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妍懒懒的用茶盖拂去茶水上的沫子，慢慢的尝了一口，就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红杏和张妈立于另一侧的桌子上，拿着算盘对账。
李妈半蹲着身子，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折腾折了，可是上首的大小姐却没有一丝动静，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她觉得甚是不安，头上斗大的汗珠子止不住的落下来。
“李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这春天啊，最容易着凉了，青杏，快把李妈送回去休息休息，可不要病了。”
“奴婢无碍，还是账册重要。”李妈趁机站直了身子，鼓足勇气走到整理账册的张妈身边：“这些账册繁杂的很，不如我来帮帮忙，也好快点向夫人回禀。”
“怎么，李妈信不过我的人？”
“奴婢不敢。”听着那平平淡淡的音调，李妈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通身的气派，连夫人也比不过。
“那就好，李妈还是看着吧，省的出了什么问题，还要看看是不是李妈动了手脚。对了，我记得大盛律法，男子一生只有一个正妻，续娶的不过占个虚名，算不得什么，更别说平夫人不过是抬上来的。我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可是这嫡小姐终究高了庶母一头。”
“是，奴婢口误，小姐勿怪。”李妈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总觉得这回相府的天要变了。大小姐哪里像被放在庄子上养废了的，分明就是更聪明了。自己在小姐回府的时候就知道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招惹了。
直到午膳，红杏和张妈才对好账簿，一左一右的捧了账簿躬身呈给凌知妍：“大小姐，老奴和红杏对过了，她手里的是没问题的，老奴手里的是有问题的。”
“哦？”凌知妍抬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了几页看见红笔描出的地方：“乾启十六年珠玉楼珠钗三十二对，醉香斋胭脂六十盒，罗锦阁锦缎十三匹，绸缎二十七匹，轻纱六十八匹……李妈，若是我没记错，这三家店里的东西都是定量的吧，怎的咱们能弄到这么多？”
“这，许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
“那可不见得，这墨迹可是刚改过的样子，怎么，要不要去衙门里找个仵作看看？”账册被凌知妍摔在桌子上，她顺势站起来，一双杏目圆瞪，睥睨着李妈。
“奴婢，奴婢不知道，这些都是平夫人管的。”李妈受不住跪在地上，想不到大小姐身边的这么得力，这么短时间就查出来这么隐秘的事。
“哼，张妈，你来说说都有多少龌龊。”
“是，从乾启十六年到乾启二十四年，从下人的吃穿用度到少爷小姐的消耗都有龌龊，奴婢粗粗算着，约莫有五万两纹银。”
“五万两？父亲一年的俸禄不过两万两，迎来送往的将将能够，府上的人，可不能都指着父亲的俸禄，府上的庄子铺子一年的盈利也就是十万两左右，也就是说，粗粗算下来，这相府除了一干人的吃穿用度，每天都有人在采买上贪墨了十之一二，更遑论别的事情了。乾启十六年，不就是平夫人掌中馈的时候吗，怎么如此不得力，不能为父亲分忧。看来，我得去叨扰一下族长了。红杏，张妈，随我压着李妈过去宗族，青杏，去把这些账册呈给父亲，让他去宗族找我。”
李妈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就被张妈死死地按住，嘴里被红杏塞了帕子说不出话。主仆三个并上李妈，顺着无人看管的角门，到了凌家的族长住地。凌家本就是书香大家，只是近几代没落了一些，有凌相撑着才显出一点盛势。族长已经是古稀之年，最看不得凌相宠妻灭妾，碍于他的身份和没后把柄才纵容了。如今听到凌知妍有了证据，自然快速的聚集了一众德高望重的老人，分坐在祖堂里。
“不肖子孙拜见族长，一别六年，不知族长爷爷身子可好。”进了祖堂，凌知妍立即去了一身的清冷，眸子里续起轻轻浅浅的眼泪，对着最上首的族长盈盈一拜。
“是妍儿啊，快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凌知妍起身，袅袅娜娜走到族长面前，微微低垂着头。
“瘦了，倒是有你娘亲的样子，当年的事你受了委屈，今儿个这事，可不能糊涂着过去了。”
凌相看到青杏举着的账册就觉不好，又听闻了来龙去脉，便觉得全身的火气都往上涌。他是喜欢卿卿没错，但是这事的确过了太多，这里面的龌龊，若是没有她的授意，实在是让人信不得。而且族长向来对宠妻灭妾的事憎恶得很，只是之前卿卿没什么纰漏，如今爆出来，即使自己是丞相，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相爷，小姐说了，夫人在世的时候，相府里的帐册干干净净，但是自从承启十六年平夫人管中愦，糊涂账太多了，她不敢求您做主，因为平夫人眼线太多，告诉您，也会被平夫人掩饰过去。小姐实在没办法，才去找了族长，相爷，求您看在小姐是您唯一的嫡亲女儿上，别让小姐心凉。”
“侍竹，你去叫平夫人去祖堂，顺便把这些年的账册要出来，找外面的信得过的账房好好对对。”
交代完，凌相起身出了门，青杏见此，迅速的抱起那一摞账册，跟在凌相身后，从正门出了相府。
“族长，相爷在外面。”
“叫他进来！”族长用拐杖一敲地面，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回族长要好好的那相爷开刀了。
“拜见族长。”
“你还晓得我是族长，这么多年，你的心肝都要黑了，放着嫡亲的女儿不要，去宠不知打哪来的野鸡！”
在外威风凛凛的凌相在族长面前乖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再看看凌知妍身上穿的几年前的料子，不由得反思这些年来平夫人的所作所为。
“今日是妍儿受了委屈，正好过几日是寻春宴，好好觅个良婿，你出嫁之日，为父定然让你风光大嫁。”
“多谢爹爹，女儿一切听爹爹的。”
族长看着这父慈女孝的场面，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凌相是他看中的可以让凌家中兴的人，不到逼不得已，还是希望他可以走上正路。
“族长，凌相，平夫人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