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舟泛荡一片绿水之间,桓温站在船舱边上,见两岸青山越发开阔,白帆随江风高高扬起。
此时江南算是入了春,山色在青翠的点缀下很是宜人眼眸,若是抛却为生计奔波劳累的心情,或许看到眼前的秀丽景色会大加赞叹一番。
然而,这艘船上的客人大多行事匆匆,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江上的风平与浪涌。
“大哥,你吃点干饼吧。”
桓温闻声转身,见小乌手里拿着一个大饼递到自己跟前,他本来红润的脸蛋因久坐客船的原因透露出几分苍白。
“小乌,你先吃,再喝点水就到船内休息吧。”桓温接过饼,撕下一大半递给小乌。
“我不饿,我吃过了,大哥你快吃。”
他们身上所带的干粮已所剩无几,在这船上免不了要饿肚子。
桓温坚持把那半块并塞到小乌手里,这小孩一路上跟着自己受苦受累,不但不吭一声,还对自己多加照顾。他们虽不是亲兄弟,可桓温早已在心中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兄弟一般看待。
“好,我们一起吃。”
小乌不再坚持,爽快地大口咬下一块饼,继而喝了几口水,仰头对着桓温笑得开怀。
连夜行舟,幸得风浪不猛,桓温看向远处,红日已落,不觉间到了凉夜。残夜过后是天明,桓温醒得早,正巧看到海日东升的光景。
刚走出去,却见一人早早立在船头。
那少年面江而立,身高六尺五左右,身穿广袖宽袍,头戴小冠,身形孤瘦。在他没有转身之时,桓温见溶溶晨光从他身侧溜过,在他不期然转身后,有些泛红的旭日阳光将他的脸庞映衬得白里透红,很是俊秀。
“看什么?我可是男的!”
桓温被这一声清越的声音吼回神,是他罪过,实不该用打量的眼神瞪着一个陌生人。
“咳咳”
桓温轻咳了两声,以缓尴尬。
那嘴巴不饶人的少年有十四、五岁出头,外面明朗俊秀,风姿玉润,眉眼尽显灵光。
“我本是看江上风光,不巧正看到兄台你身在画中。况且兄台你生得俊美无俦、玉质金相,如此风华月貌、遗世独立的佳公子,我一不小心就多看了几眼。”
桓温此话一出,刚还暴跳如雷的少年面色瞬间变得风和日暖,并且微微点头,对桓温的话点评了几句。
“算你还有几分眼光,能说几句中肯的话,你要知道昨天也有几个人这般看我,现在他们还在江里面凫(fú)水。”
说罢还将头微微扬起,有点得意,又有点自豪。
桓温听罢,在心中“呵呵”两下,头上似乎有几根黑线飘过。
少年双手抱于胸前,轩昂自若地看了一眼桓温,然后走到一边去吹江风。
“大哥,这个人好生奇怪。”小乌揉了揉尚且朦胧的睡眼,拉了拉桓温的衣袖。
“大哥你看他腰间的玉佩,玉佩雕以朱雀图案,色以青白为主,特别之处在于玉佩竟然是半月形。”
小乌的一番话,引得桓温又将视线转向那少年腰间的玉佩。
桓温记得《礼记》中曾有记载,未成年男女在晨昏叩拜父母时,必须要佩戴玉佩,所以在古代佩戴玉佩也是一种礼仪。
忽然,小乌又拉了拉桓温的衣袖,悄悄道。
“大哥,他那个玉佩和昨天说书老先生腰间佩戴的玉佩有点相似,只是老先生雕的是一匹马,形为星状。”
听小乌那么一说,桓温心中疑惑更深,他从未见过有星月为形的玉佩,也应该没有人能够做出如此精致特别的玉佩!
这时候船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那人身着高贵,似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爷,只是他一直在咳嗽。
忽然,那贵公子中气十足并且一气呵成地咳了一声
“咳-噗”
一口白中带黄的痰,就这样不期然吐到俊美少年面前的甲板上。
那刚被桓温夸得眉目疏朗得少年瞬间黑了一张脸,二话不说就上前一脚将刚才吐痰的人踢到江中。
少年理了理衣袍,眉头紧皱,连骂好几声。
“好生恶心、臭不可闻,小爷我就做做好事,送你下去漱漱口吧!”
桓温和小乌看到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那被踢下江水的锦袍少爷大喊救命,这时船舱里忽然匆匆忙忙钻出五六个大汉,他们有的睡眼惺忪,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头发竖起,还有一人裤子且穿到一半。
当他们寻声看到江水中的少爷,顿时惊慌失措。
“不好啦,少爷落水啦。”
“快,拿大绳来。”
俊美少年看到他们在用麻绳救那个被自己踢下水中的人时,眉毛不自然地抖了一抖。
贵公子被几个大汉拉了上来,只是他已经被水呛得晕头转向,但还是伸手指向在一旁看热闹的俊美少年。
“是他,就是他,无缘无故踢我下水。”
“是他,就是他这个大王八,无缘无故踢我下水。”
那五六个大汉同时转头凶神恶煞地盯着那个俊美少年。
俊美少年很轻蔑地瞟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风度翩翩得美郎君吗?”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可知我是何人?”
小乌在一边不由自主地接话。
“你是什么人啊?”
“你们可去江夏郡打听打听,得罪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此话一出,那五六个大汉停住上前的脚步。
在江左谁不知道,江夏郡也叫武昌,是一个以武闻名的地方!
但是此时,晕了好几晕的少爷发话了。
“谁上去把那小子给我打死,回到家我就打赏谁黄金十两!”
俊美少年深知此时情况已不对,那五六个大汉眼神顿时凶狠起来,脚踏甲板发出重重的响声。
“哼!无知鼠辈,今日小爷我心情好且放过你们,他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罢,那少年瞬时一纵身跳入江中,在众人错愕之下悠然游走。
“都给我下去抓住他。”
见俊美少年跳江逃跑后,那少爷上前直跺脚,气哄哄地要大汉下去抓人。
“少爷,您看,您衣服都湿透了,还是让奴才送你回去换一身干的吧。”
“对啊,少爷,即使那小子水性再好,迟早都会葬身江底。”
“是啊,少爷,您身体不好,还是快进去吧。”
“……”
五六个大汉簇拥着某少爷回船舱后,独留桓温和小乌在江风中凌乱。
“哇啦、哇啦”
忽然,船边响起奋力的划水声音。
桓温走到船栏边俯首看向江水,煞时,一只白皙的手攀上了船身,但是攀了好几次又滑下去。
“小乌,快拿麻绳来。”
桓温将麻绳一头绑在船舱上,将另外一头甩下江面。
“抓住,我拉你上来。”
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了麻绳,一张如明珠般俊美的脸浮出水面。
桓温将那俊美少年拉上船,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兄台好水性。”
小乌丢下手中的麻绳用怪异的眼神看那少年,但少年毫不在意地回看小乌一看。接着他老神在在地拧了拧身上的水,将脸上水擦干净。
随即某落水美郎君忻忻(xīn)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陆上我是大老虎,江中亦是小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