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飞和薛昊一到的时候,玉长情正和李修远坐在他的屋子里摆碗筷,李修远不是个喜欢要人服侍的,在府中多是自己亲历亲为,否则也养不出何岩这等倒个茶都被嫌弃的侍卫来。
“郡主、郡王。”两人朝坐着的李修远和玉长情行了一礼,这东都如今是谁都知道有位不拘小节的郡主,说她来自江湖,从没有郡主的架子。
侯飞现在看也是,他和薛昊一不过是两个不算大的官吏,竟能劳动为他们布施碗筷。
玉长情把手里的筷子放好,招招手,“别墨迹了,就等你们来了开吃,快点吧。”她等着厨房送来锅子很久了,不久前在书房谈话伤脑子,一伤脑子就容易饿,更何况还跟李修远在院子里走了走。
薛昊一第一个不客气的往桌子前凑,“我们一放下手头的事就来了,中午那会儿觉得一天都不会饿,跑了这么段时间,竟然也觉得想念起涮羊肉了。”
他的厚脸皮侯飞十分不以为然,不过也动作麻利的坐到桌子前,嘴里不说什么,眼神里都是亮晶晶的催促。
李修远朝门外吩咐了一声,很快一只冒着热气的锅子就被端了上来,他心想着,算算往年所有时候,他似乎都没这么频繁吃过涮羊肉。
“今日厨下刚宰杀的羊羔,肉质鲜美,待会多吃些。”做为主人家,基本的客套是要有的,而且他十分肯定,他这句客套听在眼前三人耳朵里,那是邀请而并非客套。
果然三人眼睛同时一亮,随即玉长情把头一转看向薛昊一,问道“侯飞有事要忙我能理解,你一个挂名刑部侍郎,忙什么忙的到现在才来?”
薛昊一一点不觉得尴尬,十分理直气壮的回了句,“我倒是想当个称职的挂名官儿,可顶头上司总想找我麻烦,我也没办法呀。”
他一脸我也很苦恼的样子,惹得玉长情咧嘴笑起来,刑部韦尚书还真是恨毒了薛昊一,难道他当初想推上去的是他儿子?
“行了,别废话,说说是不是郧乡县有情况了?”玉长情将锅子下的炉火拨的旺盛了些,不一会儿锅里的肉汤就咕噜噜的开始冒泡。
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四下开始飘散,薛昊一咽了咽口水,这才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道,“是,郧乡县那边去的刑部官差回来了,查到了点不能说的东西。”
玉长情的嘴角又是一撇,十分不屑的那筷子把薛昊一的筷子给敲开,刚熟了的肉是她的,这小子想吃就等会儿。
薛昊一眼睁睁的看着那香喷喷的羊肉进了玉长情的碗里,沾着酱汁送进嘴巴里,有些可怜兮兮的盯着再往锅里下了点。
说起来他和侯飞都比玉长情年岁大,可她那做派活脱脱就是大姐大,除了在李修远面前收敛点,在他们面前简直是开屏的孔雀啊。
“当然,对别人不能说,对你们可以说说。”薛昊一很识趣的嘿嘿笑起来,“在大理寺关着那书生的摊子卖的东西确实来自白骨坑,不过却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之前。”
这件事其实还得从濮王李泰刚刚被贬的时候说起,那时候濮王还心心念念自己的父皇会心软接他回去,可时间一长他发现,他的父皇嘴上一直说关心他,却丝毫没有要接他回去的打算。
于是濮王急了,又得知太宗不知何时迷恋上了道家的东西,便自己也找了个这方面的高人,帮着他为太宗皇帝摆什么长寿阵。
阵中需要上百人祭祀,起初那道士没说怎么祭祀,薛昊一想八成就是想骗一骗,毕竟皇帝身边围绕御医众多,到时候万一好了,那就是他的功劳,濮王也不会说什么。
但事与愿违,偏偏太宗的病越发严重,那道士没办法,就下了狠心说得活祭,本想着濮王不会将事情闹大,上百人的活祭他肯定不会同意,可道士又错了,濮王不但同意,还以这些人活祭之前需要锻炼身心为由,将人秘密送到了他的地下兵器库。
可毕竟是上百人,时时让人看着也不是个办法,濮王便下令将这些人的腿骨打断。。。
“这就是白骨坑的来历,濮王简直是疯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薛昊一原本只是简单叙述,说着说着心里就开始上火,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大位可以陷害自己的哥哥,为了重回权利中心又可以屠戮百人。
玉长情抿了抿唇,起初听到白骨坑跟濮王有关她就知道,这件事定然跟他对那九五之位不死心有关,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内情。
“自古对那位子趋之若鹜者不少,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才坐得稳,他倒好,没上去就已经这般残暴不仁。”玉长情话语里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濮王传言中是个极有才华的,可惜人品有待提高。
薛昊一点头,“可不是嘛,但陛下念及那是亲生哥哥,下旨此事到此为止,还派人去了郧乡县重新封平白骨坑。”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薛昊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皇家人的面子竟然比上百个老百姓的命还重要,真是世风日下啊。
侯飞一直默默的涮肉吃肉,他心里有事情,是刚才来之前才装了的事情,他刚才没跟薛昊一在一起,他是出宫回大理寺的路上才遇见的薛昊一。
李修远也一直默不作声,他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连一丁点都不是,但玉长情是,她是太宗最器重的承乾太子的女儿,可她又实在没一点皇室的高贵疏离。
也不对,她有那样一面,在入宫见帝后的时候,她是一副皇家人的气度,可一转身就是无拘无束的江湖儿女。
想着想着,余光看到侯飞一脸苦涩的自顾自吃着肉,便轻声问了句,“侯少卿方才进宫了?”他猜测这时候宫中那位一定会找大理寺少卿去问话,竹吟和谢媛儿可都到了该杀的时辰了。
侯飞的手顿了顿,玉长情和薛昊一也都停止说话,扭头看向侯飞,似乎刚才他坐下后就没开过口,不是很正常啊。
“是刚从宫里出来,武皇后询问我案子的进展,还。。。”他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片刻,竟没一个人催促他。
侯飞嘴巴翕动着,最后还是再次开了口,“武皇后的意思怕是这案子再不结案,会节外生枝,当年扬州在长安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不能找出幕后那人,怕是会威胁到陛下。”
这是武皇后话的意思,她看上去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侯飞也知道,事关陛下安危,武皇后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样严重的话。
四个人都沉默不言,唯独锅中的肉汤咕嘟咕嘟响着,朝四周不停挥散自己的香味,以诱人拿起筷子到锅中捞一捞。
“武皇后所虑不假,扬州的势力自二十多年前便已经在长安扎根,这二十多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玉长情的筷子在锅子边儿上敲了敲,薛昊一夹住那块羊肉就实实在在掉了下去,正好随着咕嘟嘟的汤飘到了玉长情的筷子下。
她脸上浮现一个算你识相的笑意,抄起筷子夹了自己吃。
薛昊一有苦说不出,刚才那一敲分明是用了内力,震得他放在锅子边儿下意识搁一搁筷子的手一麻,那肉直接掉进了锅中。
“你说会不会一切都是为了她们设的局?”李修远细细思索刚才玉长情和侯飞传达的武皇后的意思,突然问了一句,连愁眉苦脸的侯飞都猛地浑身一震。
若李修远这个猜测没有错,那有个可能就十分让人惊骇了,那个神丹的案子。。。。。。
玉长情知道的比在场的人都多,起码比侯飞和薛昊一多,她知道李修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她实在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郡王猜测是对的,那动机可以说的通,但后面谢媛儿和竹吟又怎么会那般配合?”玉长情想不通的就是这个,竹吟和谢媛儿是误打误撞,还是一早也是被算计好的?
可谁会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做,谢媛儿和竹吟的所有动作可都是临时起意,只不过目的始终没变罢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多变数,难道她都一一算的准?
玉长情默默念了声袁先生,如果这世上有能把事情算的一丝不差的人,除了袁先生和尊主,她绝对不相信还有别人,哪怕是李淳风。
侯飞摇摇头,他细想之后觉得不对,“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会有人。。。。。。”
他有点说不出口,李修远和玉长情敢说那是他们,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议论那人。
薛昊一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隐隐显得有些苍白,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他虽然也不敢说,但却比侯飞脑子清楚。
“行了行了,今日是来吃羊肉的,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不管什么事也得等到吃饱了之后再说。”玉长情小手在锅子上挥了挥,挥的沉思中的侯飞和薛昊一下意识往后扬头。
薛昊一是个人精,立刻也含糊的笑着拿起筷子就开始往锅子里放羊肉,“对,郡主说的十分对,民以食为天,不吃饱这脑子还怎么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