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石的心头浮现出一丝疑问,公孙黑说半路上龙索被女人勾走,显然并非实情。龙索素来荒诞不经贪杯好色不假,但却是十二骑中最靠谱的人,任何大事都是办的妥妥当当,即便是当年朝歌山惨败,也是他最后断后,正是他的奋力拼杀,才保下了天炎火种,是以军师哥罕便让他作为联络部背后的保护人。
烈星十二骑中,龙索向来便和红叶交好,并不因为他们都是孤儿,而是因为只有红叶的仓颉剑能挡得住他的偃月刀的咆哮,也只有红叶的天罡甲在他的雷鸣剑下毫发无伤,也只有他和红叶总是被哥罕派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但相比较于武艺,最重要的却是红叶是阿玖最爱的人。
——阿玖是他的妹妹,唯一的最疼爱的妹妹,但就在那场战中,红叶战死了,阿玖也死了,她也化作一阵清风随他而去了。
“红蔷薇,白蔷薇,猜猜我们都是谁?”
“星星小,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阿玖爱唱歌,阿玖总是能唱些她自己才能听得懂的儿歌。
他记得每次执行哥罕派遣的危险任务的时候,在他家小小的百花园中,阿玖总会在一堆蝴蝶追逐中,让他蹲下来,然后从背后遮住他的眼睛,一面唱着歌,一面让他猜猜看是谁。
他记得每次执行任务,无论多晚,阿玖总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抔清水,然后倒到他的大手上,说:“龙索,看,我摘下了满天星斗。”他记得那些星斗在他手上一直晃动,那些光芒像琥珀般打着旋转……
“阿玖,你是个傻瓜!”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指去刮阿玖的鼻子。
“不,龙索才是大傻瓜!”阿玖恼怒地把他给她做的花环赌气地丢到地上,踩上两脚,然后把一朵牵牛花扔到了他的脸上……
他记得在阿玖的央求下,带她去到摩罗崖上摘那峭壁上的荼蘼花,那些灿烂迷人的花朵映照下,她脸上的笑容竟比花朵还灿烂。
他记得夏天的夜晚,他带着阿玖去到崦嵫山,骑着孰湖,越过溪流和野原,高山和清泉,飞奔的双头马踩得狗尾巴草陷入泥坑中,泥坑里积攒的水花又飞溅到花草丛中,她坐在他的背后,抛下随手折下的树枝和满口袋的花瓣,星光和月光在头顶的树枝间一路跟行。
他记得有次扫墓,给阿玖扎了风车,还在风车上黏上了花朵缀饰,那花朵甚至吸引来了几只萤火虫。他刚要伸手要捏死它们,却被阿玖的小手止住,她把那风车带到了父母的墓地,让那些野风吹得萤火虫的流光在长满荒草的墓上,一点一点起飞,强风吹拂,风车一直转啊转。
“人死会去向哪里?”
“会和星光一起化作永恒。”
“永恒是什么?”
“永恒是睡着了永远不用担心睡不着?”
“阿玖会死吗?”
“阿玖不会死”
“龙索会死吗?”
“龙索也不会死。”
“撒谎,龙索你这个大笨蛋!”
……
他记得,至今还清晰记得,阿玖躺倒在他的臂弯里,胸膛上中了一只漆黑的乌桕断肠箭,她喃喃道:“龙索,我要睡觉了。”然后少女的眼皮合拢,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和冰冷。
七年来,好像一直都那么冰冷。
龙索用力握了握偃月刀的刀柄,绿色的瞳孔开始缩紧。
一群带着枭面具的十几个人,将两个女人围在了当中。
或者不能叫做女人,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两个姑娘几乎一般高矮,身材修长,脸上带着紫巾面纱,都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显然是两个绝色佳人,她们身上都是最寻常普通的蚕丝裙,最普通的绣花鞋,但举手投足间依然可见其大家闺秀风范,她们的腰间分别别着两把长剑。
这两把剑分别名为“痴心”和“情长”,是那位传说中的皇帝的两位妃子娥皇和女英的配物,在那位伟大的皇帝病死苍梧后,这两位妃子也用这两把剑自杀,和那位伟大的皇帝葬到了一起,而后这两把剑便化作龙遁入虚空,千百年后复又化作剑行,流落人间,无意中被督师仓水所得,他素来又不信神,便给了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作为防身武器。
她们的同行的两个伴当,已经被枭杀死了,而剩余的这些枭却是一面淫笑,一面逗弄这两个姑娘。
“姑娘要到哪里去,这大晚上的
这两个姑娘非常沉着冷静,虽然形势恶劣,但是兀自背靠背,抽出了长剑。与害怕相比,她们内心倒是有点兴奋,她们自小习练仓家的武技,但是和周围人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这会儿碰到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夜枭中跳出来两个人,嬉皮笑脸道:“来来来,让爷好好调教调教。”跟着两人开始发动法能隐藏身形,向这两位姑娘进攻。
仓夜用痴心剑划出一个六芒星法阵,布在他和仓箬身体周围,绿色的木性魔法能量形成的屏障滋滋发响,就算是敌人隐藏身形也无法近身。
仓箬也不甘示弱,情长剑抖动,无数的碎冰从剑尖涌出,迅速向敌人消失的身形扑去。
这两个人既然属于枭组织,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采用的则是连环剑击,对付这两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他们以为是绰绰有余。
但是仓家的武技并非寻常,都是根据每个人从小的相性和兴趣,专门的老师指导下修炼而成,即使是这般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掉以轻心的话也少不得落败。
这两个人的剑技刚刚接触到情长剑,后者的剑上的寒气便冻结了他们的匕首连带他们的手腕,跟着痴心剑的魔法阵发动,一个充满压缩能量的绿色光球便把他们封了进去。
跟着两个小姑娘一齐轻喝:“着!”
混着冰系和木系魔法能量的光球便炸开了,那两个枭幸亏多年经验老到,趁着爆炸的霎那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几圈,方才堪堪狼狈躲过,但绕是如此,脸上和身体上也被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淋漓。
只是两个小姑娘经验不足,不懂得占的上风后,继续追击,两人缓了口气,迅速从地上跃起,跟着跳到半空,在匕首中灌注魔法能量,带着雷鸣之势投向两个小姑娘。
后者吃不准敌人的威力有多大,赶紧收剑,剑光形成一圈白色光壁内壁,跟着形成一圈绿色外壁,碰到那两个匕首的魔法能量,顿时又是一阵爆炸之声,跟着漫天尘土,恰恰遮盖了两个枭落下风的事实,后者趁机收回匕首,灰溜溜地回到了十几个枭的队伍中。
众人都看出来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点扎手,但是显然不是他们对手,他们十几个人迅速四四一组摆好三四种魔法阵型,将那几个小姑娘包在阵营当中,妄图凭借人数优势把那两个小姑娘擒下。
“哼,不要脸。”两个小姑娘万料不到这帮人如此无耻,咬着嘴唇骂道。
但是枭们却又是嘲笑道:“等会儿落到爷们手里,看你还能骂,只怕欢喜都来不及!”
这些枭的实力并不弱,四人一组的魔法阵基本上就能够和她们旗鼓相当,何况是四组,两个小姑娘开始打退敌人还有些沾沾自喜,刚擦了下汗水喘口气,这会儿见到敌人魔法阵推进就知道要糟,当即心下慌乱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怒喝,道:“你们这些人也不要脸吗?且尝尝老子的铁拳!”
仓夜和仓箬闻声一看,就见一头红发的壮实的深红,鼓起两条青铜铁臂,不怒自威地出现在那些枭面前。
龙索松开了握刀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看戏的笑容,他笑的时候,就像春天的风吹过湖面,眼睛里有雄鹰掠过苍穹。
无论何等困难境地,他总是能抱有乐观和笑容,人生常常充满痛苦不幸,也许微笑是凡人最好的武器,他收起了偃月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在一段散发幽香的降龙木上刻祝融娘娘的雕像,不杀人的时候,他喜欢热爱雕刻,也许是个专心而努力的雕刻师。
与青龙刀或者雷鸣剑带给别人毁灭不同,雕刻却是种创造,这种创造的简单快乐,不是世间任何事物能够比拟,每每看到满屋子满院子的祝融娘娘雕像,仿佛时光都会凝固一般,龙索的眼中都开心得快要掉下眼泪。
祝融娘娘的模样和阿玖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又说阿玖,说深红吧。
他几乎是看着深红长大,这家伙对于他和红叶从来都不服气,总是偷偷练绝招。每次他们回来,都要找他们单挑,但是结果毋庸置疑,就像深红对付那些小混混一样,他们也总是三拳两脚把深红打倒,然后把我们伟大的深红大魔法师挂在了树上,任凭后者的唾骂和诅咒声中,沙鲁猴们丢粪便……
这里是去念石的酒坊必经之路,深红正想去借酒浇愁,又看到一群带着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欺负他的同胞姐妹,他的拳头饥渴难耐,又或者他也看到那两个戴面纱的姑娘比起春芽更能让人唤起某种期盼的眼光
他只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青年便意味着热血和真诚,意味着鲜花和美酒,当然还有佳人。
如果没有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青年,这世间岂非太过无趣?
如果没有这等含苞待放等待拯救的佳人,这青年又岂非太过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