坑她。眼下摆着的这个坑,终于让她“千锤万凿出深山”,可不止坑了她一人,连全大周的千万百姓都齐齐掉了进来。烈火焚烧的,看看谁还不粉身碎骨?
人家说狗急了跳墙,人被逼急了,一出离理智,估计连墙都懒得跳直接撞墙了。直到撞出来个大洞才算完。这就不止仅用鲜血淋漓能形容的惨烈了。
她分明看见如今这天下间那些有权有势,真以为能呼云唤雨的,一个个都拿头拼了命地去撞墙,看谁率先开辟出新天地,谁就当老大。
下面马上的,在她们心爱的馒头即将被消灭掉的关键时刻,就为他们连日来乏味困苦的旅途送上了一点开胃菜。
杀出传说中很可爱的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