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铺在这一日可以说是东都最热闹的地方,门外围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见一个小娘子从里面出来,指指点点的说了几句,也不知道谁说的那是颐王府小郡主,众人的议论声才猛地收住了。
侯飞从屋中出来没看到玉长情,连那三个人都没看到,他没有着急,而是朝身后众人吩咐了一声,径直往武侯铺外面走。
围观的百姓还没散去,见又有人从里面出来,顿时噤声看着他。
“郡主往哪里走了?”侯飞没理会周围的百姓,不管是长安还是东都,百姓们总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聚,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子过的太过安逸了。
守在门口的官差拱手回到,“郡主往修业坊那边去了。”
侯飞心里说了句果然,看来刚才在门外的三人她都问过了,一定是问出了点什么,否则不会朝宜章郡王府去。
他迟疑了一下,也快步往修业坊而去,今日的事很奇怪,章富不过是个小角色,谁会杀他灭口,还是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婢子。
宜章郡王府门前,何岩刚扶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车都还没动一下,就见一个人蹿了进来,吓得何岩伸手就要拔刀。
“别动刀动枪的,吓着我怎么办?”玉长情说着话,手不经意的在何岩手臂上点了一下,随即笑嘻嘻的坐在李修远一侧。
何岩只觉得自己整条手臂微微一麻,握着刀柄的手立刻没了力气,也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午下才走没多久的颐修郡主。
然后才听清她说的话,不由嘴角狠狠抽了抽,吓着她?他看是吓他吧。
李修远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波澜不惊的递了手中的暖炉给身侧的人,看着她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心中竟觉得十分满足。
玉长情扭头就看到他这般眼神,不由讪讪的干笑两声,“时间紧迫,所以才这般唐突直接不请自来,而且,应该不止我一个。”
如果她估计没错的话,侯飞知道她来了修业坊,一定也会紧随其后过来。
果然,像是给她预言之准打气一般,侯飞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郡王郡主,下官也同你们一起,嗯,咱们是去哪儿?”
何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俩人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去哪儿,就这么直接粘了上来,但他能怎么办,还是得告诉不是。
“侯少卿,主子是去皓月居。”说着他敲了敲车厢,示意车夫可以走了,侯飞则十分自来熟的牵了郡王府的马紧随其后。
大雪才停了没多久,街道的雪厚厚的一层,马车行的十分艰难,倒是侯飞骑马快了些,玉长情便趴在车窗上同他说话。
“章富的身家背景你仔细些,我听那几个士兵说那话,昨夜巡街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似乎还帮着掩饰了。”
那三个士兵的样子不像有假,再加上章富后来叮嘱那一番话,巡街那日肯定另有玄机,可章富为何替人隐瞒。
子时那婢子已经死了,就算发现尸身也无妨,不过是到大理寺走一趟罢了,并不会牵扯到巡街士兵和他自己身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侯飞点点头,这件事他已经吩咐游涛去办了。
“章富和你们大理寺那位被关在天牢的田司直似乎有些交情,章家大娘子未出嫁前,许的人家听说便是姓田。”
李修远轻飘飘的抛出这么一句话,引得玉长情扭头上下不住打量他,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他一个堂堂郡王竟然都知道,真是……
侯飞没想那么多,只是诧异的问道,“郡王是说田余,章富竟然跟他有来往,章家大娘子该不会许的田姓人就是田余吧。”
李修远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玉长情,玉长情撇撇嘴,看她做什么,她也才知道的而已,“对,就是田余,不过如今章大娘子已经嫁给户部梁度支为妾,听说就是因为田家退婚。”
章富家虽不是官身,但也是清清白白人家,户部度支对他们家来说自然是高攀,可也不至于会为人做妾,这其中缘由说不得还真是因为退婚。
侯飞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可他如今在天牢,不日就要被问斩,他不可能挟持章富为他隐瞒啊。”
何况那婢子是颐王府的人,与田余杀人案没什么关系,他又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婢子胁迫章富。
玉长情扶额,侯飞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你想多了,胁迫章富的人绝非田余,但有可能是田余身后人,只是这人到底是谁,和扬州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一阵沉默,街道上耳朵边只余马蹄嘚嘚声和车轮吱呀呀的压雪声。
玉长情抱着手炉,阵阵暖意自手心传遍全身,好一会儿突然扭头问李修远,“郡王现在去皓月居,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李修远多半时间不会做无用之事,他这时候出门去皓月居,肯定不是一时兴起。
她心中思索,皓月居有什么人这时候过去,或者今日皓月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修远嘴角轻轻上扬,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淡淡的说道,“听闻今日许家二公子在皓月居宴请一位倭国僧人,那僧人与大唐僧人实有不同。”
玉长情和侯飞顿时来了兴致,一则许家二公子确实低调的可以,二则是那僧人,他们都很好奇,倭国的僧人与大唐的有何不同。
“听闻大唐平叛百济时,那倭国也曾出兵干涉,这僧人怎敢在此时到我大唐东都来。”侯飞皱眉,百济那一仗打了许久,如今虽说已经是亡国了,可百济王还没有抓到,听说当时是逃去了高丽。
他想着想着,越想越多,猛地发现自己又想歪了,他们在说的是案子和那位倭国僧人,他怎么想到了当年灭百济的事儿上了。
玉长情没侯飞想的那么多,她想的是许家二公子及李修远口中的倭国僧人,这两人和婢子的死以及章富有什么关系。
马车里一时间静悄悄的,何岩也不敢多说话,怕打扰了看似思索事儿的两位主子,时不时还朝外看看侯飞,连他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皓月居今日分外热闹,听说在长安十分有名的说书人今日到了这里,他不过是来东都省亲,却被皓月居的掌柜给软磨硬泡的请来了,据说仅此一场,错过了,今年是别想在洛阳城听到了。
玉长情被领路的小厮说的一个劲儿的乐呵,说书人,她最喜欢听书,听那些人嘴皮子上下一琢磨,一个生动曲折的故事就这么出来了,多好。
“那说书人什么时候开始说?”她似乎忘记了来皓月居是做什么的了,倒是跟在她身后的侯飞和何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语。
“再过一刻钟便可以开始说书了,咱们先到雅间坐了喝些茶,最近来的庐山云雾十分不错,你可以尝尝。”李修远声音淡淡的,但欲张嘴的小厮却没敢抢了他的话,只在他说完后才客客气气的说是。
玉长情一下子又眉开眼笑看向李修远,庐山云雾一度被长安贵族奉为极品,如今更是有价无市,没想到这皓月居倒是有些能耐,竟然可以弄了来。
“那确实应该好好尝尝。”她眉眼弯弯,看的李修远忍不住跟着柔和了表情,书卷气顿时更家浓了,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认为这是国子监的学生呢。
小厮将他们领入雅间,按照吩咐上了庐山云雾和配着使用的茶饼,这才关了门立在过道上。
侯飞朝外面看了看,皓月居的小厮一向有这个习惯,一条过道上总归是要立上一个,以便客人的吩咐能及时办到。
“对面的雅间可是许家二公子和那位倭国僧人?”侯飞的探头探脑还没结束,玉长情已经坐在李修远对面抿了口茶问了。
李修远也不看对面落着珠帘的雅间,轻轻点了点头,许家二公子比他们早来了不过一刻钟,至于那位倭国僧人,比许家二公子更早了一刻钟。
从他们的雅间看过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二人对坐两侧,桌子上和他们的东西没什么大差别,唯独那只漆黑的匣子。
玉长情的目光就落在那匣子上,目光闪烁,那匣子上的雕刻她勉强看了个大概,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东西该是出自宫中,而更久之前,应该出自雪神殿。
她缓缓收回目光,纤密的睫毛在茶盏上升起的水雾中若隐若现,许家怎么会有雪神殿的匣子?
她没考虑过那位倭国僧人,毕竟这东西之前是在宫中,许家二公子的阿爹是当朝宰辅,能拿到宫中的东西不算稀奇。
“那匣子便是今日的重点,听闻这东西是倭国之前派来的使者所携,只是使者将盒子送入了宫中,不知为何又到了这里。”
李修远两根手指捏起一块茶饼,就着茶水吃了半块,话听着带着些许不解,但脸上却没看到半分疑惑之情,似乎这话只是该这么说,所以他才勉为其难这么说。
侯飞和玉长情的嘴角都抽了抽,倒是何岩司空见惯了,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一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