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一直随侍在旁,听完她们对话,没等姬梵吩咐,马上取来精致名贵的帛纸与水墨彩料,三人就着船外拂过的清清凉风,抚案作画起来。
姬梵画了枝白描牡丹兰草图,就停了笔,看向袁氏姐妹二人,只见袁云敏皱着眉头在画一只兰草,几枝叶脉缠结虬索,布局有些凌乱,倒是袁云静神态适意,表情娴雅地徐徐在白帛上作画,笔触在帛纸上摩擦发出不急不徐的沙沙声,好似一曲乐章在舫舟里响奏,只见袁云静笔下一枝寒梅轻绽,高雅绝俗,枝蕊纷俏,墨梅遒劲,瓣叶淡雅,果然是幅上佳的寒梅图。
良久,袁云静作画完毕,她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情一般,粉额上沁着细细一层汗,肩膀稍松吐了口气方才抬头。略带羞涩地望着姬梵道:“梵女郎觉得如何?”
姬梵点头,道:“甚是端华优美,不知可否赠予我,过几日我想送给悠居于周山山脚下的父亲一些礼物,这幅画也是不错的佳品,可以一起奉上,想来父亲会很喜欢的。”
“太好了。”袁云敏兴奋大叫,袁云静也勾起了嘴角。
三人驰舟听曲,谈玄作画,颇为畅意,一直到夕阳西下,天边红霞似纱漫日,三人才停舟上岸。
火红的云霞布满天际,云层如纱如障,红艳如血的耀日挂在墨青的山麓的上空,金晖照耀在巨大的湖泊上,霞光揽山,白云抚金,金光粼粼,烟波浩渺,洁白的云朵与红艳的霞光揉杂在一起,凌然于碧湖蓝天之间,极是绚烂宛如仙境一般。
穆家盛大的篝火晚宴将要开始,仆人们在撤下各式桌食盘果,重新端上美味佳肴,袁氏姐妹与姬梵坐在经过牡丹园旁边的回廊,落日红晖隔着廊槛与树影,洒落在三位丽人脸上,极为迷人,三人的神情也甚是悠然惬意,欢畅淋漓。谁知——
“啊——”一声尖锐仿佛要刺破人们耳膜的尖叫响起,惊破蝉鸣鸟叫,风声停滞,树叶沙沙声都好似消失一般……
随着尖叫声响起,喝斥声与冷哼也同时发出,只见廊前一众白衣女仆跪在地,并排成整齐的一排,明艳娇美的独孤月照公主脸色微沉,站在那排女仆中间,手里拿着一条镶玉软鞭,鞭梢处血迹斑斑,正一滴滴滴落在脚边石渣路上,身边太监宫女围绕,表情狰狞冷肃。双膝跪在石渣路上的女仆们都颤颤巍巍地跪着,不少膝盖处都渗出了血迹。
发出惨叫的是独孤月照公主脚边的一个女仆,只见得她秀美如玉的脸庞上,几道巨大可怖的伤口正汩汩地滴着鲜血,血腥的气味在空气里飘散,气氛寒冷而使人窒息,所有的声音慢慢地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受伤的女仆压抑而绝望的低呜,冗长而嘶厉,却是被压得声调极低,她不敢再疼叫出声,因为知道她若是再叫,等待她的将是贵人毫不留情的杀戮,她喉间发出的低抑声音如同地狱修罗里吹来的冷风,寒得使人骨头颤巍……
独孤月照凤眼微敛,媚目中狠厉疯狂之色绽放,显得她如同来自地狱魔鬼般残忍。她的声音高扬而嚣纵:“本公主要踩少女路,这个贱奴居然敢晃动身子,害得本公主差点跌倒,她将受的惩罚就是再无了可恃的美貌,顶着这张比鬼还可怕的脸,活得比猪狗还不如。谁还敢不听本公主的命令吗?”
受伤女仆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间只余簌簌的冷风烈烈吹着人群衣摆的声音,廊下的不少千金都白了脸色,袁云敏更是瑟瑟发抖,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招惹到公主。
独孤月照轻蔑狠毒的目光划过廊内众位贵女,每一个被她看到的女子都是背脊发寒,全身一颤,她撇起如血的凝脂红唇,勾起一道残忍兴奋的弧度,道:“本公主踩人路不够尽兴,你们,全部把丫环侍女交出来,全部给我跪在这里铺人路。”说完,还刷刷地甩了几下鞭子,发出声声裂空之声,如同鬼狱厉声,鞭子划过牡丹花丛,打破柔嫩的白色牡丹花瓣,破碎的花盏纷落碎地,鞭子上的血液沾在白色瓣蕊,绿色的叶梗上,血腥而刺目,惹人心惊。
一时人群里发出惊叫,这些高府贵阀的女郎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身边的丫环更是发出惨叫与哀号,一声声,一道道啜泣声传来,渐渐汇聚成呜声一片,泣哀哭号。
大司马长史陈训的女儿陈巧白着脸,声音如风中秋叶颤抖:“月照公,公主,这,这样做,恐怕不妥……”
“不妥?”独孤月照斜着眼睛,嘴角有些冷佞,慢悠悠地说:“陈训的女儿,你也配在本公主面前这般说话么,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我父王杀了你们全族,三个月前被赐死的谏大夫葛崇一族,共斩了三百口人头,正是在你们陈家对门,你们父亲好似与葛崇有些交情,是不是也想跟他们家一样下场啊?”
“啊,小姐……”
陈巧身边丫环尖叫,扶住了已经昏厥倒地的陈巧,一时那片女郎侍婢乱作一团,惊叫连连,引得独孤月照呵呵轻笑,笑声如冬夜中惊起的寒枭嘶啸,声音中的讥嘲与寒冷让人听了心底发寒。
“月照姐姐,你醉了,或许你该休憩一会儿了。”一个轻柔细媚的声音缓缓传来,声调很平,语气很冷,偏偏有种娇娇的懒意在其中,分外让人着意。正是独孤星稀公主出现,出言阻止独孤月照继续蛮横发狂。
独孤月照残忍近乎扭曲的脸,忽然停滞住一切动作与表情,蓦然变成有些令人发毛的平静,诡异莫测。然后,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独孤星稀一眼,才淡下表情说:“我没醉。”场上不少人神情一松,方才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开始慢慢缓解。
独孤星稀表情依旧冷如冰雪,淡淡地说:“你醉或是没有醉,都无妨,只是该到我们入席就坐的时间了,不要在无聊地事情上浪费时间。”
独孤月照笑了,笑如百媚娇花,有些天真肆意又有些得意妩媚地说“我不觉得无聊啊,我觉得很有趣,我发现我挺喜欢踩人路的,尤其是娇柔少女辅成的人路。”唇色如血,她莹白的脸颊染着落霞余晖,红白渲染交叠,有丝妖异的惑目。
她说完,又抬起脚重重地踩踏在一个少女仆的腰上,引得那女仆痛叫出声。只是她还没有拉长音调,脸上就被如黑蛇般夹带着阴冷的风声噬袭而来的鞭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女仆全身抖瑟,贝齿死命地咬着下唇,失去血色的脸扭曲着咽下欲奔喉而出的惨叫,用极大的意志力将痛苦化为了沉默,她知道,若是再有声响,身上的公主说不定有更残忍的手段等着她。