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小朝云如今已是花信之年,出落得极雅致,与华发早生的苏轼在一处,看上去如父女一般,但那眼神里的爱慕,却不减半分。
墨菲暗叹,东坡一生虽仕途坎坷但这桃花运却实在是好,三个爱他如天的女子竟都姓王,也算是一种奇缘了。
虽无华衣美食,雕梁画栋却盛在温馨。
日子到底不如从前,便是自命风流倜傥的东坡,眉角也已现苍凉,还留起了胡子,越发显得几分老成。
好在见了墨菲,梁继,还是笑得畅快,连声吩咐着朝云备席。
“不忙不忙,且先收了我的礼才好,哪有空着两手上门的?”墨菲拦下苏轼,见他衣着比朝云要好得多,暗赞朝云的贤惠,换了她,不晓得会不会做到这地步。这古代女子当真是以夫为天的,这般对他,也不见他把朝云扶正,依旧是一袭粉裙,还是个半旧的。
墨青自车里取出一大撂的好纸,上面还有个方匣,里面是家中存放的最好的一块洮砚,绿漪石夹黄的,还有几条好墨。
苏轼果然高兴,“多谢多谢,墨爷就是墨爷。云儿,快好生收了。”
王朝云也笑容满面的,欲接,被墨菲拉了手,“你也是个痴的,这小细胳臂能捧得住?走,我与你进去,让阿青捧着。”回头看着苏轼,“我家阿继就交给你了,他最近好上书法了,你可得倾囊相授才行,不枉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了。”
苏轼大笑,“好说好说,这润笔费,我且不收就是了。”
墨菲翻他一眼,“你倒敢想!”
拉了朝云往里走,边谈笑边替这丫头心疼。“这日子倒也真得你,才过得下去。”
王朝云则满足地说:“您别担心,这样才好,如今想怎么对他好就怎么好,我倒是挺喜欢的。”
墨菲轻轻拍拍她的手,“那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了?”
王朝云羞怯地点点头,“除了不得已的应酬,他都回来用饭的。就是在外喝了酒,回来也要垫些吃食,说外面的东西,看着再好,也没有我做的入口。”
墨菲见墨青放好东西,瞧了瞧除了字画,别无他物的书房,便对他说:“你去外面打些好酒,带着熟肉,余下的就让朝云准备了。”
墨青点头,转身出去。
王朝云拉了拉墨菲,“他怎么还在呀?我以为您早让他出去了呢……”
墨菲一笑,“一言难尽。”随手掏出一叠银票,“这些你且收着,都不是大额的,也别告诉东坡,留着过日子。”
王朝云推辞着:“这怎么行?我凡事都不瞒他的。”
墨菲眼神一哀,“你管家,柴米油盐他岂会操心?哪里又不用银钱了?听话,又不多,正好过来,也是赶上了。待日后……我都不知还能帮上几回了。”
王朝云吓了一跳,“怎么说这样的话?您……”
“没事儿,只是今日一见,感慨多了些。我们都老了,倒只有你,还是花般的娇嫩,难怪他生不出花心往外跑了。”
王朝云顿时脸红,轻咬着下唇把银票收好,小脸通红的,“都是我没甚能耐,也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做些家事。”
“你呀,守着座金山不知道用。”墨菲拉她往外走,“我车上还有不少果子,咱们拿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几坛柚子茶,是用蜜酿的,用温水调了喝,可好呢,美容养颜又调理身子。方才只紧着他的东西了,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跟你说,他那些字画,别得谁都送。留些好的,日后但有周济不开时,也能卖些钱出来。难道纸墨都不用钱的吗?总做赔本买卖。”
王朝云苦笑,不言语地跟着,连门房跟老婆子都过来帮忙,才算把墨菲一鼓脑往外捣腾的好东西搬了回来。
苏轼看着如此丰盛的晚宴,有些纳闷云儿是如何置办的,不过他一向不关心家事,只是开心地颇颇让着酒肉。王朝云看着他的大笑,心也是满满的,对墨菲越发的感激。当年若不是她,自己岂会有缘结识老爷?这一辈子的福缘,都是夫人所赐。
兴致所至,遂扶琴自唱,一曲蝶恋花,勾得人情思渐长……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红着眼帘斥道:“大喜的日子,怎么唱这个?非惹得你墨爷也红了眼眶才甘心不是,换个欢快的……”
墨菲白了一眼,“原以为你是个有才的,却也是个腐的。这是她跟我显摆呢,独独是你为她而作,可见你有多疼她了,让我好生放心。你呀,亏得还在百花丛中过,竟半点儿不了解女儿家的心事……”
这话说得苏轼面露尴尬,只好给墨菲斟酒,“你这嘴,还是一样的不饶人,喝酒喝酒……”
墨菲不肯放过他,“亏朝云还自诩过得幸福,跟了你十多年了吧?你可曾知道她爱吃什么,喜甜喜辣还是喜酸?”
苏轼哑口无言,最终只得拱手:“口下留情,口下留情吧……”
王朝云只掩了唇笑,如静静绽放的百合。
许久不曾豪饮,墨菲虽说时常也专注苏轼,但近几年因梁继的身子四下奔波,也未曾见过他,未免有些忘形,喝了个痛快。
夜深,她口渴又内急,昏沉沉地爬起来,见梁继睡得正香,自己摸索着倒了杯冷茶吃了,便出去如厕。
待净了手,微晃着出来,没提防廊下有人,一把横抱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