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长安传来消息,户部两个官员已经判了午门斩立决,如此匆忙,竟然连秋后处决都等不到,看来这其中确实另有隐情。
颐王府东院内,玉长情斜躺在屋檐下的空地上,地上的锦垫被她弄的到处都是,像是在整个屋檐下的地毡上滚了个遍。
苗儿从外面风风火火回来,一看见这情景犹豫了几息后决定视而不见,“主子,听说帝后要到洛阳来了,随行的据说不少长安贵族。”
光京兆韦氏来了好几人,据说还都不在朝为官,只是以家族名义随行,还有河东裴氏,河东薛氏。
“河东薛氏?那不是薛昊一的母家吗?”玉长情从地上爬起来,睁大眼睛问苗儿,此次帝后进京随行的大族不少,难道迁都一事已经提上日程?
武后得势以来东都洛阳便日渐被倚重,这些年帝后来来往往也有几次,虽说每次都兴师动众,但跟随的士族高门却都不是重权者。
而这次连河东裴氏和京兆韦氏都来了不少人呢,就算不在朝为官者多数,但也看出了帝后的用意。
“是呀,据说还有薛侍郎一家,奉旨搬到东都驻守。”苗儿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手边的锦垫都一一收拾整齐,这才回答了自家主子的话。
玉长情嗯了一声,薛公从天策上将之位上退下也有两年,家族中人才辈出,虽不比河东裴氏世代与皇室联姻显赫,但也都是实权握在手中。
此次帝后移驾东都看来确实是有打算,不然以薛公的身份,断然不会派来守护洛阳城。
“这边风云还没平息,那边帝后就要来了,不知道这对侯少卿和咱们,究竟是福是祸。”如此凑巧的时间,玉长情心里不得不多想。
苗儿嘟着嘴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帝后来东都应该不会为了神丹一案,只是此案侯飞负责到现在也没能找出真凶,难保帝后不会一时兴起问到,所以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侯少卿那么机敏,应该不会有事吧,况且就算有,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不是,主子多虑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此事跟她们的关联。
玉长情摇摇头,苗儿并不知道雪神殿和武后之间的龃龉,当年袁先生那般预言,让还未得势的武后差点死于此言。
以武后如今对过往人事的态度,即便找不到袁先生,也一定会迁怒于雪神殿,而她们可是不折不扣出自雪神殿。
最重要的是神丹一案与长安士族高门有牵扯,而这其中还有雪神殿叛徒参与,她自己又插手搅合进去,如此一来难保不会被那些叛徒认出来。
如果一旦被认出来,牵连的可不止她一人,恐怕整个颐王府都得遭殃,李婉玲他们她倒不在乎,玉方鸿却不行。
洛阳城的五月中旬早晚还带着一点凉意,可今日早间的街头却异常火热,因为远在长安的帝后到了,入城时队伍长的足以从定鼎门排到安业坊门口。
玉长情早早就被苗儿揪起来到了淳化坊间的一家茶楼里,她说虽然帝后这些年来过几次,但这一次阵仗却是最大,不来看看在府中也坐不住。
这话她同意,但为什么把她也给拽来?她睡的挺好的呀。
“而且这家据说有很不错的春茶,味道十分独特,所以苗儿想着主子回来一直忙,这会儿正好得闲可以来尝一尝。”
她讨好的笑着,一张鹅蛋脸看上去十分可爱,可那性子却不怎么可爱,玉长情可是亲自领教了好多年。
“得了吧,来都来了,我又没说什么。”她嘴里说着,手却伸出去拿了面前的茶杯放到鼻下闻了闻,清新怡人,却是春茶无疑,只是如今都五月中旬了,这茶岂不是沉了?
她把茶杯凑到嘴边,呷了一口,竟然清香无比,像是刚从茶树枝桠上摘下来一般,让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街外人山人海却不显得喧闹,帝后之威可见一斑。
玉长情探着脑袋往外瞧,看到一行人宫人和英俊威武的金吾卫一道护送驾辇往皇城去,不由咝了一声,皇家权势果然非同凡响。
眸光一转忽然看到几人一身华服随驾在侧,其中一人他认得,正是齐平郡王,还有一人看着眼熟,玉长情想了一会儿才猛地睁大眼睛。
“那是宜章郡王?”她瞧着那人一身湛蓝色宽袖袍服,衣襟、袖口及袍脚都有金银丝线绣了云纹,头戴镶宝石白玉冠,英姿飒爽中有几分书卷气,可不正是李修远。
只是李修远这么一打扮竟然俊俏的让人移不开眼,李唐皇室的血统果然俊男美女无数,再想想之前他那一身略显穷酸的模样,真是天壤之别。
苗儿也伸长了脖子去看,只看到蓝色挺拔的背影,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宜章郡王的姿色竟然这么好。”
她双手合拢在胸前一副花痴的模样,眼睛几乎黏在了远去的李修远身上,看的玉长情嘴角抽了又抽。
“看来今晚得随父入宫了,走吧苗儿,回府准备去。”她把茶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净,起身下了楼,走出茶楼的时候街外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回到颐王府果然见久不下榻的玉方鸿正坐在厅中,他身边立着李婉玲及玉裴远等人,见她进来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玉方鸿第一个说话,他抬手示意玉长情上前,有些担忧的道,“今日帝后入城,晚间怕是有宫宴,长情不曾参加过这等皇室宴会,此去不知是福是祸。”
他心中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却不能说出来,而玉长情理解的却是玉方鸿怕她礼数不周,会冲撞了贵人。
“父亲大人不必担忧,长情一定规规矩矩,绝不给您惹麻烦。”宫宴是一定要去的,此次士族和金吾卫将军都来了,东都一定有变故。
玉方鸿嘴巴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赶紧回去准备。
玉长情斜眼看了看李婉玲的脸色,此次随驾的还有徐王,那可是李婉玲的父亲,此时她若能安安分分的,玉长情反倒觉得不正常。
酉时从颐王府出发,过了洛水上的桥直入端门,再由长乐门入宫城,一路经过几座宫殿才到了设宴所在。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玉方鸿便带着他们兄妹几个到了自己的位置,刚一坐下便有不少人到他面前嘘寒问暖。
不知道是冲着他被武后亲封异姓王的面子,还是李婉玲是徐王之女的面子,总之都相当热络。
玉长情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她更喜欢在坊间街道小摊上听一些百姓说的八卦,那可比这些人说的有趣的多。
眼珠一转,玉长情见一家人都被围着,便默不作声的悄悄往后退,冷不丁脚下踩到了什么,身体猛地朝后倒去。
下意识她便想有所动作,但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被人发现就麻烦了,是以一咬牙准备就这么出个丑摔一跤算了。
但该来的摔跤没有,腰间却忽然多出一只手有力的大手,将她轻轻一拖,人便稳稳趴在了一个结实却有些削瘦的胸膛上。
她鼻尖微微一动,这香的味道有些熟悉,玉长情头也不抬的朝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多谢宜章郡王出手相助。”
李修远面色如常,手慢慢收回,指尖的柔软和鼻尖闻到的淡淡莲花香让他有一瞬间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来。
“郡主小心些。”他意味深长的说,转身朝外走去。
玉长情环顾四周,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多,这得多亏她和李修远都十分低调,她也不如一般女子一样喜欢遇到危险就尖叫。
迟疑了一下,她觉得应该问清楚些,便也随着李修远的步子出了大殿。
殿外一片葱葱郁郁,各色珍奇树木花草数不胜数,即便没有长安皇宫御花园里的品类多,但也不在少数。
“郡王所言是何意?难道在这皇宫内,我还会有危险不成?”李修远这个人看着低调庸碌,但实际聪慧敏锐,让她有时候都觉得此人有些可怕。
李修远不动声色的朝她身后扫了一眼,嘴角带着十分有礼貌的微笑,道,“自然不是,但有人的手想伸出来,肯定不会只是想看看指甲上的蔻丹。”
他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听的玉长情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他说的是谁,不由撇了撇嘴十分无奈的道,“原以为这么久不回来她就该明白我的意思,看来是我想多了。”
徐王来了,李婉玲果然不会安分守己的继续等机会,不过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但在皇城之内她到底会有何手段生事?
“多谢郡王提醒,此事长情一定会注意,断不能叫人坑了。”在雪神殿这些年都是别人看到她头疼,还没有她畏惧别人的道理,李婉玲想生事,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玉长情朝站在常青树旁的李修远行了一礼,面带微笑的转身朝大殿内走去,夜色已经缓缓降临,帝后也该驾临大殿,好戏说不定也不用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