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东都牢中逃出来的竹吟,他原觉得自己把烟箩套进去了,没想到那人想套的还有他。
“嗯,那如今广陵县衙里的那两个怎么办?”若扬州刺史知道他们的目的,怕是不会放人,说不定还会冒险杀人灭口,至多事后传信回东都,说刑部侍郎自己不小心死了。
谢媛儿冷笑一声,如今的扬州刺史不过是个草包,这些年要不是老刺史的人暗中帮助,他真以为自己能走到现在。
“无妨,他翻不出大浪,更成不了大事,薛昊一和那个叫陆生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能跟颐修郡主和宜章郡王走到一起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当初竹吟那般谨慎小心,都被他们给翻了出来,还有她自己。
谢媛儿想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当初常贵人的事做的那般明显,才会让那人起了疑心,若知道这两人聪明如斯,何须他们冒那么大的风险。
“嗯,你也该回去了,无论如何此时不能出大纰漏,否则怕是无力回天。”竹吟抬眼看了看落在烛台边上的灰烬,意有所指的说道。
自匠人死后,刺史府一直沉寂到半夜,夜里两道身影极快的从刺史府飘然离开,与此同时在广陵县县衙里,也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出大戏。
薛昊一和陆生住的屋舍里半夜起了火,那火起的蹊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院子都给覆盖了,若不是陆生早有准备,两人八成要变烤全人了。
躲在离院子不远的屋顶上,两人趴着往失火的院子看,薛昊一看的那叫一个惊心,那老东西竟然真的敢这么灭了他一个京中侍郎,简直胆大包天。
“走吧,趁着他一时半刻还发现不了屋中没人,若迟了,咱们怕是走不出广陵县。”陆生慢慢朝屋脊后挪动,只要今夜安全,那他们接下来就安全了。
他心中早就计算过,也早有安排,只要出了广陵县的地界,有人会接上他们,然后再乔装回去东都,只要到了东都,扬州刺史再长的手怕也难以扼杀他们。
薛昊一嗯了一声,也慢慢随着他往一侧挪,这次山墙下没有梯子,但却有一棵树,那树权当梯子借他用一用了。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出了广陵县县城,沿着管道往前,不求多安全,只求尽快走出广陵县,那些绕小道什么的,此刻都不实用。
就这么靠着两条腿跑出去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身后陡然有马蹄声急促追来,两人心中顿时一咯噔,这么快就追来了?
官道到这一段两侧都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遮蔽,那马蹄说话间就能到眼前,难道就要这么前功尽弃了?
正在此时,从荒地上突然走出来个人,吓了两人一大跳,等走近才看清楚,是在广陵县认识的,陆生二话没说就跟那人走进了荒地。
广陵县令骑在马上,一路从县城到了这里,愣是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他开始焦急了,刺史大人可是说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留下,若留不下,那就把命搁这儿。
这不明白着告诉他,要么留人,要么留他的命吗。
一队人骑马飞快从荒地上经过,没多久就在茫茫夜色里看不到人影儿了。
薛昊一跟在陆生和那人身后出了地窖,他没问那人什么身份,为何要帮忙,有些事儿他不知道是对的。
这一趟扬州让他想清楚了很多事儿,为什么堂堂大理寺官员请不动陆生验尸,玉长情一句话就能将人叫过去,还好几次翻墙夜入,他一点怨言都没有。
现在看来,他们早就相识相熟,此次陆生肯来肯定也是看在玉长情的面子行,且他们说到底都一半算是出身江湖,而江湖最多的便是门派系别。
“你们沿着这边的小道一直往前,到一处亮着灯的樵夫家,他会留你们休息,终于后面的路就靠他指引了。”那人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陆生没有留,也没有多问一句。
两人沿着那人指的小路抹黑往前,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后见到了一处两者灯的人家,正待他们走近,陆生却忽然伸手阻止了薛昊一。
“怎么了?”薛昊一正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他自幼没受过多大的苦,这两个半时辰的逃命让他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如今两条腿都都得跟筛糠一般。
陆生没立刻说话,他动了动鼻子,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自前面飘了过来,他不会闻错,那是人血的味道。
“前面出事了,我闻到一股血腥味儿,是人血。”他眯起眼睛拽着薛昊一往前再走了几步,窝在一处土丘前隐藏,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隐隐约约有一声马儿的叫声,顿时薛昊一的脸色也变了变,大唐拥有马匹者,多为贵族及富商,一个山野樵夫家中,怎么会有马匹。
他和陆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深更半夜有血腥味儿,且在不该出现马儿的地方出现了马,确实令人不得不谨慎警惕。
两人没有再往前一步,反而是找了个更加隐秘的地方藏着,一边注意着屋舍里的动静,一边小心的警惕四周。
他们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往后怕遇上追杀来的县衙衙役,往前有不明情况,左右又无路可走,万一天亮后屋舍里的人还不离去,他们怕就危险了。
好在上天怜悯,在黎明前夕屋舍走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自上而下蒙的严实,一人手中牵着一匹马,很快就翻身上马离开了。
等人走远,陆生和薛昊一才自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们没好奇心作祟到屋中看,而是快速继续往前走,刚才那两人看方向似乎也是往东都去。
若他们肯到屋中看一眼,就能发现屋中人身上的伤口十分熟悉。
玉长情接到风声的时候,已经是五更了,她还没睡醒,一听到这消息立刻从穿上跳了起来,“可有派人去接应,薛昊一和陆生不能出意外。”
这两人才传来信儿没多久,扬州那边就有异动,一个小小县令怎敢明目张胆追杀堂堂刑部侍郎,定然是背后有人撑腰。
苗儿一边给她披上披风,一边利索的回答,“去了,不过此去扬州需要些时间,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婢子已经飞鸽传书到附近,殿中人会就近照顾的,主子放心。”
玉长情怎么敢放心,一路被追杀出广陵县城,这事儿还了得,若是一个不好,那两人怕是就要折在扬州地界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扬州水竟然这么深,连朝廷命官都敢追杀。
“那我的手令再传,一定要将人顺顺利利带回东都,一点差池也不可出。”他们在扬州待了这么久,知道的看到的一定不少,无论如何,人不能出事。
苗儿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玉长情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水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来回回看着十分不安心,此去路途遥远,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呢。
是她大意了,早知道扬州不简单,怎么能掉以轻心成这样,“阿木。”她朝门外喊了一声,阿木立刻走了进来,玉长情低低吩咐了几句,阿木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五更马上就过了,不多时城门打开,各个坊门也会打开,她也该梳洗一番去一趟宜章郡王府,这几日被府中中馈弄的眼睛离不开账本,今日无论如何要出去,问一问近几日扬州传来的具体消息。
第一次她有些想建议穆寒衣把第一楼的手伸进官家去。
等坊门打开,颐王府的马车便悄悄朝着宜章郡王府而去,夜鹰只能夜间传来消息,这白天的信鸽怕是没有两三天到不了东都。
进了宜章郡王府大门,何岩一路领着往书房去,郡王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帝后交代下来的谢侍郎贪墨案已经接近尾声,是最关紧的时刻。
玉长情走进书房的时候,李修远手中刚展开一张纸条,这是近些天没收到扬州来信觉得蹊跷,特意用了别的途径私下查探的结果。
“你来的正好。”李修远见她走进来,便把手中的纸条递给她看,扬州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可他们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收到。
玉长情有些疑惑,但还是尽快接了那纸条,展开快速扫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怪不得只有夜鹰偶尔飞来,信鸽却一只不见。
“扬州倒是密不透风,往来信鸽不少,偏偏没有往咱们府上的,郡王说这是为何?”她听着是细语笑谈,但话里的重重含义,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
李修远是聪明的,早在看到纸条时就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扬州有人专门盯着薛昊一两人,所以他们的信鸽自入扬州开始,便再没有自由。
“扬州的水一直是浑水,不过如今看倒是比老刺史在的时候多了许多缝隙,虽不如筛子,但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